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包子,大名黎若, 小小年紀長相十分精緻, 再加上見人就帶三分笑, 配著眉間一點硃砂痣, 別提多討喜了。
因為這點, 將軍府的老太君很喜歡他, 每逢將軍府舉辦各種小的宴會派人下帖子邀請秦慕文的同時,也會順帶提上黎若和小山豹。
當然, 就算不提,秦慕文赴宴定然也會帶著倆孩子。
可提上一句會顯得將軍府對孩子們更加重視。
至於黎錦……前幾年他都太忙了, 除了端午、中秋、過年這樣的節日,平時基本上見不到他人。
就算偶爾能抽空,也是黎錦自己帶著家裡人出去遊玩, 茶館聽書、逛廟會、外出踏青放風箏,而不是參加宴會。
然而將軍府作為大戶人家,府里夫人眾多。
逢她們生辰的時候,若是打算自家人聚在一起慶祝慶祝,老太君都會順口提出邀請黎錦的夫郎和孩子們。
有了師兄弟的關係, 他們也算“自家人”。
“總歸他們才來京城一年多, 認識的熟人也有限,京城不比鄉下, 規矩繁多。我思量著他們整日留在家裡估計也悶的慌, 還不如跟咱們湊在一起熱鬧熱鬧。”
之前黎錦考科舉的時候,將軍府不適合跟黎錦接觸過多, 擔心引起皇帝的猜疑。
但現在黎錦沒有官身,再加上老將軍已經在皇帝麵前說了自家和黎錦的關係,他們兩家來往多一點也沒多大問題。
當初皇帝看到老將軍的帖子,在禦書房接見他後。雖然十分驚訝,但一聽到龐老的弟子、老將軍的師弟是黎錦,於是皇帝眼眸中的震驚也轉化為了‘果然如此’。
似乎所有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落在黎錦身上,立馬就成了‘理所應當’。
既然過了皇帝這道檻,將軍府和黎錦的關係就等於過了‘明麵’,那可是師兄師弟的關係呢,家裡人多多來往也是理所應當。
這樣既不會影響黎錦的前途,也不會讓皇帝猜疑將軍府,畢竟龐老收徒的時候,也不知道黎錦後來會入皇帝的眼啊。
故此,黎若和山豹就成了將軍府的常客,有時候將軍府的廚子做了些好吃的,就算老太君不說,夫人們也會派著送過來些。
在黎錦剛帶著一家人返鄉的那月,將軍府嫡長孫莫子旋早晨給老將軍和老太君請安後,熟門熟路的走到了後廚旁邊。
還不等他過去,旁邊的管事已經過來請安,“少爺,您這次還要拿三層玉帶糕、運司糕還是沙糕?”
莫子旋白底黑麵的鞋子停留在門口,凝神思考,上次他給小包子帶了這三種點心過去,包子喜歡吃色白如雪,上麵帶著一點紅如桃花般胭脂的運司糕。[注,改編自隨園食單]
運司糕原來是揚州的糕點,隻因為曾獻給過年邁的盧運司[官職]大人,深得運司大人喜歡,從而大加讚賞,所以才有了‘運司糕’的名字。
當然,包子喜歡吃這個糕點自然不是因為此典故,而是運司糕好看,入口甜而不膩,有淡香。
又好吃又好看的糕點,很難讓人不喜歡。
不過,山豹喜歡三層玉帶糕,一層糯米上直接撒豬油和糖粉,蒸好後切開。甜的很夠味。
莫子旋說:“玉帶糕和運司糕都裝好。”
管家:“小的這就去。”
直到莫子旋拿著糕點熟門熟路的走到了黎錦家門前,看著緊閉的大門,耳邊沒有院子裡傳來的山豹說話聲音,他才恍然想起,原來包子回家了。
好像……一別就是兩三年。
莫子旋看著自己手裡的一盒糕點,已經十五歲的他嘆了口氣,緩緩朝兵營走去。
他把糕點就放在自己營房的桌麵上,等他訓練一中午回去,桌子上的糕點已經被人吃的隻剩下一兩塊。
莫子旋凝視著他家弟弟,老五莫子峰趕緊站起來,雙手背後,唇角還殘留著食物殘渣。
他今年十三,因為常年在兵營打滾,長得又黑又瘦,但眼神卻無比狡黠機靈,一看就是個聰明的孩子。
此刻,老五訕訕的道:“哥,祖母怎麼隻安排人給你送糕點,我中午跟著他們一起吃白菜粉條,米飯都搶不過其他人,我才吃完一碗,盛米飯的盆都空了!”
