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后和藺君瀾哪裡料得到會在這個時候看到藺時謙?
母女倆登時愣住了。
這回倒是藺君瀾當先反應過來。
明樂長公主緩緩站起身,含笑望向藺時謙,說道:「皇叔說的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徐太后的心裡有片刻的慌亂,只是面上不顯。
很顯然,藺時謙已經聽清楚了剛才的那些對話。
想到剛才藺時謙是在門外聽得了這些話,徐太后忍不住暗暗心驚。
她不知道,他的功夫竟然好到了這個地步。居然能在那樣的狀況下依然將她們母女倆的對話聲聽了個一清二楚。
許是女兒的鎮定感染了她。
徐太后深吸口氣,亦是笑著與藺時謙道:「定北王問的是哪一件事?我和阿瀾說了許久的話,倒是不知王爺提起的是哪一句了。」
藺時謙的神色陰晴不定。
他不好直接提起那樣的話語來。
神色陰沉的抿唇沉默半晌後,藺時謙忽地抬眸,直直望向徐太后,目光銳利如刀。
待到徐太后不堪重負後退了兩步,他方才神色和緩了一點點,沉聲說道:「你心裡有數。」
徐太后這個時候已經穩住了心神。
她朝著窗外的枝丫看了片刻,轉回視線,不甘示弱的朝著藺時謙望了回去,「什麼心裡有數?定北王什麼也不與我說,反倒是這樣含糊其辭,莫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罷!」
藺時謙聽聞,目光陡然銳利起來。
他撩了袍子坐到了屋中的椅子上,半瞇著眼望向徐太后,唇角掛著一抹輕笑,嗤道:「我竟是不知,太后居然這般的喜歡岔開話題。我倒是覺得,有難言之隱的是太后才對。」
抬指輕叩桌案兩下,藺時謙忽地意識到藺君泓有此習慣,臉色驟然更加難看了些。
他默默的收回手指,握在掌心中,死死掐住。而後神色淡然的朝徐太后和藺君瀾看了眼,語氣清淡的道:「方纔太后和長公主的話,我一字不漏的聽了來。」
頓了頓,他深吸口氣,語氣平靜的道:「我也不問二位那話到底是什麼了。我只想問一句,那話說得,到底是不是真的。」
雖然他刻意掩飾,不過話語裡還是不可避免的帶出了一絲顫音。
藺君瀾剛要開口,徐太后已然抬手阻止了她。
「沒有什麼真不真的。」徐太后斷然說道:「定北王定然是聽錯了。您口中所說,我全然不知是何事。」
徐太后緩緩揚起了個篤定的微笑,轉眸望向藺時謙,「不如王爺說一說您所指何事,提醒我一下,或許我就能想出來了。」
經過剛才的幾番話,她已經發現,藺時謙根本無法將她說的那件事說出口來。
既是說不出,那便無礙了。
她只要逼的他無法開口就行。
果不其然。
藺時謙聽了她的話後,目光沉沉的與她對視了片刻,這便緩緩站起身來。
徐太后本以為他會拂袖而去。
誰知他竟是邁開步子,一步一步的朝著她這邊逼行而來。
重重的腳步聲彷彿踏在了人的心上,聽得徐太后心驚肉跳。卻還要維持著面上的不在意。
徐太后努力穩住心神,柳眉倒豎正要呵斥,卻見藺時謙已經停了腳步。
「究竟是怎麼回事。」藺時謙的聲音隱隱含著怒氣,「你需得給我一個交代。」
他久經沙場且位高權重,這般語氣這般神態質問出口的時候,散發著冷冽怒意,週遭的空氣好似都要被凝結成冰。
徐太后心裡已然快要支撐不住。
可是,即便她再慌亂,也明白當年那事兒誰都不能說。
特別是眼前這個人。
徐太后張了張口,聲音乾澀的說道:「什麼交代?」
後有發覺自己氣勢太弱,徐太后驟然拔高了聲音,尖利的說道:「我沒有甚麼可交代的。你且死了這個心吧!」
說罷,不待藺時謙再開口,徐太后揚聲喚人。
藺君瀾此時已經悄無聲息的走到了門邊。
聽聞徐太后的喚人聲,藺君瀾當機立斷打開了門。
不多時,宮人魚貫而入。
徐太后不再多言。
她微微揚著下巴,神色倨傲的看著藺時謙,「王爺既是沒甚事情,不如早早退下了吧。」
藺時謙胸中窩著一團火。只是,在這個時候,發作不出。
他冷冷的看著徐太后,很久沒有言語。而後轉身,大步離去。
藺時謙的身影剛剛消失在屋裡,徐太后終是支撐不住,跌倒了在一旁的錦杌上。
藺君瀾還欲再言,徐天後掃了一眼她臉上的巴掌印,終是惡狠狠的說道:「那件事你就是爛在了肚子裡,也不准吐露半個字兒出來!」
藺君瀾只覺得微微腫起的那個巴掌印子火辣辣的疼。
她也曉得自己剛才是魯莽了。
可是,她哪裡曉得王爺居然就在門外、而且還武藝高到可以這樣聽到話語?
