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妃萬萬沒料到藺君泓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她緊走兩步逼近二人面前,恨聲道:「年輕人莫要氣勢太盛。須知世事難料。如今看似鼎盛,往後卻是未必。」
「太妃說得好。」藺君泓頷首道:「這句話我原封不動地還給您。您也莫要太過氣盛。往後的事情,誰能預料得到呢?」
語畢,藺君泓不再去看徐太妃那難看的臉色,摟著元槿徑直離去。
蕭以霜憑藉著接風宴上的那一跳,迅速奪得了帝王的寵愛。
自那日起,元槿便時不時地聽到有關蕭以霜的各種消息。
——蕭姑娘得了皇上寵幸。
——蕭姑娘被皇上封為了才人。
——蕭才人被封了嬪,賜號「蘭」,乃取「空谷幽蘭」之意。
這個消息傳出來的時候,元槿正和女孩兒們湊在端王府裡一起喫茶。
天氣已然轉涼,不熱不冷,正是相聚的好時光。
大家就湊了個都有空閒的時間,約在了一起,到端王府來小聚。
正是秋闈開考的時日,鄒元鈞去參加考試了,自是不能和大家湊在一起。
反倒是鄒元欽和高文恆,因著清遠書院放了一日的假期,故而得閒來參加這個臨時的茶話會。
今日恰逢藺君泓休沐。
鄒元欽一進王府,就被他給叫到了書房去。美其名曰,看看鄒公子的學業近況。
對此,顧青言頗不以為然。
「他關心鄒元欽的課業?我可不信。」顧青言抓著一把花生米,拋來拋去地接著吃,「我倒是聽說,前些日子河陽郡王妃求到了端王爺的跟前,說是要給她的小妹妹求門親事。不知道和這事兒有沒有關係。」
顧青言邊說著,邊斜著眼往元槿這邊瞟。
一看二看的,花生米就沒接著。接連好幾個都接了個空,啪啦啪啦砸了臉上,疼得他倒抽冷氣。
元槿瞧著他砸得狠了吃痛叫出聲來,方才笑瞇瞇地開了口:「不知道顧公子說起那位縣主來,和我又有何關係?」
顧青言心說王妃您就裝傻吧。憑您那心思,話都到這個份上了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他死命矜著半晌不回話。
旁邊許林廣看不過去了,一手支頤一手轉著跟前的杯子,說道:「鄒元欽學識好氣度好,被人瞧上也是難免。只不過這樣一來,你們和河陽郡王那邊,怕是要親上加親了。」
河陽郡王的父親是藺君泓的堂叔,兩人本就是關係有些遠的堂兄弟。
如今若是那事兒能成,這河陽郡王府與端王府,倒是更為親近了。
元槿想了想,說道:「親上加親倒是沒什麼。都城本就這麼大,誰家和誰家沒個關係在?人好就成。」
她知曉藺君泓絕對不會坑了鄒家。
雖然藺君泓沒和她商量過這事兒,但看今日藺君泓將鄒元欽叫去,顯然是對那位姑娘的人品有了一定的瞭解,覺得對方還可以,這才問問鄒元欽的意思。
若她沒估計錯的話,憑著自家相公內心掩藏的極深的八卦因子,這回很有可能是先探探話,問問哥哥是怎麼認識那位平鄠縣主的。
若是知曉其中沒有某些「有心人」插手的痕跡,想必端王爺才會認認真真地開始考慮此事。
顧青言聽了元槿的回話,將手裡的半把花生米一口氣全塞在了嘴裡。狠命嚼了半天全吃光了,這便湊到元槿跟前,手肘支在石桌上,問道:「人好就成?不需要相看相看?」
他說的「相看」,便是指的讓鄒元欽自己去瞧一瞧,看看能不能對上眼。
元槿哭笑不得。
這八字還沒一撇呢,相看什麼?
