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龔姨娘傳話的婦人名叫紅參,算是龔姨娘身邊比較得力的,回來將言昭寧的話盡數轉告給了龔姨娘知道,龔姨娘聽後,並沒有表示太多,紅參不禁又說道:
“姨娘不生氣嗎?寧姑娘對您太不尊重了,奴婢聽了都覺得心裡有氣呢。”
龔姨娘今年四十出頭,是三個孩子的母親,她保養得宜,看著竟和三十多歲的女人差不多,眉眼傾城,風騷入骨,言昭寧的豔麗便是承襲於她的。
“有什麽好生氣的。總有一天,她會知道,這個家裡,她能倚靠的是誰。”
紅參想了想,覺得龔姨娘說的有些道理,又道:“現如今,寧姑娘的心都在那位身上,眼巴巴的要討好親近她,可奴婢瞧著,那位對她可不如從前了,早晚有一天,寧姑娘會後悔回來找姨娘的。”
龔姨娘將手裡的花乾放下,拍了拍手,就有小丫鬟遞過來帕子,她擦了擦手之後,勾唇說道:
“那位的嫡親外孫女過來了,眼裡自然沒有她了,有什麽好奇怪的。當初讓嵐娘孤立那丫頭,就是想讓寧姐兒踩著她過來,沒想到那丫頭還是個人精兒,隱藏了這麽多年的心計,就等著一次爆發了。讓嵐娘吃了這樣大的虧,連我都給騙過去了,寧姐兒沒有我在身邊指點,可不是那丫頭的對手。”
紅參當然知道龔姨娘說的是言昭華,當年就是龔姨娘讓謝氏用懷柔政策對她,將她捏在掌心裡飛不高,跳不遠,沒有才學,沒有名氣,等到了適婚的年紀,再隨便找一戶人家把她給嫁了,這樣毀掉一個嫡女,才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最是兵不血刃的做法,可沒想到,那孩子天資聰穎,居然早早就識破了一切,憋著一個大招,等待時機,瞬間爆發出來,讓謝氏被炸得體無完膚。
“這些天,可有嵐娘的消息,我總覺得有些心慌,我讓你準備的東西可送過去了?”
龔姨娘擦完了手,坐在一邊喝參茶,她每日一碗紅棗參茶,養血補氣,再加上她特製的香花膏,養顏美容最是上品不過。
紅參點頭回道:“已經送過去了,估摸著過幾日就能到了,豫州那地界兒物資匱乏,四姑娘也真是可憐,如今也就只有姨娘能想著四姑娘了。”
龔姨娘對著參茶沉默一會兒後,才從容喝了一口,說道:
“成王敗寇,她就輸在太貪心這上面了。”
這句話說出來,頗有一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在裡面了。的確,龔姨娘原本替謝氏抓了一手好牌,頂替國公府嫡長女,做了長寧候的繼室,又將其幼子幼女牢牢抓捏在手,若不是她急於求成,貪了謝薇的銀兩嫁妝,這把火也燒不出這麽旺來,她自己也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面上從容,可到底是自己生的孩子,謝氏落得如今這敗北豫州的下場,龔姨娘還是有點擔心的,急急的就派人暗自送去了物資給謝氏應急,腦子裡也在盤算著,今後若有契機,還是要把她弄回來比較好。
可是讓龔姨娘沒有想到的是,她的法子還沒有想出來,契機還沒有等到,豫州那邊就傳來了不好的消息。
謝氏重病!
這個消息是當初派去送謝氏的那個管事帶回來的,說謝氏到了豫州田莊沒幾天,就開始上吐下瀉,水土不服,管事快馬加鞭回來傳遞消息的時候,據說謝氏已經癱軟在床好幾日了。
因為長寧候府被燒毀,長寧候離京出征了,管事就把這個消息送到了定國公府來,言昭華和言昭寧被柳氏叫了過去,言昭寧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就暈了過去,言昭華更是覺得有些意外,很難相信謝氏是個這樣脆弱的人,等那管事離開之後,顧氏倒是說了一句心裡話:
“這才離開京城幾日,莫不是故意裝了給那管事看,就為了讓他回來報信,引起長寧候的同情?”