藺君瀾垂下了眼簾,神色哀傷且悲痛。
「太后不願我提,我自然不會再提。」
藺君瀾的眸中閃過幾不可見的失望神色。
想到剛才自己受下的巴掌印子,想到今日種種,藺君瀾深覺徐太后的心裡其實是半點也不向著她的。不然,剛才的那一巴掌從何而來?
感受著臉頰上的熱痛,藺君瀾的心裡愈發平靜如初。
「只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又不是僅僅只有你知我知。那麼,就遲早有暴露的一天。」
徐太后這輩子說過的最大的謊言,便是當年的那件事了。
她沒料到藺君瀾竟然會出言威脅她。
徐太后剛剛恢復了點血色的臉上瞬間黑沉了許多。
「你這是何意?」徐太后冷笑道:「莫不是我的女兒竟然要來威脅我嗎?」
「威脅不威脅,端看徐太后怎麼看了。」藺君瀾不甘示弱的笑了笑,「旁的不講,單看您能對著身邊的人下狠手,我也不敢威脅太后您。」
她這句「對著身邊的人下狠手」,可是一箭雙鵰。
既是在說徐太后居然抬手扇她巴掌,而且,也是說,徐太后居然為了達到目的,不惜算計身邊的人,從而得了藺君泓這麼一個兒子。
徐太后臉色大變。
藺君瀾見好就收,乖乖的走出門去,任由那些禁衛軍重新將她扣住。
徐太后轉眸望向窗外。
窗外景色甚好,陽光明媚。
雖然身後有藺君瀾的斥責聲和禁衛軍的交談聲,徐太后依然只定定的看著窗外,未曾回頭半分。
藺君瀾眼中的光芒便一點點的暗淡了下來,最終歸於平靜。
她不再做任何的反抗。而是朝著身邊的禁衛軍擺了擺手,有些疲憊的說道:「你們不用押著我。我自己會走。」
說罷,不待旁人做出反應,依然鎮定的朝著她「該去」的方向行去。
待到這些人盡數離去後,徐太后這才將有些僵硬的脖頸轉了轉,側回身子。
她定定的望著門口好半晌,這才揮了揮手,不讓宮人們跟著,獨自向外行去。
走到院子裡,看著這高高的院牆,還有死氣沉沉的宮殿,徐太后深吸口氣,神色中現出些許的茫然。
就當她正為了心中的某些事情而無法釋懷的時候,旁邊忽地響起一個人的聲音。
「若是剛才避諱著長公主在場,太后無法開口的話,那麼此時太后是不是可以給我一個交代了?」
熟悉的聲音驟然在身側響起。
徐太后驀地一驚,回頭望過去。
果不其然。
站在旁邊神色淡漠的,不是定北王又是哪一個?
藺時謙素來不是咄咄逼人的性子。
他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求個答案,顯然是已經有了七八分的篤定。
察覺到這一點後,徐太后的心裡又驚又怒。
驚的是他居然恰好聽到了那些對話。
怒的是,不管如何,事情已經過去了多年,又何必繼續這樣糾纏不休?!
徐太后心下不悅,唇色也更加蒼白起來,「什麼交代。我聽不懂。」
「陛下之事。」
「阿泓?」徐太后笑著搖了搖頭,「他是當今聖上。你的鎮守北疆的王爺。這何來的交代一說?」
藺時謙看著她的笑容,「我剛才想了想,若說太后有何機會的話,怕是那一回。」
「莫要胡說!」
藺時謙未曾理會她的話語內容,語氣肯定的望向了她,「靈犀那一回。」
聽到他提起那天,徐太后就算再強行控制,身體也不由自主的抖了下。
那天、那天……
若是沒有那天,便沒了今天的她!
