言昭華和裴宣分別,下船的時候,就看見先前和她一起上傳的孫小姐她們過來了,兩人神情興奮,仿佛真的坐了一趟皇家遊船似的,口中不住暢言船上的美景,佳肴,樂師,禮江之上如何如何,長安街上如何如何……就好像她們真的在船上遊了一趟禮江和護城河兩岸似的……
對這兩位的鼎力配合,言昭華感覺相當奇妙,在她們去遊船的時候,望江樓也是載歌載舞,熱鬧非凡的,謝馨柔和謝馨元,特意留下來等言昭華,與那兩個同樣從穿上下來的姑娘擦肩而過,瞧著人家那樣興奮,便迫不及待的湊到言昭華面前問道:
“怎麽樣怎麽樣?好玩兒嗎?”
言昭華點點頭,然後將剛才下船的時候,王福全塞到她手裡的那塊沉香木的花牌遞給了謝馨柔,謝馨柔和謝馨元的注意力當即就給吸引過去了,兩人交換看著那張據說可以入太子府覲見的花牌,其他姑娘也圍過來看,言昭華有點心虛,生怕被人看出什麽破綻來,可是不得不說,裴宣安排的這次神秘會面實在是滴水不漏,天衣無縫的,言昭華尷尬的時候,那兩個姑娘也拿出了花牌,場面一度火爆。
接下來望江樓上下的表演,言昭華是沒什麽心思看了,言昭寧和悅姐兒她們已經早就等不及出去了,言昭華回來後,柔姐兒和元姐兒一同,三人出門,又逛了一會兒漸漸不熱鬧的花燈會,這才依依不舍的回去了。
謝馨柔留言昭華住下,但言昭華心中寄掛言修和言瑞謙,雖說宮宴之上不至於像平時一樣喝醉,但凡事有個萬一,言修這段時間沒有特別親近的姨娘,回來之後,也就是堰伯照顧他,言瑞謙那兒言昭華總要照顧些的,派人去問言昭寧,言昭寧決定在謝家住下,她和悅姐兒買了好些個花燈,去問的時候,她們還在房裡玩兒呢。
就這樣,這特別又浪漫的元宵節終於算是過完了。大家吃吃喝喝,正月二十複朝,春暖花開,漸漸回暖。
言昭華從過年之後,還是挺忙的,主要是幫忙,柔姐兒是定國公府孫一輩中第一個出嫁的,顧氏又是第一回全權操持,很多事情都顧及不到,柔姐兒這個月是完全不能出門了,言昭華幫著顧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每天也忙的不行,就連柔姐兒都打趣她:
“我成親,怎麽好像你比我還忙呢?我娘也真是的,有些事都讓你去做了。”
言昭華倒是無所謂:“你是自己不當家,不知道這裡頭有多少事情,很多東西進來了,你得一樣樣的盤點,一樣樣的做帳,寫名目,這些都是你要帶去張家的,東西和帳目一定不能錯,怎麽能不多核對核對呢。反正我前幾年就開始打理鋪子,這方面的事情還算明白,府裡其他人,舅母又不放心,我都還沒抱怨,你倒先說了。”
柔姐兒湊過來摟住言昭華撒嬌:“誰讓你比我大呢,咱倆什麽關系,你還跟我計較不成?”
言昭華在一對箱籠中間走來走去,手裡拿著帳本,另一隻手則抓了一支蘸墨的筆,一邊走一邊寫著,聽柔姐兒這麽說回頭看了她一眼:“當然計較了,等你歸寧那日,你可得帶著妹夫給我敬一杯茶,也不枉你叫我一聲姐姐。”
說完後,兩姐妹笑做一團,然後一起把院子裡的東西又核對了一遍,然後才進屋休息去了。休息了一小會兒,言昭華想起還有一批綢緞沒送來,又馬不停蹄的出去問管家了。
就這麽忙了一個多月,終於到了三月初九,定國公府嫡長孫女要出嫁了。
其實期待久了,真到了那一天反而並不覺得有多緊張,這是柔姐兒和她說的,張家的喜轎子吉時到來,鞭炮放的震天響,新姑爺上門行禮,吃了暖酒,就可以領新娘子出門兒了。
言昭華與謝馨元隨轎子出發,另外帶了十八喜娘,得一直留在張家,等到晚上,將新娘子送入洞房之後,才能回來呢。
張家一切都準備好了,府內張燈結彩,賓客雲集,門口的鞭炮響了足足有大半個時辰才停歇,轎子在門口停了片刻,新郎就來背著新娘出轎子,一路用紅綢牽著,跨過火盆,直奔喜堂,兩邊賓客圍繞,拜過天地後,就給送入了洞房。
言昭華等喜娘一同入內,進去之後,喜娘們動作迅速的給謝馨柔換了一身稍微輕便一些的喜袍,張瑩瑩和謝馨柔最熟,帶著張家的一些小媳婦,小嫂子過來看新娘子,言昭華不太喜歡鬧騰,話也不多,幸好元姐兒活潑,房裡的氣氛很是不錯。
言昭華和柔姐兒在屏風後,柔姐兒坐在喜床上,言昭華則坐在床邊的紅漆杌子上,柔姐兒雖然嘴上說不緊張,可是緊緊捏著言昭華的手卻是絲毫不松開,她頭上帶著喜帕,看不見外面,可耳朵裡總是能聽見屏風外,那些小姑子,表嫂,表弟妹們的聲音,都是將來要和柔姐兒相處打交道的,只有在這個時候,柔姐兒才清楚的意識到,嫁人是個什麽意思。