如果哥哥和那位沈姑娘的相遇真的有什麼人在刻意為之,莫說是相看了,便是第二回見面,都要盡量避開。
——她不知道藺君泓最近暗中在忙什麼。但是她很肯定,藺君泓在悄悄謀劃一些事情。
她記住了爹爹臨走前和她說的話。
小事上,什麼都順著她,可以。
大事上,她不能阻了藺君泓前進的腳步。
因此,不該她知曉的,她就一個字也不多問。
這段時間藺君泓的防範之心也尤其得重。特別是在太子府和三皇子府的動作越來越大之後。
元槿正琢磨著怎麼接顧青言那句莫名其妙的話呢,許林廣已經敲著桌子斜睨了過去。
「你當人人都和你似的?還相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合適就定下來,不合適便散。就這麼簡單。」
顧青言把手湊到許林廣的跟前拍了拍。
花生皮的碎末輕輕飄起,在空中散開來。
許林廣趕忙站起來後退了半步避開。
「就興你自己要求高,不准旁人找到合心意的?」顧青言看著他從容不迫的樣子,哼笑道:「人鄒元欽哪點兒比你差了?」
他們幾個人,都是不肯認輸的性子。一早就和家裡人說過,他們的親事,需得自己點了頭才行。
只不過原先只是說說罷了。
而後看到端王爺和端王妃感情甚篤,小日子過得越來越舒心,哥兒幾個這才真正堅定下來這個信念。
——老大難藺君泓都娶到合心意的媳婦兒了,他們幾個還愁娶不到人?
許林廣拂了拂身上沾染上的那點兒碎末,擰眉說道:「不是差不差的問題。是那小子根本就沒開竅。」
對於鄒元欽,許林廣他們哥兒幾個也是服了。
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兒,根本連個正眼都不瞧那些姑娘們。
他們幾個好歹還會留意下有沒有合心意的。
鄒元欽是連一眼都不多看。
就跟他那個死板大哥一個德行。
想到鄒元鈞,許林廣倒是記起來一件事,轉身走到元槿另一邊,拽了把椅子到她跟前坐著,問道:「槿兒和我娘談得怎麼樣了?」
他說的談起的這件事情,便是鄒元鈞和許林雅的親事。
許林廣雖然能在自己的親事上爭取個主動權,但是對於妹妹的親事,他這個做哥哥的卻是無權置喙。
他是很看好鄒元鈞的。
有這麼個沉穩幹練的妹夫,不只是能夠放心將妹妹交給他那麼簡單,對於許家來說,也是個極其大的助力。
若他沒看錯的話,這次的解元,怕是非鄒元鈞莫屬。
不只是他這麼想。
他悄悄問過顧青言和莫書涵。
顧閣老,還有前科狀元莫大少爺,都這樣以為。
鄒元鈞的前途一片大好,而且,他還是槿兒的嫡親哥哥,人品信得過。許林廣怎麼都覺得這門親事不可錯過。
所以,他來問了元槿。畢竟元槿是他的好友。對著母親不好開口問起的話,對著好友卻沒甚顧忌。
元槿沒料到許林廣會問起她這件事兒來。
鄒家如今沒有女性長輩。雖說她是妹妹,不過她已經嫁為人妻。所以許太太就也不走尋常路,沒和旁人轉彎抹角地談起來這個,而是直接尋了她來商議。
元槿剛要和許林廣說起一二,旁邊的顧青言掩唇輕咳了聲,朝他們兩個使了個眼色。
元槿和許林廣望過去,這才發現女孩兒們在朝這邊行來,其中就有許林雅。
兩人忙住了口止了這個話題。
許林雅、賀重珊還有葛雨薇三個每人端了一個碟子往這邊走。
葛雨薇邊行邊道:「來來來,都看看我們的手藝,瞧瞧有沒有進步。」
她朝著元槿揚了揚下巴,笑道:「我覺得我這次可是要趕上你的水平了。」
三個人的盤子裡,裝的都是她們自己切好的水果。
