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槿抱著騰騰,和虹日的表妹彩霞匆匆地往裡行去。到了目的地後,便將騰騰放了下來。
小白犬嗅嗅絲帕,小身子一扭,朝著某個方向狂奔開來。
這處樹木繁茂,若是一個不留意,怕是就要跟丟。
元槿和彩霞趕緊疾走,牢牢地追著騰騰,半刻也不敢挪開眼。
最終,騰騰停在了一處假山前,繞著假山吠了起來。
元槿抱起騰騰,和彩霞繞著假山細細查看。待到走至假山後,便見一個小男孩縮在假山和牆角的縫隙處,正合目睡著。許是太累了,騰騰剛才的吠鳴聲竟是沒有吵醒他。
元槿見過小皇孫一次。如今再看到,一眼就認了出來。
見他安然無恙,元槿徹底鬆了口氣。因男孩隨時隨地都有可能醒來,她不願有所牽扯,索性在他睜眼看到她前及早離去,藉以避開。
看到小皇孫的一剎那,彩霞喜極而泣。剛想和元槿道謝,卻見女孩兒朝她擺擺手後轉身走了。
彩霞先是邁了半步想要喊住元槿,滯了一瞬後忽然想通,忙停了步子。
……是了。
表姐虹日曾經悄悄和她說過,鎮國公府葛家世代行伍,為了避嫌,不願和太子府牽扯過多。因了這個,表姐妹倆雖從小就感情很好,近年來的聯繫卻少了很多。
鄒家也是將門之家,定然亦是不想和太子府扯上關係。
鄒三姑娘若不是擔憂她、擔憂小皇孫,想必不會沾上這件事。如今事情已了,及早脫身才是正理。
思及此,彩霞對元槿的感激更重了幾分。朝女孩兒離去的方向恭敬地斂衽行禮,而後鑽到假山後,將小男孩抱了出來。
元槿剛出樹林,便見一人正斜斜地倚靠在牆邊,姿態慵懶且隨意。
她緊了緊抱著騰騰的手,想要趁對方發現她前轉身離開。卻聽對方輕笑一聲,懶懶地道:「跑什麼?你最不想見的人此刻就在那條路上。不願出事的話,隨我來。」
語畢,藺君泓不等女孩兒回答,當先朝著前方行去。
元槿有些猶豫。
這時候,前面的少年遠遠拋下一句:「我剛才就和他分開了。如今就只我在。你放心。」
聽了他這話,元槿明白藺君泓已經知道了她不願見到太子。
雖不知藺君泓為何會曉得「她最不想見的人」是誰,單看端王爺沒有害她的意思,反倒像是在幫她,於是元槿僅僅遲疑了一瞬後就邁步跟了過去。
聽到女孩兒跟了過來,端王爺唇角忍不住勾起了一抹笑意。
這丫頭還不算傻。他簡單說上一兩句,她就已經明白了一絲。
也不枉費他遣了四衛裡的兩個來暗中守著她。一有不對勁就即刻稟報。
端王爺心情甚佳,行了沒多久後,就頻頻回頭望過去。只是每每瞧見女孩兒懷裡抱著的那一個小絨球,他就會想起這是那「恆哥哥」送的,心裡的不舒服就一陣陣往上冒。
……改天得送她個更可愛的小東西,把如今這個礙眼的換下來才行。
他心裡打著這樣的主意,元槿看他一直回頭看騰騰,只當他喜愛這小傢伙,就笑著問道:「你要不要抱一抱它?」
藺君泓眉端輕揚,「我願意抱它,它卻不一定肯答應。」
「不會。」元槿笑道:「它很乖的。」
藺君泓這便探出手去。
他剛往小白犬那邊靠近了一些些,騰騰就開始渾身發抖,使勁往元槿懷裡鑽。
他再繼續邁步,小傢伙抖得更厲害了。甚至還發出了低低的嗚咽聲,似是在哭一般。到最後,跟鴕鳥似的把小腦袋緊緊地紮在了元槿的懷裡,再不肯出來。
元槿愕然,不解地看著藺君泓,「這是……」
「我身上殺戮之氣太重。它在害怕。」
藺君泓笑得毫不在意,耐心地與她解釋道。
元槿卻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為什麼端王爺不養小狗,而是養了那麼大的兩隻巨犬。
因為乖巧的小動物根本就怕死了他,不敢和他親近。
他內心深處並非不願意親近這些柔軟的小東西,而是無法接近。
在這一瞬,元槿有些同情他。
人人都道端王性子暴戾,喜怒無常,就連養狗都是養的惡犬。
可是,誰能體會他這許多無奈的苦處?
