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瞳孔微微束起, 像是蛇類受到刺激之下的反應, 充滿了凶獸的冰冷與兇狠。
他緊緊盯著來人。
玉胥真君看見謝虛身旁居然還有人,似乎被嚇了一跳。略略側頭,在看清青年的形貌之後, 倒是認出了那人便是謝小宗主的男寵, 於是露出一個輕柔的笑容來,轉向謝虛:“靈台之上冷得厲害, 你還未結丹, 尚不能抵禦天地寒暑,需得注意著身體。”
他實則是出於長輩的立場上,這話說得親昵了些, 但在談棠看來,無異於示威了。
白衣劍修微眯了眯眼睛。
謝虛靜靜盯著玉胥真君。
實則他最近之所以穿著紅衣, 便是因別無欲給他尋來了一張焰狐皮, 編織成了輕薄的裡衣,雖然防禦之力稍差了些,算不得上乘的防禦法器,但卻是帶著火行靈氣,熱氣從足心熨到指尖,絕不會有傷寒之憂。
畢竟是玉胥真君的關心,謝小宗主倒也沒有太不給面子,在凝視後便轉開了目光, 淡淡應了一聲:“嗯。”
這句答應卻是刺激到了談棠。
有我在這, 至於你來關心麼——談天魔微微挑眉, 心道來砸場子的?便一手牽住了謝虛的手。
他畢竟是分著一縷魔氣佔據著別之醫的身體,實則現在身上陰氣重得很,手心冰涼,以至於剛剛捉住謝虛的手時,小宗主那細膩手指上的熱度頓時渡過來,溫暖無比。
謝虛被那涼意激得微微一頓。
“別之醫”笑意慵懶,好似帶著一分含蓄的挑釁,慢條斯理地將與謝虛的手指交纏得更加細膩:“玉胥真君不必擔憂,晚輩會給謝小宗主好生暖手……暖身。”但念出後面兩字時,吐出的語調無比溫軟曖.昧,讓玉胥真君微微一怔。
大齡單身的玉胥簡直純情至極,那男寵的話免不了將他的想法帶歪向可怕的地方,頓時結結巴巴道:“這、這樣啊。”
被“暖手”暖得手掌冰冷的謝小宗主忍不住瞥了他一眼,目光冰冷——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不錯。
談棠微覺尷尬,又覺得謝小宗主那一眼微微上挑,染著淡紅的眼角如同桃花綻開一般,實在是好看得讓人臉熱;謝虛在他面前一向乖順地像是綿羊幼崽,卻不知原來謝小宗主著惱起來,也是格外地有風情。
總之怎麼看怎麼可愛。
面前兩人目光交流的默契無比,反倒讓玉胥更覺害羞尷尬。他微微輕咳,看著謝虛的眼神似含著祈盼一般:“謝小宗主,我想與你相商一件事……我自會去向阿謙要回栽夢蓮,只望你不要出面。”
謝虛微皺眉:“阿謙?”
玉胥面色一僵,頗為心虛地垂下眼睫,神色有些許慌亂。
但是即便他不說,謝虛仍是氣定神閑地問:“原來上次那個騙……借走你栽夢蓮的長生門弟子,叫做阿謙?”
玉胥仍是不語。
謝虛道:“你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他。”扒他一層皮,倒是有可能的。
“那、那便好。”玉胥适才放心一般,輕舒了一口氣。
像是玉胥如此境界的大能,被一個小輩步步緊逼的樣子,實在足以讓極欲宗大部分弟子都夢想破滅了。倒是“別之醫”依舊神色如常,細細摩挲著謝小宗主的手心,像是對如此姿態的玉胥真君半點不訝異。
謝虛頗有些頭疼。
他還不確定身旁這個人是不是真正的“別之醫”,若不是正主,豈不是極欲宗的笑話都讓旁人看見了。
這種時候,謝虛倒是也沒有再準備繼續看星星了。
小宗主牽著自己的“男寵”率先走下靈台,火焰一般的衣擺掠過晶石鑄造成的靈台地面,如同踏過萬千星辰一般。
“我乏了。”
談棠微微一怔,不由想到了自己方才說的暖身。
難、難、難道真的要去“暖身”了?
談棠竟生出一分罕見的慌亂來,只覺耳邊是鼓囔的心跳聲,面上逐漸浮起灼燙的溫度來。
直到謝小宗主去了蓬萊仙船的第三層——這一層只有兩間房,想也知道是留給謝小宗主和長老玉胥的。
謝虛神色自如地鬆開手,將談棠留在了外間。
少年的黑髮不知何時已散落下來,像是漂亮的黑緞一般,由玉冠松垮固定著。謝虛將門闔到一半,突然留下一條縫隙,神色淡然地打量著“別之醫”。
談棠又開始有些緊張了,眼前謝小宗主瓷白的膚色、落在頰邊的黑髮,生得極其好看得桃花眼,像是一舉一動都變成了挑撥,讓他口乾舌燥起來。
現在談棠腦中剩下的,皆是那些亂糟糟的念頭——
若是他開口邀請我進去,我要進去嗎?
不,總是要矜持一些的……不如,先推拒一下?
“你不回去休息麼?”
“先不進去了。”
謝虛:“……”
完全風牛馬不相及的對話,難為謝小宗主只是微微一頓,再接了下去:“明日便到達長生門,再稍事歇息一會,就要參與試仙大會了。別之醫,我希望你不會輸。”
讓談天魔和這些最高不過金丹期的弟子爭鬥,實則太欺負人了點,只不過為難的是——還有諸多大能旁觀壓陣,談棠若是要以心魔之力滋擾對手,總是要收斂一些,以免被那些正道的人修發覺了。
“好。”談棠倒也沒怎麼細思便應了下來。
“還有一事,”謝虛未如何鋪墊,直接了當地詢問道:“你覺得玉胥長老此人如何?”
巨舟外是深不可測的漆黑之夜,連在船廊兩側開了寬大的龍骨窗,映出來的都是黯淡的光線。在這樣的光線下,談棠身下的影子也僅是微小的一團,半具身體被淹沒在黑暗中。
“玉胥長老,深不可測。”劍修青年在思索後,緩緩道。
這也的確是他如今這個身份,最穩妥的回答。
實則在談棠心中,卻是回憶起了方才見到玉胥的第一感覺——
非常危險。
他身上帶著一縷,與自己相同的氣息。
在黑淵魔界之中,被無數血肉澆灌出來的,惡臭的天魔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