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光明神系下的屬神, 謝虛的肉體源於克裡斯汀,神力卻尚不足正主的十分之一。他對掌管輪回和死亡的巔峰神的奧爾本應當是十分畏懼的, 輪回神的神力足以將他這個半神造物也摧毀, 但早該抵抗不住神力而痛苦呻.吟起來的謝虛, 卻只是低斂眉眼, 下意識咬破了唇。
謝虛的確被壓制得極其難受,但或是因他為奧爾親手所造的緣故, 對輪回神的神力沒有那樣排斥,竟生生撐了下來。
奧爾瑟雅的目的當然也不是要殺死自己辛苦做出來的造物, 他只是對謝虛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而感到不滿。
他想讓這個造物感受到神明間不可逾越的差距。
謝虛可以恐懼、可以憤怒、甚至可以憎恨他,卻獨獨不能超脫他的掌控。奧爾瑟雅想看到驚恐神色浮現在那張與克裡斯汀相同的面容上, 然後難以抵抗、泫然欲泣地跪下來, 祈求他的原諒, 然後讓他隨心所欲地使用這幅身體。
可是在神力摧灌下, 奧爾看見了謝虛銀色的眼睫, 如顫抖的蝶;而那像是花汁浸染出來的唇, 被咬出一點更濃郁的猩紅來,卻始終沒有向他臣服。
這個初生的、脆弱的半神明明已經堅持不住了。
奧爾瑟雅心中生出一陣暴躁, 他害怕只要再輸出一點神力,這個他精心製成的容器就會碎掉了——當然,他心底還有些更微妙的情緒,卻被奧爾強硬地碾碎。
“殿下。”謝虛學著那些黑暗精靈稱呼奧爾瑟雅的稱呼。他抬起了頭,銀色的眼瞳如溺進星光,好似比那位醫藥之神更加耀眼一般, 不經意便陷在那雙眼睛中,“長髮很麻煩。”
在謝虛給出解釋的瞬間,奧爾瑟雅出於“不想讓脆弱的容器碎掉”的心思,也順勢收回了神力,冷漠而暴戾地命令他:“改回去。”
“是的,殿下。”
初生的新神平靜道。
他的膚如新雪般細白,那截修長的脖頸也生得漂亮,因為微仰頭的動作,若隱若現沒在神袍裡的鎖骨,也完整暴露了出來。瑩潤如玉,莫名生出讓人想觸一觸的衝動來。
奧爾瑟雅克制住了那股衝動。
就在他神色收斂地想要離開時,那不知分寸的造物又露出一個極平淡的微笑來,詢問道:“殿下,您似乎從來沒有叫過我的名字。”
在輪回神答覆他之前,謝虛又問道:“我真的叫克裡斯汀嗎?”
或是因為那張和醫藥神祇太過相似的面容的緣故,奧爾看見他禮貌的有些生疏的微笑,竟也心中微動,耳旁仿佛寂靜了瞬間,他才遲鈍意識到謝虛又問了一個多麼觸犯他的問題。
“你當然——”
“把那位大人的名字借給我,他會很生氣吧。”謝虛緊接著道。
神明的姓名皆具有神性和魔力。
他本就是由那位醫藥神的血液所生,再叫上“克裡斯汀”的名字,怕是會分薄走人類對醫藥之神的信仰力量。
謝虛推測,他大致也是靠著這些信仰,神力日漸充裕起來。
輪回神的神色變的極其陰鬱可怕。
他如同被冒犯了一般,暴戾的氣息又依附於全身。奧爾瑟雅冷冰冰地警告他:“與你無關,不要考慮多餘的事。”
“那麼,我只有一個問題了。”謝虛鬆散束著的發帶不知為何解開,滑落了下來,深黑如夜色般濃稠的發便散在雪白的膚旁,給那原本神色不可侵.犯的清冷面容,都添了一分莫名的稠艷來,“您真的愛上了那位大人嗎?”