嫁的不是一個男人,而是一個家庭。從一個養大自己的家庭,嫁到另一個家裡,然後一輩子就要替這個家操持,養大自己的家,就變成了娘家。
幸而,張家是書香門第,柔姐兒的小姑子,小嫂子們也不是那等市井之人,言語間對新娘子也頗為照顧,沒有那種故意鬧的意思,這讓謝馨柔和言昭華都不禁松了一口氣。
晚宴過後,言昭華和元姐兒就被張家的馬車送回了國公府,言昭華離開的時候,張德川還沒有從酒席上離開,元姐兒還想留下看到最後,被言昭華給拉走了,柔姐兒身邊有陪嫁,還有那十八個喜娘在,是絕對不可能吃虧的,更何況,張家這樣的人家,也不會讓柔姐兒吃虧就是了。
張夫人是個極其清楚之人,處置利索,不留後患。
上回柔姐兒在仁恩伯府聽到的那個消息,張夫人回來徹查之後就知道是誰泄露出去,那女子是張德川的外公送來給張德川暖房的,兩人沒有關系,張家礙於顏面,沒有把她退回去,就一直養在府裡,那女子便以張公子的姨娘自居,原以為等張公子娶妻之後,她也有被正式開臉抬姨娘的可能,但張公子一口就回絕了她,說這輩子都不可能納她為妾,那女子急了,這才與仁恩伯府三小姐身邊的丫鬟,她的胞妹商量著將那個不堪的消息透露給柔姐兒知道,果然,柔姐兒聽後心殤不已,若是什麽都不做,就那樣嫁進來,肯定會有隔閡,這樣就算是新婚,兩人中間也會隔著一層,那女子的如意算盤打的挺響亮,但她怎麽也沒想到,謝馨柔會忽然將這事兒告訴張夫人,一點都不怕事情鬧大了不好收場,也就是柔姐兒的這份膽色,破了那女子的針法,張夫人回來查清情況之後,就果斷的將那女子打發去了偏遠鄉下,這輩子都不可能回到京城,而仁恩伯府那邊,她也伯夫人修書過去,伯夫人亦賣給張夫人這個面子,將那嚼舌根的丫頭打發賣出了府。
這事兒解決之後,張夫人當時就去謝家說明了情況,又將柔姐兒裡裡外外誇讚了一通,這件事才塵埃落定。
所以,在這樣一個聰明果斷的主母下面生活,張家又是知書達理的人家,柔姐兒只要不自己鑽牛角尖,日子必然是很舒心,很好過的。
言昭華這段日子一直在謝家幫忙,顧氏感念,說什麽也要留言昭華在謝家住幾日,言昭華盛情難卻,便同意等到柔姐兒三日回門之後再走。
謝馨柔成親第三日,攜夫婿回門,臉色紅潤,夫妻相敬如賓,十分和睦。
顧氏和柳氏都十分滿意,張德川被謝淵喊去了書房,柔姐兒就給柳氏,顧氏喊去了內間,言昭華和元姐兒這兩個送嫁的姐妹也在,柳氏對柔姐兒問道:
“相公對你可好?”
這話裡的‘可好’二字,在未出嫁的姑娘耳中聽來沒什麽,可在柔姐兒這個出了嫁的女子耳中聽來就別有含義了,低頭咬唇,羞怯不已,片刻後才緩緩點了點頭。
柳氏見她點頭,這才放心的笑了出來,跟顧氏說:“你們娘兒倆待會兒回去,你再好好教教她。”
顧氏抿唇輕笑:“是,兒媳知道了。”
接著柳氏又問了些張家的事情,謝馨柔都一一作答,柳氏聽了她的話,不禁點頭:“嗯,你婆母是個會管事的人,府中上下有條不紊,你今後可要多與你婆母學習。你出身勳貴,張家則是純臣,張閣老從一介布衣走至今日,實屬不易,你今後可不許任性,凡事要以張家的利益為先,謹記自己的身份,切不可做那有辱家門,品行敗壞之事。”
這些都是柳氏作為長輩必須要教導的話,雖然是說給謝馨柔聽的,但在場的其他兩個姑娘也都聽在耳中,謝馨柔乖順稱是,柳氏接著說道:
“女子出嫁便為人婦,婦要有婦德,能拴住相公不納妾是最好,但你也要有合適的心理準備,為人婦不容易,尤其是為鍾鳴鼎食的大家之婦更是艱難,要經歷很多事情,千萬不可如那小家子出身的女子般善妒,壞了自己的名聲……”
柳氏說的含蓄,但意思大家都聽明白了,古往今來,有很多婦人都是毀在丈夫第一次開口要納妾的時候,婦人要有婦德,但那並不表示,她要把全副心神都放在男人身上,當世間男子納妾是常態,婦人就要學會轉移心中的獨佔愛,以維持家庭和睦。
柳氏的諄諄教誨,在這些年輕的女子耳中聽來,並不覺得多有道理,但這是柳氏用一個過來人的身份說的話,說出來,是柳氏作為長輩的責任,但聽不聽的進去,還要看各人的運道了,柳氏知道現在說再多,在新婚燕爾的夫妻耳中聽起來都是遙不可及的事情,如今他們蜜裡調油,哪裡有閑工夫顧及到以後呢,可世道人心,一日日都在變化,柳氏要做的,就是在那變化來臨之前,提早給孩子們做好心理準備,讓她們不至於在經受變化的時候,手足無措,失去冷靜,進而做出一些平日裡不會做的舉動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