藺君泓一直在定定地注視著她,自是捕捉到了女孩兒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憐惜之色。
他心裡驀地一動,只覺得胸中充溢起了萬般的情緒想要與她訴說。只是話到嘴邊,才發現不知該用何樣的字句才能表述得清。
最終還是元槿當先回了神,輕喚了他幾聲。
端王爺這才重新邁步前行。
藺君泓對這裡十分熟悉。為了能和她多獨處一會兒,特意選了較為僻靜且繞遠的路。
不過,再繞遠,那路總也有盡頭。
不多時,宴請之處已到,兩人這便低聲道了別。
樹林之中。
彩霞將小皇孫抱在懷裡,暗鬆口氣正要離開,誰知不遠處忽然傳來了腳步聲。
彩霞不知道來人會是誰。有些擔憂是太子他們,下意識地就想跑。但,抱著沉睡的孩子,跑是跑不動了。想要找個地方躲,也已經來不及。只能靜下心來等等看來者是誰。
真是怕誰來誰。
因著心裡緊張,彩霞把小皇孫摟得更緊了些。往腳步聲傳來的方向望去,誰曾竟然真的地看到了太子藺天誠。
想到之前的緊張和慌亂,彩霞腳下一軟差點跪下去。幸好及時想起自己懷裡還抱著個孩子,忙穩住身子,彎了彎膝,行了禮。
藺天誠環顧四周,不耐煩地問道:「就你自己?其他人呢?」
彩霞搖搖頭,「沒有別人。就奴婢自己。」
藺天誠眼神忽地凌厲起來,宛若利刃,直直地射向她。
彩霞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她只顧著將鄒三姑娘撇清出去,卻沒有意識到,她們先前的行蹤或許已經被太子發現了。
彩霞把小皇孫交給了太子身邊的隨從,噗通一下跪了下去,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穩,說道:「回太子。剛才鄒家三姑娘來過。只是婢子看她是突然迷路才到了這裡,給她指一下路也沒廢去多少功夫,故而沒有講出來。」說著,重重磕了個頭。
「突然迷路?」藺天誠眼眸一閃,追問道:「這有何見不得人的。公主府那麼大,便是我第一次來,也是會尋不到路。」
「可是太子的迷路與三姑娘的迷路並不相同。」彩霞眼神閃爍著,好似在遮遮掩掩地說道:「人人都道三姑娘已經大好了。可是奴婢瞧著她,像是突然犯了以前的病症……」
她雖未說明,但藺天誠已經聽明白了。
那鄒三姑娘的癡傻之症雖然看上去已經好了,但偶爾的還會再犯。
比如剛剛。
她並非因為第一次到公主府故而如此,而是因著腦袋想不清楚了,所以才會走丟。
這丫鬟有心想維護那位姑娘的名聲,而且,不過是給人順手指了下路罷了,因此並沒提。
太子雖然喜好美色,但要求頗高。只有相貌沒有靈氣,他是不屑於要的。於是不待彩霞說完,他先覺得索然無味起來。
「無妨。這事兒也不是你的錯。」藺天誠雖如此說,心裡卻是因著錯失一美而煩悶不已。
看看兒子在熟睡,他忍不住怨道:「他怎麼睡在這裡。也不怕著了涼。」
因著心裡頭不舒坦,他只隨口說了兒子兩句就沒再多管這個。直接讓隨從抱著孩子送到太子妃那邊去了。
彩霞又跪了會兒,確認周圍再沒旁人了,趕忙起身。環視四周,確定沒人跟著,她忙急急地朝著宴席的地方行去。
虹日還在宴席旁候著。
之前元槿回來的時候和她說了,人已經找到。她放下了心,卻又怕表妹那裡再出岔子,故而還是守在這裡,也好等下彩霞回來找的時候能夠見上一面。