・
・
看來輪回神應當是深愛著醫藥之神沒錯的。
謝虛的目光落於一片虛無的黑暗之中,微微歎氣。
他的那個問題讓奧爾瑟雅大發雷霆,將他關了禁.閉。
無聲、無盡的黑暗不管對人類還是神明而言,大概都是極其難捱的,可謝虛只閉眼整理那些曾被他遺忘的、無數個世界位面的記憶,便足夠消磨時間了。
禁閉的空間在許久之後,終於裂開一道縫隙,神殿中微弱的光照射出來。
面對深不見底的黑暗,森木低聲施咒,指尖很快躥出一道藍色螢光,非常具有穿透力的映亮了一片地面。自然也看到了身處黑暗中,微微蜷縮的謝虛。
哪怕是神明,卻也是光明神系,對黑暗極其懼怕,還不如他們這類黑精靈接受良好。
初生的半神在黑暗中獨自待了這麼久,皮膚更透出病態的蒼白,被他肆意剪短的黑髮垂在頰邊,竟顯出一分可憐又乖巧的意味。
寬大的神袍籠在他身上,依謝虛撐著下頜的姿勢,那截袖袍順勢滑落,便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來。
他瘦削的完全不像強大的半神。
因為突如其來的光線,謝虛被刺得眼睛微疼,銀色的眼睫快速顫了顫閉上,滲出一點細微的水珠。
森木走近了,才看見謝虛眼睫上,那些晶亮的東西,只覺得心底驟然軟了下來,莫名酸澀得厲害。
他原本便覺得殿下的懲罰未免太重,因為對輪回之神的崇敬才強壓了下去。但一看見謝虛這幅模樣,也猝不及防生出點微妙的心悸來。
“我來帶你離開。”森木強行保持著冷靜神色,他牽著謝虛走出密室,去往居住的木屋中,為了讓謝虛從禁.閉中儘快緩過來,他又給對方倒了杯暖身的花露。
精靈族釀造的花露,便是對神明而言也頗為享受。謝虛道謝完輕抿了一口,本便殷紅的唇在浸過花露後,更是潤澤了起來。
他的視線落在了森木身上。
奧爾瑟雅的懲處遠遠不止於此。
森木勉強將目光從對方飲用的動作中拔除出來,覺得自己有點難以說出口。
年輕的半神撐著下頜,漫不經心地問道:“怎麼了?”
森木唇瓣翕動:“……”
謝虛問:“是殿下要給我的懲治麼?”
黑精靈身體微震,忽然便覺得極其沮喪,自暴自棄道:“是的,殿下要趕你去大地上!”
謝虛微微一怔,才反應過來森木說的大地大致是指人類所居住的地方。
這個世界既然有神明,自然也有負責供奉與信仰神明的人類。
謝虛目光微亮:“我可以離開神殿了?”
森木怕他難過:“只是放逐一段時間罷了,只要殿下消氣了,自然會召喚你回來。”
謝虛:“……好的。”
森木頓了頓也反應過來了,方才謝虛的態度明明愉悅壓過悲傷,連忙告訴他:“不要被那些遊吟人的詩歌騙了,大地上可不是什麼好地方。那裡到處都生活著弱小又狡猾的人類和其他低端種族,尤其是……”他看著謝虛仿佛茫然的模樣,決定將事情的嚴重性都告訴他,“不要以為你是神明就沒事了,大地上還生活著那些神和人孕育的半神後代,他們的能力甚至能強過那些三等神明——而他們,恐怕做夢都想碰見你這樣孱弱的神,弑神奪取神格。”
謝虛雖然也只是個半神,卻有著實實在在的奧爾瑟雅為他凝結的低等神格。
而沒有神格的半神終究歸結於人類更多些,一百年後便只能去往冥府。
謝虛看著森木眼中切切實實的擔心,有些失笑:“與其擔心這些,你還不如擔心醫藥之神在天上看到了我這個冒牌貨,一箭射殺我才好。”
“醫藥神很溫柔,他不會這樣對你的……”
“可是他有個脾氣不那麼好的愛人。”謝虛漫不經心道。
那位光明神的壞脾氣的確人人皆知。
森木頓了頓,有些沒底氣地道:“要不然,我向殿下求情,你還是不要去大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