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六日,是包子的滿月禮。
黎錦前幾日從鎮子上買了幾張紅紙,把他給包子取的名兒認真的騰寫上去。
雖然他的字已經寫的很不錯,宋先生看到後也誇講過,說他字練到這個地步,參加童生試問題已經不大。
但黎錦騰寫包子大名的時候,手還是會不由自主地顫抖。
他搖頭失笑,自己當年拿手術刀地時候,都沒這麼緊張過。
但這次真的不一樣,他書寫了包子的大名和生辰八字後,可是得拿出一張記入族譜,另一張給村長統計村子裡人口數的。
也就是說,以後包子說親的時候,親家和他們家就會把兩個孩子在族譜的這一頁翻出來,仔細的比對後,再挑個吉日成親。
黎錦有種十幾年後要被公開處刑的感覺,這會兒自然不敢放鬆。
杏林堂吳大夫早早的得知黎錦孩子滿月,特意讓他這天不用來坐診,待沐修日補上。
五日黎錦坐診的時候,吳大夫送了黎錦一雙小孩子慣穿的虎頭襪,布料柔軟,上面繡的虎頭十分討喜。
吳大夫說:「我這一把老胳膊老腿兒,明兒就不跟你們年輕人湊熱鬧了。
這是我給孩子的禮物。」
黎錦雙手接過,臉上笑容一直就沒消散過。
「您也太客氣了。」
不僅是吳大夫,第二日就連宋先生也給黎錦了一塊桃木牌,上面也雕刻著一些驅邪的圖案。
宋先生也說來回路遠,他就不折騰了,等以後黎錦搬來鎮子上,再帶著包子來見他。
陳西然上次送了包子一條紅繩當見面禮,他還記得那個柔軟的小生物趴在自己懷裡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
這回包子滿月,陳西然說什麼也要去親自瞧一眼。
杏林堂這邊的周貴也打算登門拜訪,去村子裡參加小包子的滿月禮。
這幾日來,黎錦亦算他半個師傅,他不懂的問題,黎錦都詳細的給他解釋,一點也不藏私。
甚至黎錦還鼓勵他多提問題,這樣才能進步的更快。
周貴自然不勝感激。
六日這天,宋先生講完課放兩人離開,周貴已經在宋府的大門前候著了。
他站在街對面,看著黎錦依然背著竹簍,穿著看起來明顯已經漂洗太多次的長袍,與他身邊那錦衣華服的小哥並肩而立,卻絲毫不顯得遜色。
周貴想,人靠衣裝這句話還真是不完全對。
氣質高貴的人,就算穿著普通布衣,在人群中是極其亮眼的存在。
當然了,如果黎錦能換上一身得體的錦衣,配著修長筆挺的身姿和含星的俊眸,那就算說是京城哪個高門世家的公子哥都有人信!
不過,鎮子就這麼大一點,周貴連縣裡都沒去過。
自然更不可能見到那真正的豪門公子哥兒是什麼樣,他最多就是聽茶樓的說書先生講『那京城來的公子哥兒,騎著高頭大馬,人群夾道相迎』。
之所以周貴能去茶樓聽書,是因為說書先生經常要喝湯藥潤嗓子,這藥一般都是周貴給煎的。
先生也跟茶樓的人打過招呼,不收他和吳大夫的錢。
正巧這時候黎錦看到了周貴,跟他打了聲招呼。
周貴趕緊拱手:「黎大夫。」
走近了,黎錦給他們介紹。
「這位是我的同窗,姓陳。這是杏林堂的學徒,周貴。」
周貴此前已經拜了吳大夫為師,古代最講孝道,一個人不可能同時拜兩個師父,所以他稱呼黎錦也只能叫『黎大夫』。
陳西然的家就在隔壁,他讓管家把東西收回去,又神神秘秘的把一個布包掛在身上,不告訴黎錦這裡有什麼。
「咱們走,先去你家,小包子該等急了。」
黎錦笑道:「小包子可不會急。」
陳西然又追問黎錦到底給包子取名什麼。
黎錦學著他的樣子:「子曰,不可說。」
「好你個黎錦。」陳西然話雖然這麼說,眼裡卻帶著笑意,一看就是佯怒。
三人走到鎮子口,李柱子已經等在那裡了。
他牛車上裝了兩壇桂花酒和黃酒,這都是黎錦前幾天跟鎮子上的酒家訂下的。
慶祝孩子滿月禮的第一件事就是擺酒,缺了酒怎麼行?