思及往事,徐太后非但沒有退縮,反倒是笑了。
「那一回又如何?」徐太后的笑漸漸冷了下來,「王爺莫要自尋煩惱。不過是個意外罷了,你和定北王妃那麼多年都不喜歡靈犀。那是你們的問題。和我們無關。莫要將我們都牽扯進去。」
藺時謙沉吟片刻,忽地說道:「不若我與陛下商量一下,看看此事如何。」
聽聞提到藺君泓,徐太后徹底怒了。她大吼一聲說道:「不許找他!」
說完後,她發覺自己太過失態,趕忙將神色收斂。
可是,已經晚了。
藺時謙剛剛那般說,也不過是想試探一下她的態度罷了。
見了她這個樣子、聽了她這樣急切的阻攔,藺時謙的心裡已然有了更多的肯定。
思及那般的真相,藺時謙一時間居然有些猶豫。不知道怎麼做才是最好。
剛才他衝動之下踹門進屋,心思煩亂之下,根本未曾細想。
而後有了些打算後,這便尋了法子來問個清楚明白。
誰料竟是碰到了徐太后這樣的態度。
如今看到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藺時謙心中更加肯定下來。
想到自己和藺君泓多年的默契,想到那年輕的帝王時不時露出的讓他十分相似的氣質,想到藺君泓平日裡的種種,想到往常兩人相處時候的隨意場景,藺時謙的心裡一陣陣的抽疼。
他再不敢多問,也不敢去繼續想下去。
甚至,他都不願再去繼續逼問徐太后了。
藺時謙的腦中一片混亂。
平素那麼冷靜自持的一個人,此刻卻神色慌亂,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徐太后本想去追,而後一想,若是追出去離去,倒是顯得她心裡有鬼。
故而她選擇死守著自己的底限,不去看他如何了,也不去計較他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
徐太后喚來了單嬤嬤,與單嬤嬤道:「你去陛下那裡看看,是不是回來了。若是回來了,就留他一留。待他無事的時候,你喚他來我這裡。」
單嬤嬤就有些為難。
如今剛剛生擒了陶志忠,陛下那裡定然是忙亂一片。哪裡來的時間到這裡?
可是太后開了口,她不好不去做。
單嬤嬤就這樣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看著單嬤嬤那疑惑的眼神,太后有些累極的揉了揉眉心。
其實單嬤嬤是知道當年的那件事的。
但要她對自己的忠僕說,那事兒許是露出了一些風聲出去,而且,還是從她這裡露出了風聲去的,不知為何,徐太后的心裡終究有些過不去那個坎兒。
更何況她自己的心裡也有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期盼。
——或許定北王還沒發現也說不定。
徐太后明知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卻還是忍不住這樣去想。
只要藺時謙不明說,她就還有一絲的機會。
藺君泓到了這天的傍晚方才來到了徐太后這邊。而且,還將元槿一起帶了過去。
其實,元槿是不願去見到徐太后的。
藺君泓堅持讓她去。
「怕她作甚?一次兩次就也罷了。往後可是要同在這宮裡頭住下去。既是如此,有些話攤開來說為好。」
聽聞藺君泓好似有話要對徐太后講,元槿這才不情不願的跟著他到了這邊,與徐太后共用晚膳。
徐太后知道藺君泓在這個時辰趕過來,就遣了人去與藺君泓說一聲,不若晚膳就在她那裡用了。
藺君泓讓宮人過去回話,答應下來。不過,他特意提了一句,元槿會和他一同用膳。
雖聽聞元槿過來了,徐太后倒也沒甚太大的表示。甚至於,她也沒讓這邊添上幾個元槿喜歡的菜式。
單嬤嬤有心想要提醒一二,可是看到徐太后那莫名的神色之後,她又改了主意。
徐太后這般的狀況,看似是無礙,其實心裡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氣。
單嬤嬤不想撞上去,免得徐太后發了怒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來。便沒再多說什麼,轉而去做自己分內的事情了。
元槿和藺君泓過來的時候,恰逢徐太后吃了一碗燕窩粥。
徐太后本還不想吃這碗粥的。只是方才對著鏡子梳妝的時候,看到了自己眉宇間又多了一道皺紋。
雖說孩子那麼大了,自己慢慢老去也是十分正常的神情。
但一想到今日發生的一連串事情,徐太后的心裡就一陣煩躁。繼而看著這個皺紋愈發不順眼起來,恨不得立即將它除了去。
思來想去,她也想不到什麼好法子,就讓人端了碗燕窩粥來,裝在白玉小碗裡,拿著調羹有一下沒一下的喝著。
便是這個時候,傳來了公公的高聲唱和。
「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徐太后握著調羹的手驀地頓了頓。
皇后。
這兩個字,她盼了大半輩子。結果,沒盼來這個,卻直接成了太后。
也罷。誰讓她心虛呢?