說實在的,莫子旋以前也是老五這麼過來的,老將軍不許他家孫兒搞任何特殊對待。
隻不過莫子旋熬出來了,有了官職,才不用跟大家一起搶飯。
莫子旋還沉浸在小包子回鄉的事情中沒緩過神來,他道:“這不是祖母和各位夫人送來的。”
老五大眼睛咕溜溜的眨啊眨,突然露出一個稍帶猥瑣的笑容:“難道是侯府的黃姑娘?我娘說大夫人挺看好她……”
老五話音還沒有落下,就被莫子旋打斷,他語氣罕見的嚴肅:“休得胡說,壞了黃姑娘的名聲。”
老五趕緊能屈能伸的道歉:“好好好哥你別生氣,我再也不說了。”
莫子旋看著自家弟弟,解釋說:“這不是黃姑娘送的,我們倆清清白白,這種話不要再說。”
老五知道他大哥從不撒謊,有些事情他可能會不願意告訴你,但卻永遠不會用謊言掩蓋事實。
老五想,既然大哥這麼說了,那就還真的不是黃姑娘。
但他又有一瞬間的心慌,上次他回家後在院子裡紮馬步,他娘和大夫人在屋子裡說話,靠近內院的窗戶沒關。
他當時聽到大夫人說:“其實啊,給老大挑媳婦啊,要是不看年齡上的差距,黎先生家的包子就很好,與咱們家知根知底不說,包子這個孩子我也很喜歡。”
那會兒老五心如擂鼓,他、他還想像祖父一樣從軍、建功立業,策勛封侯後傾其所有作為聘禮,娶包子回來……
因為如此,他這段時間才沒去找包子玩耍,因為他擔心自己見到包子,就下不定決心去跟著四叔戍守邊疆了。
好男兒,想要飛速的建功立業,隻有把腦袋掛在褲腰帶上,才能拚出前程。
正好,老五聽到他娘說:“包子這孩子好是好,但也就是姐姐您說的,跟大郎年紀差的有點多。依我看,老五跟包子年紀相仿,這才登對。”
然後老五就眼睜睜聽著他娘把話題轉到了侯府黃姑娘身上,說什麼黃姑娘還給大哥送過糕點、手帕和錢袋。老五都想跑進去給他娘跪下磕頭謝恩了。
後麵她們說的話老五一句都沒聽清,他隻知道大夫人最近在給大哥選媳婦兒,首先看中了黎若。不過大哥畢竟是將軍府嫡長孫,可供選擇的姑娘太多太多,那個侯府什麼黃姑娘也挺好的。
但是,大夫人掌家多年,心思手腕都是一流,隻是平常不願意用到妯娌身上。
可五夫人這句話太明顯了,她一聽就聽出來了。
大夫人好笑的說:“黃姑娘好是好,出身品行都是一等一的好,但……她不懂醫術啊。”
五夫人說:“咱們是給大郎招媳婦兒,又不是招大夫,要懂醫術的幹嘛?”
“那可說不定,老大就是喜歡懂醫術的媳婦呢。”
“……”
這話還真的不是開玩笑。
畢竟莫子旋是個非常聰明的人,他前十五年來循規蹈矩,做的唯一出格的事情恐怕就是跪在祖母和母親麵前坦明心意。同時,他把老五的事情也說了。
——“祖母和母親放心,我們兄弟倆絕對不會因此有任何嫌隙。但此事事關一輩子,孩兒絕對會用盡全力。”
想到這裡,大夫人又說:“成親這種事可是一輩子的大事,之前我就派人探過黎先生口風,他說希望自家孩子能遇到情投意合的兒郎。”
頓了頓,她差點就把所有的話挑明了說,但話到嘴邊還是嚥了下去,換了種說法,“年紀差五年不算多,主要還得讓兩個孩子互相喜歡,對嗎?”
五夫人沒敢看大夫人,她已經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全部看透了,隻能胡亂點點頭,很是心慌。
老五心裡沒城府,開口說黃姑娘隻是因為他娘說過黃姑娘給大哥送過點心和各種女紅。
這會兒心慌以後,籃子裡剩下兩塊美味的糕點再也難以入喉。
他想出去,卻被他大哥攔住了。
老五聽到他大哥說,“這份糕點不是任何人送的,我也沒接受過任何姑娘送的東西,至於親事,現在討論尚且太早。”
“大哥,你十五了,親事不早了。”
“……”
老五看著他大哥認真又無奈的看著自己,說:“五弟,不說我。你可以仔細的想一下,你心中所謂的喜歡,到底是因為求而不得,還是真正的發自內心。”
老五以為自己的心思藏的很深,誰都發現不了,但沒想到其他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他的小心思。
再說了,老五其實不太懂大哥為什麼要說這句話,他這人活的頂頂單純,卻又好勝心極重。所以,他其實有時候自己都不知道內心真的想要什麼,亦或者隻是為了爭口氣。
隻聽莫子旋繼續說,“如果你真的喜歡,那大哥就……就希望你以後可以再找到一個如此喜歡的。”
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