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錦先找了間客棧,要了一個挺寬敞的套間給家人住,隔壁帶的小房間留給小茶。
他先讓夫郎和孩子們都歇歇,再傳喚小二上菜。
他家規矩不多,這會兒又出門在外,秦慕文便讓小茶跟著大家一起吃飯。
這邊靠水,小二推薦的菜品都是魚蝦。但前兩天在穿上吃的都是魚蝦,這會兒尤其想吃清淡的時蔬。
不過他們人多,還是點了三個肉菜,其中還有粉蒸肉,用蒸的白軟的荷葉餅夾起來,很能提起人的食慾。
大人們也不用省著先給小包子吃,小茶最後是吃到獨自滾圓才回自己屋的。
吃完後,黎錦讓他們在客棧休息,自己去驛站租馬車。
這馬車當然是得他自己掏錢,不能使用舉人的『特權』,但驛站的差役見黎錦有舉人火牌,還是給他挑了一輛漂亮又舒適的馬車,車伕也是個穩重的中年人。
黎錦對此很是滿意,道謝後付了定金,又跟車伕約好了時間,才往回走。
黎錦回客棧的時候,小茶已經回了自己房間,小包子打散了髮髻,在床上睡得正香。
秦慕文則靠在床邊翻看黎錦的日記,他一條腿伸直護著倆孩子,讓他們不會掉下來,另一條腿閒適的彎曲著。
套間分內外,外間有浴桶、屏風、飯桌、貴妃榻等,內間則有一張大床和梳妝台,還有案几和博古架。
內間的房門一響,秦慕文就抬起頭,見是黎錦,他唇角立刻抿出兩個小酒窩。
「阿錦,租車可還順利?」
黎錦點頭,把回來途中順手買的糕點、飴糖和蜜糖放在桌上。
他把要起身的夫郎按回被窩,「你睡吧,屋裡有我。」
「可是沒有床了……」
「外面還有貴妃榻,不行我就讓小二加張床,你先睡。」
聽莫四郎的意思,明日他們一家人大概會遇到莫將軍家的小孩子們。
武將家族的孩子們大都喜歡舞刀弄劍,短短時間,黎錦也買不到什麼好的刀劍送人。
不過,初次見面就送貴重的東西,未免顯地過於熱忱。
真要答謝將軍府此次援手,還是得在自己一家人定居後,再親自寄拜帖登門道謝。
黎錦這麼想後,就給小包子準備了些糖果零食。
如果將軍府的小孩子們與小包子有所接觸,就讓小包子把糖果分出去,但若是大家都安分的呆在馬車裡,那就得看著小包子,不能讓他一個人吃多了。
不然七八歲那會兒換牙有他好受。
接連七日的船上漂泊,還得給小山豹餵奶洗尿布,秦慕文也疲倦極了。
黎錦說完後,他靠著兩個軟軟帶著奶香味的孩子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黎錦把散落在被子上的日記收起來,出門叫小二送些熱水上來。
剛剛夫郎和孩子們都洗過了,他也得洗過後再睡覺。
熱水送到外間的屏風後,黎錦把內間門緊閉,倒也聽不到多大聲音。
他洗完後進屋,秦慕文依然沉浸在睡夢中。
就算是套間,客棧的床到底也沒家裡大,按理說該分房睡。
但這到底是外地,黎錦不放心,一家人還是住在一起比較好。就連小茶都住在隔壁。
小包子、小山豹和秦慕文就把一張床佔了多一半,黎錦若是側著身子,自然也可以睡,但那樣每個人翻身都困難。
黎錦索性把貴妃榻抬進來,上面還有床被子,他蜷著身子也能躺上去。
翌日寅時(早上四點多)還沒過完,秦慕文就醒來了。昨日大家都睡得早,這會兒他也睡夠了。
窗外天色依然灰濛濛的,但睜開眼睛久了,也能看到屋內的大概輪廓。
秦慕文很快就發現黎錦蜷在貴妃榻上。
正好黎錦平常也這個點起來,他那邊一動,秦慕文就知道了。
身邊小孩子睡得正安穩,秦慕文直接下床,踩上鞋子就到了黎錦身邊。
黎錦道:「醒了?」
秦慕文掀開他的被子,面色緊繃:「夫君昨天應該叫醒我。」
頓了頓,他又說,「你去床上睡,孩子們辰時才起,還能多睡一個時辰。」
黎錦側身,讓小夫郎躺上貴妃榻,緊緊把他抱在懷裡。
旁邊就是小包子,秦慕文有些害羞,畢竟小包子都五歲了。
在小包子三歲後,他和黎錦就沒在包子面前面前摟摟抱抱了。
「夫君——」
「別怕,他們還沒醒。陪我再睡會兒。」
黎錦攬著他的腰,自己躺平後,讓小夫郎趴在自己身上。
兩人雙腿都長,交纏著落在地上。
秦慕文趴在黎錦懷裡,聽著他胸膛上有力的心跳,鼻尖都是他的氣息。
黑暗中,他的耳朵尖尖悄悄發熱。
兩人就這麼抱了半個時辰,每當床上的兩個崽有一點動靜,秦慕文都要把腦袋縮回被子裡,好像這樣就不會被發現了。
這樣的時間過起來實在太心驚肉跳,夫夫最後決定還是先行爬起來,收拾行李後叫小包子起床洗漱。
