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傑安慰性質的拍拍已經鑽到睡袋裡的黃鼠,四個人都把眼睛睜得大大的,每到午夜時分,那股子惱人的風就會吹起,時間非常的準確,狄仁傑拿沙漏量過幾乎絲毫不差。
聽著遠處的嗚咽聲,就知道風來了,這股風從遠處的沙漠吹過來,掠過光禿禿的胡楊樹梢,落到地面上就卷集著塵土一頭扎進了城池,破爛的木門被風吹的胡搖亂晃起來,大門發出刺耳的聲音拍擊在門框上,又迅速地彈回去,這樣的拍擊似乎永無止境。
狄仁傑看到了帳篷凹陷下去了一大塊,像是有一個有形的妖魔似乎要努力的鑽進帳篷,他把兩隻手都放進了睡袋,兩把精巧的弩弓就我握在手上,雖然他知道這是風吹的結果,從師父那裡也知道了很多關於沙漠的學問,那個校尉的很多問題他都能作出回答,但是小心些哪裡會有錯,小心防范這是一種優良的品質,他決定貫徹下去。
左手上握的就是小武的那把弩弓,手柄上纏著絲帶,一尺長的反曲弓翼在激發之後會有強大的動能,短距離之內絕對可以洞金穿石。
“太陽墓和別的墓葬不同,它純粹是用木頭搭建的,材料就是這裡的胡楊,這種樹據說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朽,在樹木裡屬陰木,不但具有防腐的功效,最重要的是這種木頭可以隔斷陰陽,將人的陰魂鎖在墓地裡不得出世,只要是太陽墓,必有人殉,據傳說,埋進墓地裡的人殉,最長的可以活三年,所以啊,進到太陽墓,不但要防備陰魂,還要防備陰人,那些生活在墓底的人比野獸毒蛇還要可怕,因為他們就是靠吃死人活下來的。”(參見教皇殺仕女)
黃鼠的聲音幽幽的從睡袋裡傳來出來,狗子不耐煩的把自己的身邊的皮囊扔過去大聲地說:“黃鼠啊,你說話就不能好好的說,非要說的這麽陰慘慘的麽?”
黃鼠把腦袋伸出睡袋笑著說:“這就是給大家解個悶,鬼故事不這麽說還怎麽說,告訴你們,這個世上最敬業的就是盜墓賊,我們的祖師爺為了發財,專門滿世界的找大墓葬,天南海北都去過,沙漠裡也不例外。
中原的大墓被偷光了,現在只有往西域走,那些豪奢的西域商人的墓葬並不比中原的大墓差,挖中原的大墓被官家抓到會砍腦袋,好些東西還因為禮製的問題不能出售,找到了金縷玉衣只能把金絲拆下來融化了賣錢,那些價值連城的玉片全他娘的扔了,這不是活生生的買櫝還珠嗎?
西域的東西好啊,墓葬裡面的東西都能賣錢,從王冠到死人的內褲,嘿嘿,要是弄到一個王爵墓就一輩子吃喝不愁了。“
狄仁傑也把腦袋探出來對黃鼠說:“你們關於太陽墓的傳說就是這麽來的?”
“對啊,那個校尉說凡是進了太陽墓的都活不成,其實這話說的有些絕對化了,我就知道有人從太陽墓裡爬出來過,還發了大財,就是下場慘點,渾身的肉都爛掉了,最後一塊塊的往下掉,祖師爺說是中了屍毒。還說再遇到這樣的墓葬只要把墓葬打開放在烈日下暴曬三天就能下去,那個時候屍毒都被太陽曬化了,絕對沒問題。”
狗子哈哈的笑噴了,喘息著對狄仁傑說:“小傑,你聽聽,到底是盜墓的出身,不放過任何盜墓的機會,咱們用大軍圍困住了樓蘭城,這麽多的人不要說去挖太陽墓,就算是去挖月亮墓都沒問題,他這是攛掇著你盜墓呢。”
“睡吧,明日我們就去他們的神殿和墓區看看,如果沒有發現線索,說不得需要將樓蘭掘地三尺,陛下的旨意不容置疑啊。”
“小傑,我其實很奇怪,那個校尉說的沒錯,不見了的是樓蘭人,又不是我們唐人,陛下為什麽會如此的關注樓蘭,光說了一個阻礙商道的話完全解釋不通啊,想走別的國家,不光只有樓蘭這一條道路,走庫車一樣能抵達大食和波斯,你看看,咱們在這裡已經半個月了,可曾見過一支商隊從這裡經過?他們都繞道了。”
狗子這些年的變化很大,能說出這番話就說明用了心思了,狄仁傑沒有多說,只是對狗子說:“你去看看我們大唐的地圖就知道了,陛下從來不乾沒有意義的事情,許敬宗先生,金竹先生其實都知道,所以他們對這裡的事情並不上心,任由我一個人胡鬧。”
“你幹嘛要胡鬧?”腦袋鑽進睡袋的小鐵實在是忍不住了,插了一句嘴。