不只是切,就連擺盤,也是她們親自動手弄的。
之前三人見過元槿做的水果盤,覺得十分精緻,就和元槿討教了下其中的訣竅。如今來了端王府,恰好府裡有許多新鮮的水果,女孩兒們就來了興致,想要親自試一試。
元槿特意讓人收拾出來一間屋子讓她們三人自由發揮。她自己沒有動手,就在院子裡和少年們聊天靜等。
聽聞葛雨薇的話後,走在最後頭的賀重珊哼道:「瘸子你少得意。就你自己這麼以為。」
她把手中的盤子舉高了點,與元槿道:「我倒是覺得我的比較好。」
「瘋婆子一個,嘖嘖。」葛雨薇在旁不屑地嗤了聲,「也就你自己覺得你的最好。」
賀重珊惱了,轉頭和她爭了幾句。
兩人吵吵鬧鬧地朝著這邊行來,又讓元槿做評判。
元槿繃著臉說道:「我倒是覺得,許姐姐的比較好。」
許林雅難得地挑釁著看了看身邊的兩個人,頷首道:「我也這麼覺得。最起碼火氣沒那麼濃,吃起來舒心。」
這回葛雨薇先不樂意了。
她把盤子往桌子上一擱,托著腮,意有所指地幽幽然歎道:「女大不中留啊。這小雅以前多麼溫順的女孩兒啊,現在胳膊肘都能拐到南天門了。槿兒說什麼就是什麼。」
許林雅騰地一下紅了臉,訥訥不能言。
許太太中意鄒元鈞的事情,在好友圈子裡早已不是秘密。葛雨薇這樣說,她也不知道怎麼反駁才好。
元槿瞥了眼在旁擰著眉的許林廣,笑了笑,上前挽著許林雅的手臂,說道:「許姐姐如今向著我,往後更會向著我。你能耐我們如何?」
許林廣聽了她這話,稍稍琢磨後,眼睛一亮。
元槿這態度,分明是說事情已然不會再有變數了。
他仿若吃了定心丸,終是安心下來。
葛雨薇本也是開玩笑,聞言更是面露愁苦,側頭望向賀重珊,準備和賀重珊一起譴責這兩個人。
誰知剛剛轉過頭去,葛雨薇忽然發覺不好,忙叫了聲:「你小心!」
話沒說完,賀重珊身上就被撞了下。然後手裡端著的水果嘩啦啦盡數倒了出來。
賀重珊先是愣了下,而後大怒。
她本就不是愛忍氣吞聲的性子,如今自己好不容易精心準備、好不容易切出來擺放整齊的東西被人給撞翻了,哪裡還忍得住?
賀重珊看也不看來人,直接伸手推了一把,氣道:「你是怎麼看路的!嗯?我為了弄這麼一盤東西,花費了多少心思你知道嗎?你是怎麼看路的!」
雖說她不愛把氣悶在心裡,不過,她也不習慣於得理不饒人。
一般來說,火氣發出來後,她的氣就消了大半。只要對方道個歉,就也罷了。
誰知她說了半天後,對方居然一聲不吭,只低著頭看著那些東西,不言語。
沒聽到道歉,賀重珊的火氣就有些壓不住了。
雖沒看清對方是誰,不過,端王爺不在這裡,這又不是她哥哥。賀重珊也沒甚可懼的,劈頭蓋臉地將對方訓斥了番。
這邊的動靜頗大,驚動了已經在桌邊的少年少女們。
大家一看情勢不對,趕忙都跑了過來,立在兩個人的中間,不住勸阻。
賀重珊這才發現,對方居然是高文恆。
雖然她見過元槿的這個表哥無數回,但是兩個人真正的接觸卻少之又少。
如今看到是個自己不甚熟悉的人,而且還是個印象不錯的特別文雅的少年,賀重珊也有些訕訕,張了張口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
誰料就在她準備與對方和解的時候,高文恆突然冒出來一句:「你這東西做起來麻煩嗎?」
賀重珊的火氣一下子就壓不住了。
「不麻煩我生氣做什麼?你以為不費力氣就能整出這麼一大盤子來?」她看著對方那一臉無辜的模樣,惱道:「麻煩嗎……你自己做做不就知道容易不容易了!」