看到表妹的身影,虹日趕忙迎了上來。卻見彩霞遮遮掩掩地縮在牆角不肯現身,反而讓她想法子叫鄒三姑娘過來。
虹日不解。但看彩霞神色焦急,便托了來往於席間的一個丫鬟去將人叫了來,還特意塞了塊碎銀子給那丫鬟。
「什麼事?」元槿生怕是事情有變,急急趕到了這邊。
彩霞拉了她去院子一角,把剛才的事情大致說了。而後將聲音壓低,與元槿道:「姑娘等下若是遇到太子,一定要記得遮掩一下。」
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表述自己的想法。
太子是個什麼性子,她們這些在府裡伺候的人是最清楚的。剛才特意說元槿的癡傻之症又犯,就是為了不讓太子惦記上這個美好的女孩子,情急之下出的下策。
不過,既是這樣講後能成功讓太子沒了興趣,往後元槿再用了這個借口,想必能夠成功避開太子。
看著彩霞急得滿頭大汗的樣子,元槿心下一暖,握了她的手道:「多謝你。你的意思我明白。往後我見了太子的時候,必然會留意。」說著,狡黠地眨了眨眼,「少不得還會舊病復發幾次。」
彩霞一怔,曉得元槿這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喜極,放心了許多。再想起剛才元槿道謝的那一句,慌忙擺手,「姑娘向婢子道什麼謝?沒了您的幫忙,現如今婢子的命還在不在都難說。」
語畢,她咬了咬唇,下定決心毅然決然地道:「姑娘往後若是有用得上婢子的地方,儘管說。即便是違了主子們的命令,婢子也會替姑娘辦成。」
說罷,不等元槿推辭或是婉拒,她匆匆行了個禮,趕忙跑走了。
元槿剛要離開,就聽旁邊傳來一聲輕喚。側首望過去,卻是原本早已離開了的端王爺。
……也不知道他在這裡待了多久、有沒有聽到她和彩霞之間的對話。
元槿狐疑地看著藺君泓,問道:「王爺是一直沒走呢,還是去而復返?」
藺君泓不答反問:「你認為呢?」
元槿不願多糾結這個。和他福了福身後轉身就走。
藺君泓趕忙拉了她一把。被她斜斜地看了眼握著她胳膊的手後,又趕緊鬆開來。
「我是剛想起來一件事,所以折回來尋你。」藺君泓道:「過些時日端王府要舉辦一場狩獵,你既是閒著無事,不如一同過來玩一玩。」
元槿想也不想就拒絕:「抱歉,我射箭一般,騎術一般,著實無法參加。」
她這話簡直是脫口而出。
誰料端王爺聽了這話後表情卻是怪異得很。
「你……騎術一般?」
元槿被他淡淡的眼神看得心裡發毛,認真仔細地斟酌了下,自己好似沒在他面前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於是頷首應道:「正是如此。」
最後一個音還沒落下,元槿的額頭上驟然疼了下。
她捂著額頭怒視始作俑者。
藺君泓雙手抱胸往牆上一靠,似笑非笑地望著她,「小丫頭年紀不大,心卻不小。說說看,為什麼要騙我?」
元槿不知道自己哪裡漏了餡兒,低著頭暗自思量。
原身本就是武將之女,倒是學過些騎術。只是比起她來,要不如一些。所以她是按照原身的水平來說的。
望著她苦苦思索的樣子,藺君泓唇角的笑意愈發深濃。
他站直了身子,舉步朝外行去,丟下一句話:「我過來不過是想提醒你一句罷了,免得你過會兒太過吃驚。」
元槿愈發不解。
提醒她?他要提醒她什麼。
太子的事情?