“為什麽?因為我喜歡!”狄仁傑笑著打趣了一下小鐵,就重新把腦袋鑽進了睡袋。帳篷裡頓時安靜了下來,外面風依然嗚嗚的吹著,卻沒了剛才陰慘慘的意味。
天亮之後,狄仁傑鑽出了帳篷,發現帳篷的背風面上又落了一層厚厚的浮土,嘴裡也滿是沙粒,很不舒服,遠處的大澤上有士兵正在鑿冰取水,鑿開的冰洞說不定還能釣上魚來。
許敬宗的官職最大,他現在只要能不出帳篷就絕對不會出來,當地的校尉勸他住樓蘭城的房子,再三保證裡面收拾得很乾淨,卻被許敬宗以不告而取謂之賊也這句冠冕堂皇的話給堵回來了,他這凍死都不進空宅的高尚品質立刻獲得了大家的尊敬。
既然先生都不住進去,狄仁傑這些晚輩自然只能跟著先生,至於一心想要捍衛書院高風亮節的金竹先生,卻被許敬宗以他身子骨虛弱的借口安排進了馬車,那裡的條件要比帳篷好許多。
樓蘭城的白日比夜晚顯得明媚,高高的塔樓沐浴在陽光下拖出長長的影子,街道不用清掃,昨夜的風已經將發白的條石吹拂的一塵不染,牆角或許還散落著一些小沙堆,居然呈波浪狀。
白天自然是人的天下,大唐的軍士在城裡進進出出,他們沒有放過每一個角落,因為狄仁傑下的是命令是一寸土地都不能放過。
許敬宗裹著大氅從帳篷裡出來,他的帳篷有三層,保溫性能非常的好,一個波斯女奴陪著他住在帳篷裡,這是他路過鄯善的時候隨手買的,孤寂的夜晚總需要一個溫暖的胸膛來讓他忘記自己還身在大漠,這種名士風流的瀟灑,書院裡只有許敬宗能乾的出來。
“小傑你還有十天的時間,時間到了我們就會返回,你清楚,老夫受不了這些風寒,需要早點回關中,把老骨頭扔在玉門關外可不是老夫的打算,到時候我會隨便上報一個理由,自然會有大軍來清算這裡的一切,這是陛下的意思,你我都明白,少乾點傻事。“
狄仁傑呲著白牙朝許敬宗笑的燦爛,一股不好的預感頓時籠罩在他的頭頂,不由得顫聲道:“小子,你莫不是有什麽不好的消息瞞著沒有告訴老夫?“
狄仁傑從懷裡掏出一封信,把第二張拿給許敬宗看:“您看,這是學生的未婚妻從長安發過來的消息,昨日才收到,小子見您老與波斯舞姬情意綿綿的就不好打擾您,既然您問起來了,小子斷然沒有隱瞞的道理。“
許敬宗看完那張紙,面如死灰,喃喃的道:“老夫遇見你們師徒,這是要活活的折我的壽數啊,萬壽宮的道士給我批得命數乃是高壽八十有七無疾而終,遇到你們師徒,老夫能活過五十七歲就算是蒼天有眼。“
狄仁傑攙扶住搖搖欲墜的許敬宗安慰他道:“您看啊,我師父馬上就要就任北庭都護府的大都護,那麽,長史一職非您莫屬,您的官位早就該往上升一升了,一口氣從正四品上,爬到從三品下這可是整整的往上升了一級啊。
小子聽說四品到三品別看只是升了一級,但是這是一個巨大的分水嶺啊,到時候您回到長安,絕對是政事堂上的宰相,理當慶祝啊。“
許敬宗羞惱的在狄仁傑的腦袋上敲了一個暴栗吼道:“廢話,難道老夫不知道麽?還要你多嘴,北庭的三品官很好當麽?腦子被驢踢了好好地四品京官不當,跑來北庭當三品官,整日裡和軍中的粗漢打交道很高興麽?怪不得你不著急了,連小武都不惦記了,小子啊,老夫無所謂,你那個未婚妻可是萬裡挑一的好模樣,你待在北庭不怕出了差池?”
狄仁傑再一次給了許敬宗一個大笑臉說:“我師父說了,要我早點把事情乾完滾回長安完婚,他老人家已經給小子在大理寺謀了一個好職位,只要回去就任職,聽說是六品官。”
許敬宗呻吟一聲道:“六品官?這是無數人熬了一輩子才能到達的位置,老夫擔任國子監編修的時候就是六品官,那時候已經三十有一了,就這,已經被譽為難得的鴻運,你今年一十七歲,進大理寺當六品主官,這讓老夫這樣的人情何以堪啊。”
對於有野心的許敬宗來說,只要是三品官,他在天邊當都沒有關系,雖然表現出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但是他的心裡卻在歡呼,在北庭熬幾年,回到長安絕對就像狄仁傑說的,自己會成為政事堂的宰相,雖然那裡的人比較多。
第二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