高文恆似是悟了,重重點點頭,轉身就要走,顧青言和許林廣攔都沒能攔住。
賀重珊氣道:「你回來!」
高文恆頓足,回頭,一臉茫然。
賀重珊雙手環胸抱著,哼道:「你有沒有覺得少了點什麼?」
她原本是打算著,如果高文恆說句對不起,她就把這事兒就這麼結了。
等了半天,沒有聽到回話。
不過看他雖然沒說出口,但是滿臉的歉然是實打實的,賀重珊就沒繼續咄咄相逼,擺擺手示意他趕緊走吧,眼不見心不煩。而後她拉著女孩兒們去到石桌邊去享用食物去了。
元槿她們生怕賀重珊再氣悶,哄著她說她擺放的是最漂亮的。
雖然知道大家是在安慰自己,但賀重珊聽了後心情愉悅了不少,就沒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本以為這事兒就這麼完了。誰料小半個時辰後,高文恆又興沖沖地來尋女孩兒們。而且,他的手裡多了一盤切好的水果。
「剛才實在是太抱歉了。你看看,這些行不行。」高文恆把盤子擱到石桌上,搓了搓手,白皙的面上有著淡淡的緋色,「我、我做的怕是不太和你的意。」
賀重珊怔怔地看著他手裡那一盤,有些回不過神來。
高文恆看她不說話,於是愈發歉然,說道:「我剛才看了很久,約莫記得你是用了這些果子,印象裡你把它們大概是切成了這個模樣。但是又不太肯定。所以、所以我也不知道這個夠不夠賠禮道歉的。你、你將就著用,好不好?」
少年說著話的時候,神態小心翼翼,眼中滿是忐忑不安。被賀重珊抬頭看了一眼後,他又緊張得低下了頭。
賀重珊看著盤子裡的水果,不敢置信地問道:「這些都是你做的?」
「是。」高文恆點點頭,「我是真的很抱歉。想著自己做的,才能表現出歉意。只不過沒料到這個那麼難弄,我花費了這些時間,也只能弄成這般模樣了。」
雖然說是「只能弄成這般模樣」,但這些水果顯然都是花費了心思的。
每種果子的大小近乎一樣,擺放的時候,每個之間的間隔也力求相同。很明顯,做這些的人在切每一刀、擺放每一個的時候,都是十分的認真。
聽著他的道歉聲,再看著這誠意十足的一盤水果,賀重珊不由得又多看了高文恆幾眼。
高文恆愈發侷促不安起來,不時地小心看著她的臉色。
賀重珊最終歎了口氣,無力地擺擺手,說道:「這事兒就這麼算了。你走吧。」
高文恆輕聲問道:「你不生氣了?」
賀重珊斜睨著他,「我像是會生氣的人嗎?」
她這話問的,就連這幾個好友都看不過去了。
高文恆為什麼對著她的時候那麼小心?還不是剛才被她連番的發火給嚇到了……
元槿朝高文恆道:「表哥不用緊張。賀姐姐說過『算了』,那就是沒事了。」
「沒錯。」葛雨薇朝高文恆點了點頭,說道:「高公子不必擔心,她啊,就是個炮仗,火氣發完了就沒事了。你不用太過在意。」
高文恆點點頭,這才磨磨蹭蹭走了,又一步三回頭地看著,好似生怕賀重珊再發火一般。
賀重珊重重地冷笑了聲。
高文恆忙加快步子,趕緊跑了。
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許林雅忍俊不禁,和元槿道:「這位高公子,倒是蠻有趣的。」
「是在。脾氣好的沒話說,做事也很認真。」葛雨薇隨口接道:「比起某些人來要好多了。」
賀重珊依著和她頂嘴的習慣,剛要說一句「那某些人到底是誰」,想了想,又把話嚥了回去。
穆效去了戰場上,偏偏是在陶志忠的手下做事。
陶志忠如今回來了,也不知道穆效在那裡是個什麼境況。