明明可以去爭可以去搶,卻因為當年走錯了那一步,而心裡沒了底氣。
不過,不走那一步,連個兒子都沒有,更沒底氣。
她自嘲的笑了笑,將手中的白玉碗擱在了一旁,用絲帕拭了拭唇角,丟棄一旁。而後結果漱口茶水漱了漱口。
將水吐出來的時候,藺君泓和元槿也就進屋了。
徐太后看著這兩個人,相貌都是極其出挑的,站在一起,倒是真的養眼的一對璧人。
可就是這對璧人,讓徐太后的心裡愈發焦躁起來。也不用眼睛直視他們,直接喚了人來擺膳。
藺君泓剛才進來的時候,和徐太后對視了一眼。
看著徐太后眼中的煩躁和牴觸,藺君泓心知徐太后在那一瞬對他是生出了一些厭惡的,不由得腳步驀地一頓。
不過,沒多久他就恢復了神色淡然,和元槿並行著進屋。
兩人喚了徐太后。徐太后點點頭,便和他們一同去了飯桌。
藺君泓看著桌上的菜式就皺了眉。
說實話,元槿喜歡吃的東西不少且都是尋常的菜式。
可是現在桌子上的這些菜餚就成功的避開了元槿所有喜歡吃的東西……這還真不是一般的難。
他正要想問一問徐太后這是何意,卻見徐太后正握著筷子眼神迷離的看著他。好似想要透過他瞧出什麼,又好似想要從他這裡求證什麼。
藺君泓正靜等著徐太后開口詢問,卻聽徐太后臉色和緩了下,忽地問道:「那陶志忠如何了?」
藺君泓沒想到徐太后欲言又止的了這麼久之後居然問起的是陶志忠。
他拿著筷子的手滯了一會兒,說道:「已投入監牢。」
陶志忠被捉後沒多久,便已認了罪。
而且,他親口招認,說,是皇太后尋人找到了他,要與他合作。
皇太后覺得,這天下原本便是她的子孫的。依然被旁人奪了去,那不如就讓另外的人再拿走好了。
她的兒孫得不到的東西,旁人就也別想得到。
這話一出,滿朝嘩然。
有人心裡暗暗驚詫,皇太后既是覺得這天下是她子孫的,為何不靜等藺松華長大,想了法子來讓他奪去?
轉念一思量,又深覺不可能。
以當今聖上的手段,他將位置鞏固之後,旁人哪還有覬覦的份兒?
定然是奪不走的。
思及此,大家的心裡暗自將這謎題解開,便不敢再多問了。
左右皇太后如今「身子抱恙」永久的在她自己的宮殿裡「養病了」,大家何須再多置喙?
這事兒倒是處理的很是順利。不過陶志忠的黨羽眾多,雖然擒拿住了一大部分,但還有些逃走了。藺君泓已經派了人緊鑼密鼓的進行追捕,力求將人盡數擒住。
徐太后聽聞,點點頭,不置可否。
一頓飯就這麼風平浪靜的過去了。
從徐太后宮裡出來的時候,元槿猶不敢相信,回頭望了眼那在黑夜中依然燈火通明的宮殿,轉頭挽了藺君泓的手臂,奇道:「她竟是沒搭理我?!」
她這話說得,半點兒的不甘和不自在都沒有。
相反,她很喜歡這樣的氣氛。
徐太后肯搭理她的時候,準不是給她好果子吃。既然如此,她倒是樂得不會被注意到。
藺君泓也頗為好奇。
說實話,原先有皇太后在的時候,做一些事情時尚還有些束手束腳。
如今皇太后已然鬧不出什麼事兒來了,藺君泓便想著,要不就藉著這次來徐太后這裡的機會,好好和徐太妃「談一談」,讓她往後莫要再打元槿的注意了。
他可不想自己的小妻子受到難為。
誰知今日居然沒有遇到印象中的較量,而他早已想好的那些話語全然沒了用途……
藺君泓將剛才的晚膳仔仔細細的回憶了下,依然是沒有任何的不妥之處。這便將此事暫且放下,轉而和元槿說起了旁的。
徐太后的宮殿內,偌大的寢宮裡只有單嬤嬤和徐太后兩個人。
思及今日陶志忠被捉,單嬤嬤在給徐太后整理髮簪的時候忍不住說道:「當初因了那件事情,長公主特意尋人相幫,誰曾想竟是找到了這樣一個人來?」
因著藺君泓的身份關係,徐太后看著當年的皇上一日日對子愈發寵愛起來,未免就有些心驚肉跳。
她有心想要讓皇上對藺君泓的關注少一點,再少一點。
她看著這樣的「父慈子孝」的情形,只覺得每一個畫面都在嘲諷她的自不量力。
熟料兒子做什麼都好,深得帝心。甚至於……甚至於想要將皇位給他的意思。
徐太后怎麼肯?