黎錦昨日回客棧的時候,還找了城裡賣羊奶的人家訂了奶,一會兒早上路過的時候去拿了,帶在路上給小山豹吃。
他們到驛站的時候,車伕已經把馬車準備好了,詢問他們可要即刻出發。
黎錦說:「麻煩等下人。」
過了不到半個時辰,遠處傳來陣陣馬蹄聲,為首的是為穿著黑衣的千戶。
他早得了二爺命令,知道今日有人想要跟將軍府的馬車一起回京,故此提前趕過來,把黎錦一家人的馬車編入自己家族馬車內。
若是黎錦一家人遲到了,自然過期不候。
千戶見黎錦家人明顯在這裡等了一會兒,知道這人守時,打招呼時也頗為和善。
黎錦遞上自己的拜帖,信上寫了些道謝的話,還有自己在京城的住址。
這是寄拜帖的基本禮數。
千戶眼光毒辣,他見黎錦雖然是書生,但那身體看上去一點也不單薄,單手把一個三十幾斤的孩子抱上馬車看起來都完全不費力。
故此,他對黎錦印象不錯,拿了他的拜帖,歸隊後就遞給了莫家二爺。
莫家共有六個郎君,老大身為一方總督,管理軍事,常年不在京城。
膝下只有一個兒子,今年不過九歲,名叫莫子旋,跟母親留住京城。
老二早年打仗時侯傷了一隻眼睛,肺腑也有所損傷,不得動氣勞累,那場戰役過後就一直在京修養。
接送將軍府小一輩兒郎們事情就落在他頭上。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莫二郎雖然身體殘苛,可人家騎馬射箭的功夫依然頂好,只是再也經受不了戰場上劇烈又殘酷的廝殺了。
莫二爺原本拿黎錦的拜帖不當事,畢竟給將軍府寄拜帖的人那麼多,一個個都看過來還不得累趴下。
但看著黎錦的字體,他摸了摸下巴,問身邊的管家:「這字是不是有點眼熟?」
管家是將軍府老人了,他說:「這字跟老將軍的字……如出同源。」
莫二爺愣了愣,老將軍這是在說他爹?
他仔細的瞧了瞧,很想找出可以反駁官家話的地方,但他也越看越像了。
官家又說:「二爺,這上面的住址落款,好像……也很眼熟。」
明眼人,點到為止,不多說。
莫二爺又看了看,隨即他『啪』的一聲把信拍在了桌面上。
又讓管家掏出四弟的信,看了三遍,裡面介紹黎錦的話依然只有那麼一句——
「二哥,望此行在十月二十一這日經過林山府驛站,護送新科舉人黎錦一程。」
新科舉人黎錦,只有這六個字?!
期間,莫二爺胯下騎著一匹英俊的黑馬,來來回回饒了隊伍三圈。假裝自己在巡視。
此次將軍府適齡的孩子有五個,回程時坐在隊伍的第二輛馬車裡,一路上都很有興致的談論自己這次學了什麼。
年紀最大的莫子旋雖然只有九歲,但已經有了他爹的風範,穩重的坐在窗邊,聽著只比他小幾個月的弟弟們說話。他只是偶爾糾正一兩句。
武將家的孩子們天生就帶著軍隊裡的特質,以武服人。
莫子旋比弟弟們都厲害,這一群崽子們才服氣他。
不僅僅是服氣,還很聽他的話,畢竟莫子旋說話做事都很有長輩風範。
他作為將軍府的長房長孫,以後要撐起將軍府門楣的人,從小就被教導要穩重。所以他也很少像弟弟們那樣跳脫。
過了會兒,莫子旋撩開窗簾,問:「二叔,剛剛進來的馬車裡是何人?」
莫二爺:「……」雖然他今年三十多了,但面對這張與他大哥少年時幾乎一模一樣的臉,二爺實在做不到撒謊。
莫子旋有自己的考量,若僅僅是普通的庇護一輛馬車,哪需要二叔這麼來回巡邏?
但若是說馬車裡的人身份尊貴,那又怎麼會把那輛馬車排到隊伍末尾?
所以,他才會有此一問。
傍晚,隊伍停下來休整的時候,莫二爺才小聲把字跡和宅院的事情說了。
宅院的事情莫子旋不知道,但他對爺爺拜師龐老,他爹自小也跟龐老學過寫字的事情他是非常清楚的。
雖說在學問上『一榜雙進士』稱得上美談,這也就說讀書人考了很多年,父親和兒子同年殿試考中進士。
不僅沒人覺得奇怪,反而紛紛讚譽。
可三十年前,將軍府的老爺子和他家大郎一起拜在龐老門下的事情這就很讓人驚訝了。
但那畢竟是將軍府,手握重兵,也沒人敢說什麼。久而久之也就沒人知道這件事了。
莫二爺說:「那處宅院,就是你爹送給龐老的謝師禮。」
龐老不入朝為官,所以那宅院也沒選在官員多的地方,周圍反倒都是家底豐厚的讀書人,走幾百米就到了街道,地理位置很不錯。
莫子旋的臉色也板不住,驚訝道:「二叔的意思是,來人其實是龐老的弟子,爺爺和爹爹的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