葛雨薇在走之前一句準確的話都沒給穆效,不過,她對穆效的擔憂,是絕對不會比其他人要少的。
賀重珊終是把剛才的那句話給嚥了回去,頓了頓,說道:「那姓高的有什麼好?毛毛躁躁的,撞了人不說,還把我盤子給撞翻了。」
說著,她又扒拉了下高文恆送來的果盤。口中那般不屑,心裡暗暗卻道,還算他有心。
元槿看她神色,知曉她早就不在意之前的事情了,順勢說道:「賀姐姐這樣嫌棄他,我可不依。表哥為了做這一盤東西,可是費了我們家不少東西。浪費那麼多還得不到你一句諒解,我的心裡啊……」
「你這心裡啊,還指不定多麼開心呢!」賀重珊用釬子插了塊水果,適時地塞進了元槿的口中,剛好把她後面的話堵住了。
元槿嚼著水果不能說話,瞪大眼睛怒視她。
賀重珊哈哈大笑。
這事兒就算是這麼揭過去了。
到了午膳的時候,女孩兒們就聽到了蕭以霜被封為「蘭嬪」的消息。
事情是莫書涵說出來的。
他在翰林院任職,知曉的事情比較多。偏偏莫書涵為人比較耿直,對著朋友們掏心掏肺的,所以大家都很喜歡和他「說話」。
每當少年少女們沒法從藺君泓和賀重凌的口中套出話來,自家大人們也不肯透露消息的時候,幾個人就會不約而同地想到了莫書涵。
而後他們就會使了百般的手段把莫書涵從翰林院給揪出來,把他團團圍住,又是威逼又是利誘,從他這裡得知最新消息。
封嬪的消息就這麼被莫書涵順口一溜給溜了出來。
所有人得知了這個消息後,都有些緩不過勁兒。
最先開口的反倒是許林雅。
「她倒是極有手段。」許林雅唇角難得地掛起了冷笑,說道:「原先倒是我小看了她。」
許林雅性子溫順,但是,最看不慣那些弄虛作假之輩。
對於蕭以霜這樣平日裡裝得至為清高,一轉眼,卻能為了求得上位不惜犧牲自己的幸福和身子來討好皇帝的行徑,她是極其看不上的。
葛雨薇說道:「那有什麼。以前她在的時候,為了爭奪那第一才女的稱號,不知道做了多少齷齪事情。只不過你心善,看不出罷了。」
若非蕭以霜刻意經營,其實那「第一才女」的稱號本該許林雅得了去。
不過許林雅為人低調內斂,從不爭搶什麼,這才讓蕭以霜得逞。
許林雅沒有否認葛雨薇的說法,頷首道:「早知道她是這樣的人,當年的時候我就該爭上一爭。即便不能成功,也決不能讓她得手的那麼順利。」
賀重珊笑著推了她一把,道:「省省吧你。整天就知道讀書的書獃子,還和她爭。不被吃的骨頭渣都不剩下就不錯了。」
大家把蕭以霜的現狀當成了個笑話來聽,誰也沒有放在心上。這事兒說了兩三句後,就都拋諸腦後,不再提起。
不多時,有隨從來尋元槿,說是外頭有位大人來尋王妃。
元槿沒有多想,和友人們說了一聲後,就轉出了屋子。
平日的時候,時常有人來尋藺君泓。
元槿知曉藺君泓不喜人打擾,就讓門房的人能推的全推了。推不掉的,她先來招待。倘若察覺到對方真是有事來尋藺君泓的,這才安排對方和藺君泓的會面。
倒不是她非要多此一舉。而是自打陶志忠和藺君泓在接風宴上那麼堂而皇之地對仗之後,就有一些好事者不時地打著有事的旗號來探消息。
她不願藺君泓受到這樣的難為。索性由她來見。畢竟她身為女子,說起拒絕的話來更為容易簡便。
元槿這樣的做法,幫藺君泓解決了不少的麻煩。
藺君泓心中有數,沒有和她當面道謝過,只將她的好默默記在心裡,想著往後待她更好些才行。
如今元槿聽聞家中隨從來喚她,只當對方是個推不掉、不得不見的客人,故而過去的時候,神色十分疏離且淡漠。