但黎錦也不打算讓來人不醉不歸,所以也沒買烈酒,最多就是黃酒,不能更烈了。
李柱子讓幾人坐上牛車,自己一鞭子吆喝上去,老黃牛就慢吞吞的走了起來。
等出了鎮子口,人少了,李柱子又一鞭子,老黃牛走的更快了些。
最近農忙已過,村子裡的人都清閒下來,恰逢黎錦家的喜事,一個個都打算來沾沾喜氣。
討杯酒喝,再送孩子一點小玩意兒。
站在村子口能遠遠看到李柱子的牛車的時候,就有小孩子一溜煙兒的往回跑,高喊著:「阿錦叔回來了!」
小孩子聲音清亮,旁邊又夏蟬鳴叫作伴,好不熱鬧。
村長也難得坐在門口的石墩上抽菸,他招呼著孩子們,說:「你們都是哪家的孩子?」
「村長爺爺好!我是大河爺爺的孫子。」
「我是大牛家的二郎。」
「我是……」
孩子們嘰嘰喳喳的說,村長讓媳婦兒從屋裡拿出用蔥花炒好的小饅頭塊,給孩子們分了。
「去玩吧。」
「謝謝村長爺爺!」
有這個功夫,李柱子的牛車也趕到了黎錦家門口。
秦慕文有小安、李柱子的媳婦兒幫忙,做了涼拌野菜,還蒸了許多包子。
黎錦上前一步,揉揉他的腦袋,說:「辛苦了。」
小安臉紅的背過身子去,卻又在轉過去後,心想,黎錦跟阿文也沒做什麼踰矩的動作啊!
人家兩口子說句『幸苦了』,他為什麼就要轉過來?
現在再轉過去看還來得及嗎?
黎錦這裡擺好酒,給小孩子每人一個南瓜包子,說:「去村子喊人。」
「收到!」一群孩子烏泱泱的跑了。
有個大點的,看著酒罈和碗,說:「阿錦叔,能給我喝一口嗎?」
黎錦笑道:「一會兒你爹來,讓他分你半碗。」
在黎錦的記憶裡,村裡男孩子七八歲一般就開始喝酒了,但他為了安全,他還是讓家長陪在孩子身邊。
聽到孩子們在村子裡吆喝,村長從石墩上起來,把煙掛在腰間。
「咱去黎錦家喝滿月酒嘍。」
有村長起這個頭,黎錦家一會兒就圍了不少人。
大部分人來都是討個喜氣,喝碗酒,再說兩句祝賀的話。
甭管以前跟原主有沒有梁子,以後再見大家都是一個村子的鄉親。
而最近跟黎錦家來往比較多的,比如李大牛就送了兩隻母雞過來。
「你家想吃蛋總是出去買,虧。給你帶倆母雞,就在柿子樹下給他們放點麥稈,他們就會過去下蛋,每天早上記得收蛋就行。」
李大河,也就是上次給黎錦做案几的老人也來了,他是村子的木匠,給孩子做了個小撥浪鼓,上面也雕著驅邪避災的圖案,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黎錦趕緊把人迎進來,說:「大河叔,咱喝黃酒還是桂花酒?」
李大河想喝黃酒,但考慮到自己年紀大了,只說:「來兩碗桂花酒……」
他話音還沒落,黎錦已經把桂花酒端過來了。一看就只打算給自己喝桂花酒。
李大河說:「你這個後生,機靈,現在倒是有幾分你小時候的機靈勁兒了。」
村長最先喝完酒,拿了黎錦寫好的包子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讓自己媳婦兒留下給孩子剪一縷胎發,就沒再湊熱鬧了。
但有他帶頭,整個村子不管是姓李的,還是其他姓氏的人,都來說了兩句道喜的話。
看完村長媳婦兒剪去孩子一縷胎發,村子裡人也慢慢的散了。
剩下還有來晚的,陸陸續續進門來喝碗酒,再祝賀孩子兩句。
陳西然、周貴和李柱子在黎錦旁邊,一直笑臉相迎。
村裡人大部分不認識陳西然,但看著他身上都是綢緞的衣服,猜也猜到是黎錦讀書的同窗。
這下他們對黎錦的態度更是大為改觀。
如果說以前他們最多就是覺得黎錦浪子回頭了、懂事了、知道顧家了,這些評價對一個還未弱冠的男人來說,已經足夠優秀。
但現在看到村長都專門來給黎錦撐門面,甚至這邊還有個富貴人家的大少爺幫著黎錦招呼鄉親,村裡人看黎錦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看樣子黎錦以後肯定要飛黃騰達啊。
對了,黎錦剛出生那會兒,不是有算命瞎子來說,黎錦天生富貴命、文曲星下凡麼?
到底是不是文曲星,村子裡人不清楚,但現在看來,黎錦好像還真的是富貴命。
——沒看到他夫郎才生產一個月,家裡就多了一間書房麼?而且黎錦還天天給夫郎燉肉吃,真的富貴啊。
聽說黎錦最近還在杏林堂坐診,旁邊那個面嫩的,就是杏林堂的學徒,以後也是杏林堂大夫呢。
等到熱鬧勁兒過了,陳西然跟著黎錦去書房,說:「快來讓我看看孩子的名字。」
黎錦這會兒也不再推脫,直接拿出自己寫好的名字。
他這也是第一回 取名字,翻了不少書,甚至還專門借閱了書肆的辭海。
但卻總對自己沒有自信,最後還是跟少年商量後,定了一個單字,叫若。
「黎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