若真的讓藺君泓即位……後果,她可是不敢想的!
所以,唯有拚命阻止,防止他得了那個位置。
所以,只能讓能夠在外面隨意行動的藺君瀾來幫忙辦這件事。
徐太后沉默許久後,終是沉沉的歎了口氣。
「這事兒,還是拖累了阿瀾啊。」
如果不是因了這些的緣故,藺君瀾斷然不會和那陶志忠扯什麼關係。
因此,徐太后的這一聲歎,是當真發自肺腑的。
不過一事歸一事。
至於今日打了藺君瀾的那一巴掌,徐太后倒是沒有後悔。
「改天阿瀾沒事了,你替我給她去佛祖面前燒幾炷香。」徐太后吩咐道:「也讓她轉轉運。」
徐太后說的燒香,並不是在宮裡的小佛堂裡做什麼,而是去往京郊的寺廟中行此事。
單嬤嬤聽聞,就笑著說了聲「是」,然後伺候著徐太妃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藺君泓就聽說了藺時謙將要離去的消息。
這個消息傳來的時候,並不是說藺時謙要離去。而是說,定北王妃和定北王吵起來了。
原本定北王夫婦倆也算是模範夫妻了。兩人相敬如賓,倒是沒什麼不妥的。
直到後來靈犀入了定北王府的門,夫妻倆的和諧關係才開始被破壞。
待到那日宴席上親眼看到定北王妃的所作所為,藺時謙算是對她失望透頂,根本不願和她輕易妥協了。
在宮裡住著的這段日子裡,兩個人已經吵的次數不知凡幾。
聽聞他們兩個人起了爭執,沒人覺得有何奇怪的。
元槿算是好的了。每每聽聞這個消息,都會多問幾句兩人的安危。
而藺君泓根本只勾了勾唇角就作罷。
待到聽完宮人說的所有話後,藺君泓原本翹起的唇角就怎麼也彎不起來了。
「王爺要走?」他眉心緊擰,「什麼時候的事兒?」
「就剛剛說的。」宮人聽出了藺君泓話語裡的不悅,頭越垂越低,「先前王妃說叫了陸老太太來宮裡,有事情要問個清楚明白。王爺不樂意再耽擱下去,即刻就要啟程回北疆。兩人這就吵了起來。」
這宮人說的雖簡單,倒也已經將事實大致的說了出來。
定北王妃前一日的時候,就遣了人去和陸老太太講,今日務必過來一趟,有些事情想要仔細問清楚。
陸老太太即便再不甘願,可是定北王妃用手下的靈犀的性命來做談判條件,那麼陸老太太就說什麼都要過來了。
陸老太太來到宮裡的時候,恰逢定北王妃和定北王正爭執的歡。
定北王早晨早早的起來,就讓人將回王府的所有準備工作都做完了。偶爾有幾個沒有完成的,也在他的吩咐下有條不紊的整理著。
定北王妃當時根本不知道定北王是在收拾著離去的行裝。
看到夫君這樣積極肯幹,她心裡頭甚是欣慰,順口說了幾句話。
誰料就是這幾句話,被旁邊的宮人聽到後,忍不住糾正了一番。
「王妃,王爺準備今日離京。您、您竟是不知道嗎?」
聽了這番話後,定北王妃緩了一瞬後,明白過來,這倒是真正怒了。
她沒有料到夫君竟然連這個事情都不和她商量。
之前他住在宮裡,讓她住在冀都的定北王府,她已經很多怨言。
而今要走都不提前和她說一聲,讓人如何開心的起來?!