誰料和對方相見後,她才知道竟然是賀重凌,剛才擺出的那副一本正經的見客表情就有些掛不住了。
「賀大人可是來尋王爺的?」
元槿心想賀重凌怕是來找藺君泓的,只不過被她之前的吩咐給擋了,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地來見她。
於是元槿說道:「既然是賀大人來,那我和王爺說一聲便是。還請大人去花廳稍等片刻。」
她這樣說著,轉身就要離去。
剛剛邁開了一步,手臂一緊,已經被人拉住。
元槿下意識地就停住了步子。
她停下來的剎那,賀重凌也快速地收了手。
「我是要來尋你的,所以讓人直接去叫了你。」賀重凌清冷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帶著不易察覺的猶豫,「若我想要見他,會讓人直接去尋他。」
元槿笑道:「正是如此。若是你來尋他,便是繁武他們見了,也不會不去通稟。倒是我想岔了。」
說著,她想了下,問賀重凌:「不知你來尋我是什麼事?」
賀重凌修眉微蹙,薄唇抿成一條線,赫然是有些躊躇。
元槿疑惑。
賀重凌做事乾脆利落,這般的猶豫不定,極其罕見。
顯然是有極其難以抉擇的事情難住了他。而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元槿看他半晌不言語,試探著問道:「你來尋我,所為何事?」
賀重凌的反應也有些出乎她的預料。
他先是搖了搖頭,後又點了點頭。
「也沒什麼事情。」他再開口,依然是平日裡那般雲淡風輕的語氣,「我只是想問一問你,如果王爺十分想知道一件事的答案,而那件事的答案就握在你的手中,你會不會告訴他?」
元槿下意識地就要答「是」。
賀重凌卻道:「有兩個前提條件。第一,這答案一旦被他知曉,怕是會引起軒然大波。第二,他知曉答案之後,你們的生活恐怕不再平靜。」
那個「是」字在元槿的唇齒邊繞了一圈後,終究是沒有立刻說出來。
她思量了片刻,說道:「那我可不可以問你兩個問題?」
「那是自然。」賀重凌點頭道:「你說。」
「他是不是真的非常想知道這個答案?還有,這個答案對他來說,很重要嗎?」
賀重凌想也不想地說道:「對。」
一個「對」字,解了兩個問話。
元槿瞭然,笑道:「那我自然會告訴他。」
既然對他那麼重要、既然他那麼想知道,那她沒有任何理由不告訴他。
對她來說,他的想法最為重要。
賀重凌的神色微變,喃喃道:「果然如此。我早該想到你會這麼答的。」
元槿看他臉色不太好,有些擔憂地問道:「賀大人?你沒事吧?」
賀重凌搖了搖頭,眼簾微垂,低聲道:「既是你想告訴他,那我便告訴他罷。」
他緊了緊十指。寬大袖子遮掩住的雙拳握得指節都泛了白。
「你和王爺說,他要找的人,在我這裡。」
語畢,賀重凌朝元槿頷首示意了下,轉身大跨著步子離去。
元槿不知道他突然而來問那些問題是為了什麼。也不知道他忽然拋下這麼句話是何意思。
百思不得其解,元槿便去了書房尋藺君泓。
——賀重凌那些話,本就不是要對她說的。
她轉告給藺君泓便罷。
藺君泓已經看了一個時辰的密報。
可是,這密保中的一條內容卻讓他著實惱恨。
那個老太醫,還是沒有下落。
藺君泓將手中書冊用力擲到一旁,抬指按了按眉心。
他沒想到事情會那麼棘手。
原本老太醫的下落已經有了。誰知摸到了最後一個環節後,卻是戛然而止,忽地中斷。
老太醫遇了險,生死不明。
活著?
