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修讓言昭華施粥,還真不是說說的。
城外不時有災民聚集,官府每個月都會安排開倉放糧,也有一些富豪世家會在此布衣施粥,言昭華趕到的時候,排場已經做起來了,災民排著老遠的隊,一個個手裡都拿著破碗,衣衫襤褸的,他們有些人是因為家鄉發大水,有些人是因為家鄉鬧饑荒,總之名目林林總總,好不容易跑到了京城,可京城卻不是那麽好進的,所以就只能拖家帶口在京城外徘徊,官府定時清掃,或是安排其他地方,可再太平的盛世,也不可能將天下災民全都救濟到,不過能幫一點就是一點吧。
有些富豪施粥是確實動了惻隱之心,有些則和言修一樣,為的是名,但不管為的什麽,受益的總歸都是這些窮苦百姓,言昭華想起那日言修在書房裡說的話,不禁有些動容,這兩年他在南疆定然每日都良心不安吧,一將功成萬骨枯,戰場上的殘酷言昭華沒有見識過,但也可以想象一些,言修一個從文轉武的肯定經歷了不少心裡糾結才乾成了如今這番大事吧。
言家施粥,掛的是言家大小姐的名,但真正需要言昭華做的事情很少,言修早就讓堰伯安排的妥妥帖帖,言昭華只需帶著帷帽在馬車前坐一會兒就行了的。
偶爾有一兩個小孩子無懼跑到她這裡來,言昭華還會讓染香給他們些額外的糕點什麽的。
“大小姐能來真的再好不過了,明日若是可以的話,也請繼續過來露個面。”
堰伯來到言昭華身旁這般說道,言昭華放下手裡的書,對堰伯看了一眼,問道:“堰伯,您跟我說說,我總共要來幾日?”
堰伯嘿嘿一笑:“侯爺說,最少要到聖旨下來為止。多施粥,保心安。”
言昭華:……言修這是真把這個當做他消孽障的方法了。
其實言昭華本身對皇上要封縣主沒什麽興趣,在她看來,那不過就是個名,就算皇上不封,言家今後也能躋身一流侯府之列,封賞不過是錦上添花,嚇一嚇那些不懂時政的婦人和膚淺之輩,其實真正懂得朝局之人,哪裡會看不出來,長寧候府晉升一等和冊封縣主這兩件事,其實就是皇上給言家畫的一個圈兒,這是告訴其他人,對言家的封賞也就只能到這個地步了,這樣的做法,可以安人心,讓那些正在觀望的世家心裡有個底,長寧候府有所進益,但進益不是無邊域的,但換一種思維,也算是皇上變相對言家的保全吧,至少皇上還不想讓言家成為眾矢之的。
為了搏個美名,言昭華最近也是拚了。
每日辰時就到城外言家臨時搭建的棚子裡救濟災民,言修是施粥,言昭華來了兩天,發現這些人中有很多似乎都有些病症,第三天的時候,乾脆就自己掏腰包,從京城裡集結了二十多名大夫,以每日一百兩診金的價格,讓他們在這裡坐診,給災民看病,從開方子到抓藥,全都由言昭華負擔。
堰伯看了自家大小姐這樣大的手筆,也是驚呆了,布衣施粥這種事情看著聲勢浩大,但其實用不了多少錢,但診病配藥就是個無底洞了,更何況,藥錢先放在一邊不說,單就每個大夫每日的出診金就高達一百兩,二十個大夫,一日下來就是兩千兩,十日一來就是兩萬兩,再說那些藥方開的藥,雖說甚少有需要名貴藥材的,可就算是甘草,黃蓮這些最最普通的藥材,每日也要消耗上百,甚至上千斤……
第五天的時候,堰伯見自家小姐還沒有收手之意,湊過來問道:
“大小姐,這藥就一直這麽送下去?”
言昭華坐在後方馬車前曬太陽看書,聽堰伯這麽問,放下書回道:“不需要一直,我估計十天半個月就差不多了,藥又不是飯,不需要每天吃啊。”
堰伯感覺自己眼角有點抽搐,這大小姐到底知道不知道這麽做得花多少銀子,可話還沒出口,就聽言昭華說道:“行了,你就別擔心了,看病送藥這事兒,銀子全由我這兒出,我爹要求心安,我就讓他把心都放到肚子裡去。”
見堰伯還是一副操心的神情,言昭華揮揮手,說道:“行了,你去忙吧,我有數的。”
相比於謝薇留給她的嫁妝,這些才哪兒到哪兒啊。如今言昭華的手筆,就是連著送一兩年,也是送的起的。
言修要在短時間內讓她搏個好名聲,光靠大家都做的施粥成效見微,還不如手筆大一點。而事實上,言昭華的做法的確有效,在看診送藥的第三天,就已經有人來到她車駕前不遠處跪拜行禮,稱呼也有所改變,大善人,觀世音,女菩薩等等誇張的叫法讓言昭華都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了。
又過了兩天,言昭華要出門的時候,遇見了言昭寧,喊住了她,說道:
“聽說大姐這兩日在城外施粥,能不能帶我也去見識見識?我昨兒跟父親提了,父親也許了我的。”
言昭華看她梳洗結束,連帷帽都戴好了,一看就是早有準備,盡管心裡不太願意,但她既然和言修說了,言昭華也沒有不帶的道理,便點點頭,沒說什麽,兀自上了馬車。
言昭寧被怠慢,心裡暗自冷笑一聲,便戴上了帷帽,跟著言昭華上了馬車,到了城外之後,言昭寧雖說不時用帕子揮舞著鼻尖那些根本不存在的氣味,一會兒又將帕子捂著口鼻,言昭華只是看了看她,並沒有說什麽,心想這丫頭幸好戴著帷帽,要不然她這一臉嫌棄的樣子,說不定就能把言昭華前些天的努力給一筆抹殺了。
言昭華來了之後,就坐在老位置上看書冊,全都是新搜集到的話本子,這些日子言昭華看的簡直要入迷了,言昭寧在旁邊坐了一會兒,實在坐不住了,才對言昭華問道:
“大姐,你每天不會就這樣坐在這裡布衣施粥,給人送藥吧?也太對得起父親給你花的錢了。”
言下之意就是言昭華這名聲也太好賺了,看著這樣大的排場,言昭寧心裡酸酸的,若是這些排場是替她做的話,就好了,堰伯經過,正好聽見言昭寧的話,便替言昭華答道:
“三小姐有所不知,布衣施粥是侯爺吩咐的,但看診送藥卻是大小姐自己做的,這麽些天下來,估計都快用兩三萬兩銀子了,大小姐這手筆讓人不記得都難。”
言昭寧也為之怎舌:“三,三萬兩?”