沈氏當即將手頭的所有事務暫且擱下,不管不顧的衝到了藺君泓的跟前,質問道:「你這是何意!」
藺時謙昨日從徐太后那裡回來後,就一直心緒不寧。只不過掩飾得好,未曾被人發現什麼端倪。
他昨夜裡整夜都未睡著,翻來覆去想著的,便是藺君泓。
想他兒時是什麼樣子,想他長大點了是什麼樣子。
想的越多,就越是睡不著。
天將明聽到雞打鳴聲音的時候,藺時謙的心忽地豁然開朗起來。
如果待在冀都,每日裡相見,少不得會將此事擱在心上,時時惦記著。那樣的話,兩個人相見的時候,定然有許多不自在。
既是如此,何不早早離去?
回到北疆,離冀都那麼遠,即便心裡頭裝著什麼,也不至於會使了形色、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說出什麼出格的話來。
打定主意後,藺時謙就決意離去。
只是他現在滿心滿腦想著的都是藺君泓的事情,旁的一點兒也放不下。因此,竟是忘了和定北王妃說一聲。
如今沈氏過來質問他,藺時謙這才恍然大悟,想了起來自己之前做的保證。
藺時謙歉然說道:「北疆的事務繁忙。我需得過去照看著。」
他這話說得歉意十足,但定北王妃就是從他的話語裡聽出了深深的言不由衷。
「王爺果真需要過去?」定北王妃沈氏道:「既是如此,那王爺便去吧。只一點,我需得留在冀都一段時日。到了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我自然會回到北疆去。」
藺時謙的腦中嗡嗡作響,點點頭,有點無意識的說道:「那就這樣吧。」
沈氏沒料到藺時謙居然這麼不在意她。
須知她是千里迢迢追隨他而來。他這次回去,怎的可以這樣若無其事就將她留下?!
沈氏怒極反笑,道:「我留下,可是為了查清你當年的事情。你不在意那日裡的人是誰,我在意!我一定要留在這裡查出真相才行!」
她這話一出來,藺時謙臉色煞白。
是誰做了那些事情?
是誰,他早已心中有數!
藺時謙心頭五味雜陳,偏偏有些話並不能和她細講。
藺時謙閉了閉眼。
真相?
真相就是永遠不說出來的好!
「好,你不走是嗎?」
藺時謙本還沒有生氣。畢竟是他臨時起意要離去,沈氏想要多待會兒也是情有可原。
誰料他做了讓步後,沈氏卻還繼續的咄咄相逼。
如今他見沈氏留意已決,再不多爭執。心中的反感愈盛,他低歎道:「莫要再多說了。你不走,我走。」說罷毅然決然的拂袖而去。
藺時謙氣度儒雅,平日裡連個重話都沒有。幾時有過這樣因為這般的小事就發怒的情形?
定北王妃覺得委屈,愈發恨起不知名的那個人來。只覺得那個人是這個世上最為罪大惡極之人。
如果沒有那個人在,他們夫妻倆依然是琴瑟和鳴的一對兒。全然不會到了這個年紀,還會貌合神離。
想到剛才藺時謙的態度,沈氏的心微微發冷發涼。
她下意識的緊了緊身上的褙子,詢問周圍的宮人:「怎樣?陸老太太可是已經來了?」
「已經來了。」宮人老老實實稟道:「就在旁邊偏廳裡候著。」
定北王妃的臉上這才少了點怒容。
陸老太太並不能隨意進宮來。
好在藺君泓給了藺時謙許多特權,包括允許藺時謙隨時喚了人進宮來商議事情。為此還特意給了藺時謙一塊腰牌。
定北王妃昨日傍晚的時候,看到藺時謙不知什麼緣故有些神色恍惚,就趁機將他的腰牌取了去,給專程負責的公公看了,又說藺時謙今日要見陸老太太。
這才將陸老太太順利的叫了過來。
聽聞自己要找的人進宮來了,定北王妃就沒有再繼續耽擱下去。整了整衣衫,又撫了撫簪子,覺得自己一切妥當了,便昂首挺胸的朝著偏廳行去。
藺時謙出了宮殿後,心下郁氣難消。並未擇路,漫無目的地朝前行去。
走了許久後,他才恍然驚覺,自己居然在這規矩甚嚴的皇宮裡亂走了許久。
藺時謙猛地停下了腳步,而後環顧四周。
看清了這是哪一處地方後,他選好了方向,便準備折轉回去。
誰知還沒邁開步子,他就聽到了近在咫尺的一聲輕喚。
「皇叔?」藺君泓疑惑的走了過來,望向藺時謙,「您怎麼在這兒?」
看到他後,藺時謙腳步驟然一滯。而後雙眼不受控制的往上挪移,最終停在了藺君泓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