……不太像。
畢竟這事兒和他口中的「吃驚」二字搭不上邊。
回去的路上,藺君泓眉心緊蹙,沉默不語。
繁武沒敢多話,不住地朝繁盛使眼色。等了好久,總算是慫恿得繁盛開了口。
「爺,先前說的那狩獵,還要不要辦了?」
「不辦了。」藺君泓斷然說完,沉吟道:「既是不願參加狩獵,就要再另想法子才行。」
左思右想沒有個好主意。
端王爺索性喚來繁英:「這幾日你留心鄒將軍府上的動靜。若有甚異常,即刻向我稟報。」
繁武聽了端王爺一連串的交代,心裡頭有了些底,忍不住咧開嘴笑了。只不過嘴角翹起的弧度還沒來得及揚到最高,就被端王爺拋來的一記冷眼給震懾住。
「如果你實在沒事做,我還有很多事可以安排給你。怎樣?選一個?」
繁武立馬老實了。
王爺另外安排的事兒哪是人做的?
於是不敢再隨便笑,垂頭喪氣地跟了上去。
元槿回到宴席上剛剛坐下,葛雨薇就和她耳語道:「得虧了你回來得及時。等下若是明樂長公主入了席後你還沒到場,怕是要惹了她不快。」
元槿多次聽人提起這位端王一母同胞的姐姐,只是一直未曾得見。聽聞她即刻就要到場,不免有些期待。
誰料她往那邊順著一看,就見太子妃身邊的男子正目不轉睛地朝她望過來。
元槿心下一凜,知曉那應當就是太子了。趕忙正襟危坐,擺出恭敬刻板面無表情的模樣。眼神放空,顯得有些呆滯。
藺天誠最不喜歡那種無趣之人。看到女孩兒一本正經的嚴肅模樣,再看她毫無神采的雙眼,先前心裡頭勇氣的那點心思頓時沒了蹤影。
又仔細看了會兒,確認自己沒有瞧錯,他便懶得再在她這裡浪費時間。不久就將視線挪開,轉而望向鄒家席上的一人。
鄒元杺難得出來一趟,今日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妝容是細細描畫過的,髮型特意選了如今京裡時興的樣式。衣裙是特意選了最漂亮的一身,還讓身邊的丫鬟給修改過,把腰身收得很服帖,更顯身姿嬌嬈。
她本就相貌出眾,這樣好好收拾過後,別有風韻。再加上之前因著爭吵,她心中不服氣,眼中一直暈著一團水汽。臉頰紅撲撲的,透著水潤。
比起平日來,更添了許多嬌色。
藺天誠本就讚過她的相貌。原先只覺得她少了點韻味,今日再瞧,卻是把先前少的那一點風韻給補上了。
著實不錯。
太子妃順著太子的視線望過去,見到鄒元杺後,不禁秀眉緊擰。
之前她表露過一些意思後,鄒老太太倒是帶著鄒元杺和她多多走動過幾次。
說實話,她不太喜歡二房的那個孩子。
性子潑辣,又愛往上爬。做起事來不管不顧,恨不得將所有人踩在腳底下才甘心。
不好馴服不說,而且性子不定。若是順了她的心意還好,裝乖賣巧。一旦不和她心意了,隨時都能翻臉不認人。
她想要的是一個能夠穩住後院的助力,而不是個隨時都能點燃的火爆筒子。
將鄒元杺擱在內宅裡,她無法安心。
「鄒將軍家的那個女兒不錯。」太子妃放柔了聲音,似是無意地說道:「二房的那個女孩兒也還可以。只不過殿下有所不知,今日這一個和她姐姐起了爭執,爭吵了許久,怕是脾性有些急躁的。」
她本是想提醒太子,鄒元槿更為出眾些。而那個鄒元杺,性子不太好。
誰料太子說道:「二房那個確實不錯。小姑娘誰沒有點脾氣?改改也就好了。」
