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村裡人喝了包子的滿月酒後,他們對黎錦的態度已經明顯不是『接納他浪子回頭』這個地步。
如果說以前黎錦在路上看到村裡人,會相互打個招呼問好。
那現在,黎錦家已經有人上門請他搭把手幫個忙。
「黎錦,我家明天也要蓋房子,今兒我給你菜地澆水,你明兒給我家澆,行麼?咱們兩家菜地連著。」
黎錦一口答應:「行,那今日就勞煩你了。」
「不勞不勞,那我去挑水了啊。」
這代表村子裡人已經真正的把他當鄉親了。
翌日,該黎錦澆水兩片菜地,他來回挑了好幾桶水去菜地。
如今他體質和體力都在增強,扁擔兩頭的木桶裡都掛著滿滿的水,他挑起後走路依然平穩。
村民見到他做體力活,只會覺得這人真正知道養家了。
但秦慕文抱著包子在院子裡,看到這一幕,他眼眶都要紅了。
之前黎錦背著竹簍去鎮子上唸書,肩膀都會痠疼,甚至有次拉架子車,肩膀直接都被磨腫了。
這才過了多久,黎錦已經可以熟練的挑水去地裡,就算走在村裡坑坑窪窪的土路上,他依然可以保證桶裡的水不撒出來。
人在越困難的情況下,才會成長的越快,這話也不是沒道理。
秦慕文想要幫忙,但包子還小,身邊不能離了大人,也不能抱著去田間吹風。
他只能看著黎錦一個人來來回回挑水,自己卻什麼都做不到。
黎錦最後一回挑水的時候,把水桶掛在扁擔上,他靛藍色的粗布短打後背已經完全被汗水浸濕,氤氳成一片黑色。
他突然回頭看向少年。
這一看,不得了。少年怎麼偷偷在抹眼淚?
黎錦趕緊走過去,他想給少年擦乾眼淚,但因為剛剛一直在幹活,不乾淨。他先去淨了手,沒用手帕,直接用拇指抹在秦慕文眼尾。
「怎麼了?別哭。」
秦慕文也不想哭,但越這麼想眼淚就越止不住。他真的好心疼阿錦啊。
黎錦之前也是做大夫的,他見過很多生完孩子的產婦產後心情不佳,甚至有些還會患上輕微抑鬱症。
黎錦正因為知道這些,此前也一直注意著少年的心情,見他每日都笑出兩個小酒窩,這才漸漸放下心來。
今日也不知道少年想到了什麼,居然就站在這裡哭。
秦慕文被黎錦攬在懷裡,小包子也被黎錦抱在另一個臂彎裡。
其實也沒抱多久,秦慕文就主動從他懷裡出來,說:「我沒事,你快去澆水,我等你回來吃飯。」
黎錦卻沒直接離開,而是拉著他進屋,拆開一顆蜜糖,讓他張嘴。
「吃顆糖。」
這些糖買回來,少年總捨不得吃,只有在實在忍不住的時候,才悄悄含一顆在嘴裡。
秦慕文如今已經習慣的順從黎錦的話,黎錦讓他張嘴,他就乖巧的張開。
甜滋滋的味道從舌尖擴散開來,眼淚果然不繼續掉了。
黎錦說:「你在這裡歇息,我很快就回來。」
秦慕文點點頭,道:「好。」
事實證明,秦慕文也只有在黎錦當面才會聽話,黎錦前腳剛走,他就去廚房做飯。
此前兩年,家裡窮,就算做包子,餡兒裡也都是野菜。
野菜涼拌好吃,蒸在包子裡,除了地軟,其他的都會帶著些苦味。
不過昨日隔壁的人家送來了些自己磨的豆腐,賣相不好而且還掉渣,就算拉到鎮子上也賣不出去。
還不如給鄰里都分一分。
這要是放在以前,黎錦家父母不在了,肯定是分不到豆腐的。
但現在不一樣了,就算只有秦慕文一個人在家,豆腐也照送不誤。
秦慕文刀工好,他先在刀身上沾了水,小心翼翼地把豆腐切成小塊,這樣做豆腐就不容易散開。
最後把豆腐、粉條段和剁碎的後腿肉拌在一起,再用醬油、鹽巴調味,拌的過程中避免不了把豆腐弄得碎了點,這也沒辦法。
等到黎錦回來,秦慕文已經在包包子了。
秦慕文這也是變著法兒給黎錦做好吃的。
此前他一直給黎錦的背簍裡裝烤土豆和煮雞蛋,如今家裡食材足夠,花樣已經豐富很多,比如蔥油餅、南瓜包子、煎餃等等。
他也在盡自己所能讓黎錦可以吃好點。
沒想到黎錦回來後看到少年在廚房忙活,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秦慕文被嚇了一跳,手裡還沒成型的包子直接滾在地上。
自打他生孩子以來,黎錦從沒這麼凶巴巴的面對過他,而他自己也在黎錦溫和的外表下,學……學會了投機取巧。
剛剛黎錦讓他去歇著,而他卻閒不住,過來包包子。
黎錦很生氣,一點玩笑都不開的那種生氣。
他上輩子在醫院見多了抑鬱的產後婦女,丈夫前腳哄得好好的,這些姑娘們後腳就能牙齒咬自己的手腕。