沒有找到人。
死了?
沒人見過屍體。
一連多日,收到的都是這樣的訊報。
饒是藺君泓心性沉穩,也不由得動了怒。
此時他心緒不寧,索性將政務擱到了一旁,開始梳理鄒元欽和那位平鄠縣主的事情。
平鄠縣主沈淑瑜,芳齡十五。自打見了鄒元欽一次後,就對他上了心。
家裡人想要給她安排親事,她怎麼也不肯答應。家裡人問過之後方才曉得,小姑娘竟然是有了心上人。
而且這個心上人不是別人,正是端王妃的滴親哥哥。
如果是別人,依著河陽郡王的身份還有沈家的地位,直接和對方議親便可。
偏偏鄒家是極貴之家。
鄒父是朝中一品大員,嫡女是端王之妻。
再怎麼樣,也沒法等閒對待。
沈家就讓河陽郡王妃出面。河陽郡王妃又央了自家的相公,拜託了河陽郡王。
郡王爺這邊親自找到了藺君泓說起此事。
藺君泓平素不太理會小姑娘們,對於沈家的這位女兒的消息,是全然不知。
讓人收集了些消息又看過後,他知曉了這姑娘是個相貌脾性都很好的。不過,還是不太放心。這便趁著鄒元欽來到王府的機會問了問他。
從鄒元欽的描述中,藺君泓沒有發現任何的不妥。
他不禁在思量著,或許那位沈姑娘執意要嫁給鄒元欽,不過是動了小女兒的心思,沒有旁的緣由?
藺君泓正兀自考慮著這事兒的可行性,便聽繁武在外稟道,王妃來了。
聽聞元槿來了,藺君泓心裡有再多的愁雲都盡數散去。
他親自走上前去開了書房的門迎了出去。見小妻子已經到了門外,就執了她的手和她一同往裡行來。
「剛才還思量著尋你來問上一問,可巧你就來了。」
藺君泓讓元槿在他的座位上坐好,他轉身拿了平鄠縣主的所有訊報,盡數攤開在了桌子上。這便拉了元槿過去同看。
「你瞧瞧這一位,好似是個不錯的。說是瞧中了元欽。你瞧瞧如何?」
說實話,元槿是十分好奇這位沈姑娘的。
且不說對方相貌品行如何。單就一次見面就瞧上了自家哥哥這一點,就足夠她燃起了八卦之心,想要一探究竟。
只是顯然還不是說起這個的時候。
元槿看藺君泓終是停歇下來,這才得以插口說道:「其實我過來,是還有別的事情想要和你說的。」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十分認真,也十分嚴肅。
藺君泓聽聞後,回頭看了她一眼。
看到元槿這般認真的模樣,他將所有手裡的事情盡數停下,而後緩步走到她的面前,倚靠著桌案邊站好,握了她的手,說道:「什麼事?但說無妨。」
元槿根本是絲毫頭緒都沒有,只得將自己和賀重凌的一番對話原封不動地告訴了藺君泓。
藺君泓聽聞之後,之前唇角掛著的淺淡微笑頓時消逝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緊繃的唇角還有愈發冷冽的目光。
他緊了緊元槿和他交握的手,沉沉說道:「槿兒,你再說一遍,賀重凌是怎麼跟你講的?」
「賀大人說,你要找的人,在他那裡。」
藺君泓的臉色瞬間變了。
他最近一直在苦苦尋找的,只有一個人。
那個老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