鄒元杺都那樣了,他還在讚揚鄒元杺。這簡直就是直接否了元槿的可能性了。
太子妃聽聞後臉色微變,卻又無可奈何。
真是可惜了那一個。
她望向元槿,頗有些惋惜。
那倒是個好的。性子也好,模樣也出眾。只是再努力又怎麼樣?終究抵不過太子的一句話。
思來想去,太子妃還是有些不甘心。
左右太子如今只是上了點心,並未太過在意。
再等等看吧。實在不行了,再提拔二房那個。
兀自細想的這會兒功夫,喧鬧聲傳來。原來是舉辦這次宴席的主人明樂長公主來了。
既是名為消暑宴,最主要的餐點,便是那消暑之物了。
長公主身後跟了四十八名侍女。
十二人手捧冰鎮消暑飲,十二人手捧冰鎮瓜果。
十二人手捧涼拌時鮮,十二人手捧碎冰甜點。
這些是準備的宴席開始之前的開胃小食。最為引人注目的,便是那碎冰甜點了。
它是將冰磨碎,摻入甜飲、加上水果泥混合而成。入口綿軟細甜,又涼氣肆意沁人心脾,著實是暑日裡難得的佳品。
京中好些人家都仿著做這一道甜點,卻沒有哪一家能比得過公主府去。據說,這道裡面用的水果都是長公主親自栽培,沾了皇家貴氣,自然味道就不一樣。
許多人不服,說是這說法太過於匪夷所思了些,一聽就是在抱人大腿的無稽之談。
不過,不信歸不信,公主府出來的這一道就是比別人家的強。所以那些反對的聲音越來越弱,越來越弱,漸漸地就沒人去理會了。
元槿看到那四十八名侍女之前的那個艷麗身影時,當真是驚愕萬分。
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居然之前看到過明樂長公主藺君瀾。
眼前的艷麗女子分明是、分明是……
「鄒三姑娘?」藺君瀾遠遠地元槿微微頷首,嫣然一笑,「好久不見。」
元槿扯了扯唇角,行禮,「見過長公主。長公主萬福金安。」
周圍的人紛紛行禮問安。
藺君瀾又朝元槿看了一眼,這才揮手讓眾人起身不必多禮。
看著眼前這倨傲而又美艷的女子,元槿只覺得腦中有什麼呼之欲出。只是太過飄渺,一下子想不起來。
長公主……山明寺……寺裡?笛聲,馬,馬的主人。
片刻後,元槿突然明白自己忽略了什麼。
那日初遇長公主,是在山明寺的後山小院中。
當時,她騎了一匹白馬,誤闖小院,被明樂長公主呵斥一番。而後借了白馬,騎乘而去。
至於那馬的主人……
元槿努力回想當時二樓那人的聲音。
之前沒去考慮過,並未發現有什麼。如今想來,才發現越是回想越覺得耳熟。越想,就越有些心驚肉跳。
恰在此時,身邊登登登的腳步聲響起。
元槿覺得這動靜似曾相識。側首望過去,果然,一眼就看到楊可晴抱著小碗跑了過來。
看著小姑娘粉嘟嘟的可愛小模樣,元槿笑道:「怎麼過來了?不陪陪長公主和駙馬?」
「陪他們的人多著呢。人人都想著要巴結她們,盡往那邊湊,哪裡輪得到我?人多的啊,鑽斗鑽不進去啦。而且,有我來陪著槿姐姐,你就不會寂寞啦。」
「敢情我那麼不中用啊。」葛雨薇笑著和小姑娘調侃,「有我在,元槿哪裡會寂寞?」
楊可晴和葛雨薇也算是相熟,就笑著聊了幾句。
不一會兒,葛老太君尋葛雨薇有話說,將她叫了過去。
趁著兩人身邊沒了旁人,思及剛才所想之事,元槿就有些躊躇地低聲問楊可晴:「可晴可還記得當日山明寺上你讓我騎的那匹馬嗎?」
小姑娘眼珠子轉轉。
烈日?