驚恐的看著繼續低頭看書,一臉無所謂的言昭華,言昭寧不禁懷疑起言昭華當年到底從她娘手裡得了多少銀子,謝氏也有嫁妝留給她和書彥,可言昭寧算來算去,攏共加起來可能也就三四萬兩的樣子,她原以為和謝薇留下的差不了多少,可如今看來,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啊。
忍不住心裡再次嫉妒起來,覺得怎麽什麽好事都給言昭華攤上了,如今就連父親都拿她當手心裡的寶,要給她掙名聲,討封號,可若是沒有言昭華,這些好事,肯定都會落在她身上了。
“大姐,你這樣亂花錢,父親知道嗎?”
言昭寧語氣酸酸的說道。
言昭華抬眼看了看她,順便翻了一頁書,正看到緊要的地方,被打擾了總是不高興的,隨口回道:“我用的自己的錢,為什麽要父親知道?”
言昭寧這是沒話找話,她都來這裡這麽些天了,言修怎麽可能不知道這裡的事情?她只是心中不平,想給言昭華找點不痛快罷了,誰知道言昭華的一句話,卻讓她更加的不痛快了。
一句‘我用的自己的錢’說的這樣豪氣,越發讓言昭寧好奇,謝薇到底給言昭華留了多少銀子,她知道的,也就是自家娘親折的那件事上,謝薇三十萬兩存在通寶錢莊,謝嵐沒忍住誘惑,動了那筆錢,這才斷送了前程,被人送去豫州那地方。
可言昭寧覺得,謝薇肯定不止留下了三十萬兩,要不然,言昭華哪裡敢這樣大手大腳的花?還是花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人身上,越是想的深遠,言昭寧心裡就越是嫉妒,她終於明白什麽叫做妒火中燒,言昭華樣樣都把她壓得抬不起頭,這種感覺真是糟糕透了,恨不得立刻就讓她消失在面前才好。
“姐姐說這話,就不怕我告訴父親嗎?你是越來越不把父親放在眼裡了,哼,還一天到晚跟我講規矩,其實這個家裡最不守規矩的就是你了。”
言昭寧的瘋言瘋語,言昭華簡直不想理會,沒想到那丫頭還真來勁兒了,繼續說道:
“這樣大手大腳的給外人花錢,你可曾想過貼補些府裡的開支?總是仗著父親疼你,做事一點分寸都沒有。就算大太太給你留了好些嫁妝,可你用不著這樣花吧,這些人誰還記得你的好不成?”
言昭華放下書冊,對言昭寧說道:“你要是看不下去,你就回去,別在這裡膈應自己,還膈應別人,我有的我的錢,你操什麽閑心?我的錢願意用在什麽地方就用在什麽地方,難不成所有的錢都要用在你的身上才叫個好?趁早回去,別在這兒給我找不痛快。”
言昭華直白的話似乎傷到了言昭寧的自尊,她猛地站起來對言昭華喊了一聲:“言昭華,你欺人太甚了。”
說完這句話,就往旁邊的樹林跑開了,兩個丫鬟緊隨其後。言昭華看著她跑去的方向,知道那裡也有言家的護衛守著,不會出事,心中倒是覺得奇怪,按理說,她要尋常說了這些話,言昭寧怎麽著也不會留下才是,可今天居然留下了。或者說,按照這丫頭的性格,根本就不會跟著她到這城外髒亂差的地方來……
心中帶著疑惑,言昭華繼續埋頭看書了,這些天的工作就是這樣,早上過來,中午回去,下午就不過來了,然後第二天周而複始,再來一遍。
又看了大概兩個時辰的書,眼看著午時就要到了,堰伯過來對言昭華說道:“大小姐,午時快到了,您要不也早些回去吧。”
言昭華點點頭,站起身來,說道:“去把三小姐找回來。”
堰伯領命下去之後,言昭華就坐上了馬車,在車裡等待言昭寧過來,可沒一會兒,堰伯焦急的跑來,對言昭華說道:“大小姐,不好了,三小姐不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