要不是護士及時發現,指不定要出什麼事。
此刻,黎錦很生氣少年在心情和身體都沒有徹底恢復的情況下站在這裡做飯。
但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的反應已經遠遠的超過了生氣的範疇,或許這時候有個更貼切的形容詞,那就是緊張。
而且,還是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緊張。
秦慕文被黎錦嚇到,站在那裡手足無措,他不怕黎錦打他,他最怕的是黎錦冷落他。
只要一想到那個場景,秦慕文就覺得腿有些軟。
他一隻手落在案板上,支撐著自己身體。
就在秦慕文不知所措的時候,卻看到黎錦在自己面前蹲下去。
身形已經比之前要強壯不少的黎錦額頭、背後還帶著汗,看樣子剛剛他也是加快了自己的澆水動作,好可以快點回家。
秦慕文看著黎錦把那個散架的包子和裡面的餡兒撿起來,還沒蒸熟的面皮上沾了土,顯地灰撲撲的,肯定是沒法吃了。
但這時候人沒那麼多講究,拍拍還能吃。
黎錦卻直接把這一團扔進灶膛,當柴火燒。
秦慕文想要開口道歉,黎錦已經一手抱著他的膝彎、一手攬著他的後背,把他抱在懷裡。
秦慕文突然雙腳離地,他剛張開口,只剩下『啊』的一聲。
他能感受到黎錦身上滾燙的熱意,雖然帶著汗,但除了一點汗氣外卻沒有什麼味道,而且,黎錦的懷抱讓他無比安心。
秦慕文本以為要回屋子,沒想到黎錦把他抱到了書房。
他心裡其實沒有任何不好的預感,只覺得放下心來。
只要阿錦還願意理自己,他做什麼都願意。
秦慕文悄悄地開口:「阿錦,我錯了。」
黎錦的下頜依然緊繃,面無表情,彷彿根本沒聽到這句話。
如果不是秦慕文聽到黎錦心跳聲更快了些,差點就要被黎錦騙過去了。
黎錦幾步走到了書房,把秦慕文直接放在案几上。
這書桌是大河叔打造,用的都是好材料,對了,很可能是陳西然家裡不要的材料,總之,十分結實。
案几很大,秦慕文坐在一邊,還留有許多空地。
這案几當時做是二尺四的高度,也就是八十釐米,秦慕文坐在上面,雙腳根本接觸不到地面。
他想下來,但卻被黎錦制止了。
黎錦拿出一張紙,直接提筆,也不看少年。
秦慕文卻注意著他寫的字,黎錦已經知道秦慕文識字,這就是寫著給他看的。
「辛丑年七月十日,鴻雁村黎錦之夫郎秦慕文決心改正錯誤幾點,記錄如下:
第一,每日不可下床站立超過兩個時辰;
第二,在其夫君要求休息時必須休息;
第三,遇到難過的事情不可憋在心裡;
第四,多喝湯吃菜,不可縮減衣食;
第五,做不到就會受罰。具體如何懲罰,全看其夫君心情。」
秦慕文起初看了個開頭,以為黎錦在寫休書,嚇得幾乎面色慘白,要直接跪在原地。
卻又因為後面的幾點,覺得心裡被塞得滿滿的。
黎錦本來打算讓少年仔細的看一遍,結果他剛擱下筆,少年就撲在他懷裡,抱著他的肩膀不撒手。
秦慕文身上沒有上輩子黎錦接觸到男男女女的香水味,只有麵粉、豆腐、調料糅合出的煙火氣息。
可能有些人會不習慣,但卻讓黎錦覺得無比舒坦。
黎錦想,少年這是變得有心機了嗎?妄想抱他一下,就能抵消剛剛犯的錯?
結果就這麼被抱著,黎錦最後的想法只剩下,先原諒他這一次,以後就把這條家規貼在牆上,時時刻刻提醒他。
真香。
於是,少年看到黎錦把這條『家規』貼在小包子的畫像旁,臉色不可控制的紅了起來。
但他終究沒開口說什麼,他以後會乖乖聽話了,保證不受到懲罰。
要不然小心肝兒真的受不了。
當晚,剩下的包子都是黎錦包的,最後出鍋的除了最開始幾個少年包好的帶著褶子的包子,剩下的都是長得跟饅頭差不多的包子。
黎錦把賣相好看的包子遞給少年:「你吃這個。」
秦慕文卻非要吃黎錦包的。
「這些好吃。」
黎錦見他吃的一臉滿足,也不強求。
少年偷偷瞄了他一眼,不知瞬間想到了什麼,臉上突然掛上了羞臊。
為了掩飾,他埋頭繼續吃包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作話與正文無關,只是為了皮一下)
【秦慕文:懲罰是什麼?想想……突然有點小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