她連連點頭,「自然記得呀。」
「那是你家的馬?」
「對的呢。」楊可晴眨巴著大眼睛,笑瞇瞇道:「小舅舅的,當然也算我們家的嘛。」
果然!
聽到這個消息後,元槿突然有種脫力的無奈感。
難怪剛才端王是那種表情。
自己當著最知道真相的人大喇喇說謊,這還真是……挺有勇氣的。
元槿鬱悶地想歎氣。轉念一想,既是拒了先前端王爺的邀請,想必王爺往後也不會再來請她。
既然如此,往後大家沒了什麼交集,想必也就不用尷尬地相見了。
想到這一點,元槿的心裡總算是好過了些。
之前心裡有事,所以沒有留意四周。如今心中再沒了那些擾亂心神的事情,元槿心裡突然冒出了一種感覺,總覺得周圍好像有人在看她。
她悄悄地往四周望了幾眼,這才發現上次在錦繡閣遇到的那位徐姑娘不知何時也已經到了。
此刻她正死死地盯著元槿看,眼神仿若淬了毒的刀,剮的人皮肉生疼。
元槿不知道這徐雲靈又哪兒不對勁了。
之前兩人不過是因為爭搶衣裳而鬧出了些許矛盾。按理說,不至於有這樣的「深仇大恨」才是。
左思右想不明白,元槿索性不再考慮這個。
——看徐雲靈偷偷摸摸往這邊看過來的樣子,顯然很忌憚身邊的護國公夫人趙氏。
護國公夫人因著之前的事情,現如今把趙秋宜拘在了身邊不准亂跑,想必更會嚴加看管國公府的女兒徐雲靈。
即是如此,元槿何須理會她?一會兒宴席散了各自歸家便罷。
午宴後不久,鄒老太太便帶著將軍府女眷們往回走。
其實消暑午宴後,還有許多的玩樂項目。不過老太太推辭了,只道是年紀大了,要盡早回去歇歇。
大家心知肚明,因著之前二房的兩個孩子鬧出的爭吵事件,鄒老太太怕是心裡極累。看著老人家難以掩飾的疲憊,眾人就也沒刻意多挽留,寒暄了幾句便作罷。
鄒家人離去的時候,太子妃遣了人一路送到外面。
那是跟在太子妃身邊多年的老嬤嬤。平日裡太子妃見鄒家人的時候,她都在太子妃身邊伺候著。
眼看著大家就要上馬車了,嬤嬤笑著讚了元槿幾句,還讚了元杺幾句。
從她的話裡話外,老太太察覺出了點不一樣的味道。
好似元槿如今並不受太子妃看重了。反倒是鄒元杺,隱隱有著將要頂替元槿、重新上位的勁頭。
……這可不太妙。
老太太思量著,斟酌著。一面想著若是太子府瞧中了元槿的話應該如何,一面又想著,若非元槿而是元杺又擋如何。
最終老太太得出了個結論。
——元槿今日怕是做錯了事惹了太子妃不快,從而被捨了。
而元杺,在公主府裡公然和自己姐姐吵架、鬧出了那麼大的笑話還被高看一眼,想必是更合那邊的眼緣。
暫且就先將元杺提拔提拔吧。
打定主意後,這天晚上老太太總算是睡了個好覺。
正因了她轉變了意向,因此,當高文恆再一次提出要考到京城的清遠書院來時,老太太並未如之前那般顧左右而言他,而是直截了當地點頭說道:「年輕人想著拚一拚也是好事。」
高文恆沒料到老太太會鬆口,欣喜地應了下來,趕緊回屋去給永安侯府寫信去了。
雖說如今兩手準備著,但老太太還是更想讓元槿得了太子的青睞。
畢竟元槿的身份不一般。如果這幾年太子妃真的不太好了,元槿可是實打實夠身份成正妻的。