柳氏沒有說話,隻默默的坐著想了一回,然後才說道:
“不管怎麽樣,府裡再派些人去看看吧,帶幾個大夫和藥材過去,今日就出發。”
顧氏得了命令,就下去準備了,言昭華坐在那兒凝神想著,柳氏就過來問道:“想什麽呢?別怕,既然已經把她送過去了,那就斷不會讓她再掀起風浪來。”
言昭華聽了這話,繼續沉默,腦中似乎想起什麽,卻是一閃而過,她倒不是擔心謝氏再掀風浪什麽的,只是覺得事情有那麽一點點蹊蹺。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吵鬧,桂嬤嬤沒攔住言昭寧,被她從腋下給鑽了進來,言昭寧昏過去被送回房休息,醒過來後拔腿就來了廳裡,可桂嬤嬤不讓她進來,她就隻好硬闖,大力掀開了珠簾,言昭寧就撲到了柳氏的懷裡,跪下說道:
“外祖母,寧兒求求您,讓母親回來吧,我聽丫鬟說,豫州那個地方缺衣少食,貧瘠不堪,母親哪裡受得了那份苦,就算她犯了錯,可如今也受到懲罰了,大姐有沒有死,還好端端的活著呢,這樣憑什麽讓我母親在外受這份罪呀!難道外祖母真的要看著母親余生都在外受苦嗎?寧兒舍不得,寧兒要娘親,外祖母,寧兒求您了,讓母親回來吧。”
柳氏抽出自己的手,對言昭寧說道:
“像什麽樣子,趕緊起來。你母親的事,和你沒關系,你就別管了。”
說著就要把言昭寧給拉起來,誰知道言昭寧卻不肯起來,像是下定了決心要來一回撒潑耍賴似的,抱著柳氏的手就不撒開,涕淚縱橫說道:
“外祖母,就當是寧兒求您了,寧兒從小沒有求過您什麽事,今兒是第一回,只要您答應寧兒,寧兒今後什麽都聽您的,您就當可憐可憐我吧,寧兒不能沒有娘親。我要娘親,我要娘親。”
柳氏面色一厲,似乎被言昭寧纏的不厭其煩,猛地站了起來,對言昭寧說道:
“你這孩子是瘋了不成?聽不懂我說的話嗎?此事休要再提。”
說完就要離開,可言昭寧也不知今天吃錯了什麽藥,還是她真的有自信,只要自己一哭一鬧,柳氏就會心疼她,繼而答應她的要求。見柳氏這樣決絕,言昭寧不僅沒有怕,反而倔強的從頭上拔下一根金簪,對著自己的喉嚨,刁蠻無賴的喊道:
“外祖母要是不答應,我就死在您面前。”
柳氏回頭看了她一眼,見言昭寧臉上那副‘不信你不答應’的神情,倒是沒有立刻回絕她,而是看了一眼桂嬤嬤,桂嬤嬤上前勸道:
“哎喲,我的小姐,你這是做什麽,快把簪子放下,那頭兒尖著呢,仔細戳破了皮。”
言昭寧惡相畢露:“你是什麽東西,給我滾開!我和外祖母說話,哪裡有你插嘴的份兒!外祖母您可看好了,寧兒不是開玩笑的,若是您不同意把母親給我接回來,寧兒現在就死在你面前!”
柳氏似乎終於忍到了極限,冷聲對言昭寧說了一句:
“我從前隻當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對你疼愛有加,可沒想到,竟將你寵的這般刁蠻任性,你以為你的母親是因為什麽事才被送去豫州的?她犯的罪,豈是你這孩子三言兩語就能抹殺的?謝言兩家何時出了你這麽個不懂事的?今日你若是覺得想找死,那就死吧,看看這院子裡有沒有攔著你!”
言昭寧聽柳氏說完這話,整個人的都是懵的,手不知不覺就松了下來,她當然不是真的要自殺,更加沒有那勇氣戳下去,她不過是嚇嚇人的,可是為什麽嚇不住柳氏呢?她一直以為,自己就算不是柳氏的嫡親外孫女,可到底也是在她身邊看著長大的,自己以死相逼,她不至於見死不救的,卻沒想到自己用這個行為,印證了一下自己有多傻。
見她手裡的簪子掉在了地上,桂嬤嬤上前就抱住了言昭寧,生怕她再想不開,柳氏見狀,再次冷哼,說道:
“哼,跟著你那母親好的沒有學到,竟學了這種低賤的做派,只有市井女子才會做出那種下品的威脅之事,給我去院子裡跪著,跪到認識錯誤為止!”
言昭華驚訝的看著柳氏,腦中的靈光再次閃現,這一回她是抓住了的,腦中的那個猜想,讓言昭華吃驚不小,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桂嬤嬤得了柳氏的命令,也不敢含糊,將言昭寧扶了起來之後,就對她比了個‘請’的手勢,言昭寧從先前的震驚恢復過來,看著柳氏的眸子裡都帶著濃濃恨意了,被桂嬤嬤拉出了門外,桂嬤嬤喊來了兩個丫鬟,然後讓她們將言昭寧拉著去了院子裡,對言昭寧說道:
“寧姑娘先忍著,老夫人正在氣頭上,待會兒就會消氣的。”轉身對那兩個丫鬟吩咐:“來呀,給寧姑娘拿兩套軟墊子來,別叫那些石頭傷了小姐的腿。”
對桂嬤嬤的私下關照,言昭寧一點都不感激,還狠狠瞪了她一眼,桂嬤嬤瞧了,不禁心中歎息。
言昭華跟著柳氏走出廳裡,站在廊下,看著言昭寧被壓著跪了下來,院子裡起風了,言昭華抬頭看了看天,隻覺得天際似乎有烏雲壓過來,待會兒應該就要下雨了。
在後面看著柳氏那不苟言笑的臉,言昭華斂眸沉思。
只怕這一場雨過後,謝氏該是活不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