鄒元杺卻連側妃之位都不一定夠得上。
故而老太太又催了蔣媽媽好幾次、叮囑了好幾次。
這一日鄒元鈞剛剛歸家,蔣媽媽便去了他那裡,和他提起了給元槿找女先生教授技藝的事情。
「……前些時候去消暑宴上,好多家的姑娘們都表演了技藝,就連二姑娘大姑娘,都演奏了樂器。唯獨三姑娘,什麼也不會兩眼一抹黑。再這樣下去,怕是連友人都要交不到了。不如找位博學的女先生,好生教一教姑娘。這樣一來,來年再考上藝苑,可不就讓旁人心服口服了?」
鄒元鈞聽聞,覺得有些道理。
他就這麼一個嫡親的寶貝妹妹,恨不得把世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她。
可是就算他打算得再好、籌劃德再多,「交友」這一項,他卻無法相幫,只能靠妹妹自己去爭取。
如果她之前的病症是女孩兒們和她交往的阻礙,那麼,能把這個障礙消除掉是最好不過了。
但在決定之前,鄒元鈞決定問一問妹妹的意見。
如果妹妹想學,他就順水推舟促成此事。
如果妹妹不肯去花費這個心思,那此事就作罷。
沒有友人又怎樣?
鄒家和高家養她一輩子!看誰敢說個不字!
元槿聽聞家人的這個打算後,想了想,倒是挺喜歡這個提議的。
原因無他。
後宅的生活實在是太、無、聊、了……
雖然她好似還有點事情做,管著府裡的布料牌子。但,布料這東西,隔上好長時間才需要購置一回,哪就那麼忙了?於是其餘的時間裡,她除了看書外,就只能持續性的發呆。
如果能學點東西,倒是不錯的主意。
鄒元鈞說道:「先前在靜雅藝苑教書的姚先生是當今有名的女鴻儒。我想著請了她來教習妹妹,槿兒意下如何?」
姚先生的名號,元槿倒也聽說過。
這位先生不苟言笑,但學識極好。若能請了姚先生來教授基礎知識、為她啟蒙,必然能夠打下很好的基礎,對往後的學習也大有益處。
元槿笑道:「我覺得不錯。麻煩哥哥了。」
鄒元鈞搖頭歎道:「自家兄妹,何必如此客氣。」
鄒元鈞平日裡住在國子監,只休沐時候能夠離開。
為了妹妹的學業一事,他推了旁的所有活動。到了下一回休息的時候,他哪裡也沒去,當先往姚先生的住處跑,想要請她重新出山教習妹妹。
可是連姚先生的面都沒見著。
對方以「年紀大了無能為力」為緣由,直接讓侍女過來和他說了一通話,把他的請求給拒了。
鄒元鈞沒有退縮。
他再接再厲,又一回休沐之時,再一次去了姚先生的住處,想要以誠意來打動先生。
誰料卻得到了個極其不好的消息。
姚先生,已經被別家聘請走,請了教習他們家孩子去了。
鄒元鈞滿心裡都是失落和失望。
轉念一想,若是自家分擔些姚先生的束脩,不知對方肯不肯讓妹妹跟著一起學習。
於是他趕忙多問了句:「究竟是哪一家請了去的?」
「來請姚先生的是端王爺。」知內情者好心說道:「聽說,是為了給長公主家小郡主啟蒙特意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