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葉沒由來地打了個寒顫。
他雙臂環抱,摩挲著裸露在外的皮膚:「奇怪……是不是穿的太少了?」
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一道男聲在身後響起:「這位美麗的淑女,您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呢?」
嗯?美麗的淑女?肯定不是在叫我。
重葉恍若未聞地向前走,直到那人擋在了他面前。
「美麗的淑女,您這麼著急,是要到哪裡去呢?」男人微笑著說道。
重葉:「……」
他恍然大悟,原來是在叫我!
他連忙用扇子擋住臉,說道:「我,我是來參加選妃宴的瑪姬,我找不到宴會廳在哪了。」
然而一出口就是清亮的少年音色,兩人都愣住了。
「咳。」男人忍不住笑,「好吧,瑪……瑪姬。您的消息大概有點滯後,選妃宴已經取消了,今晚在宴會廳舉辦的,是國王的生日宴。」
他一眼認出眼前的「淑女」,就是當年的小王子。
龍族的記性還是不錯的。更何況當時還出了大醜,讓他想忘記都難。
「哦……國王的生日宴。」重葉沒怎麼在意,反正他又不是來參加宴會的。
比起這,他更奇怪男人的態度,難道對方就不覺得他奇怪?他應該發現自己是男人了吧?
事實證明,他不僅不覺得,還談興大發:「你知道今天生日宴的主角是誰嗎?」
「你剛才不是說了……是國王嗎?」重葉幾乎要懷疑這人腦袋有問題了。
「是啊。」男人點了點頭,突然開始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伯特,原本是黑桃公國的大王子,不過就在昨天,我的弟弟登上王位,成為了新王。」
重葉對他們王位的更迭沒有興趣,男人也發現了這一點,他惡趣味地補充道:「你應該聽說過他的名字吧?他就是德特里大公,現在應該稱呼他為德特里陛下了。不過作為哥哥,我還是更喜歡稱呼他為德爾呢。」
重葉:「──!!!」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手裡的摺扇直接脫手,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少年瞪圓眼睛,滿臉詫異,伯特有些好笑:即使長大了,小王子還是那麼靈動,鮮活,甚至比小時候更可愛,難怪他的弟弟再次栽在他的身上。
他說:「生日宴在黃昏時開始,國王作為宴會的主角,是一定會出席的。」
其實他完全是在胡說八道,他的弟弟可沒心思參加什麼生日宴,他現在一心想著回魔鬼森林,跟他的小人族在一起呢。
不過他大概沒想到,他的小王子來到王都找他了吧?
其實他原本是不知道小王子身份的,之前他還在好奇,弟弟動心的對象到底是誰,然後就在剛剛,海倫告訴了他來龍去脈,讓他配合給德特里一個驚喜。
他聽到重葉這個名字,陳年往事湧上心頭,一瞬間頗為感慨:德特里的審美,真是從小到大都始終如一啊。
而且……他想起被弟弟打敗,灰溜溜飛走的父親,對他產生了莫大的同情。要是他早說給弟弟找的結婚對象是這位小王子的話,德爾哪會反抗,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伯特收回思緒,少年的臉上仍是一片空白,明顯還處於震驚之中,他微笑著說:「瑪姬,你想參加德特里陛下的生日宴嗎?」
重葉:「……」
他的腦子有點混亂。
德爾就是德特里?他還清楚地記得,父親拿出那封聘書時,說的是──「那封信是黑桃公國送來的,是替國王的二兒子,德特里大公向你求親的聘書。」
他當時還拒絕了那封聘書,寧願去魔鬼森林捉龍……也是在魔鬼森林,他遇到了德爾,對他產生了好感。
現在想來……一種陰差陽錯的滑稽感油然而生。
這大概就是命運吧。
「瑪姬?」
重葉:「……」
他還是不太能適應這個名字。
他深吸一口氣,說道:「我想……參加生日宴。」
起碼,要問一下德爾到底是怎麼回事吧?
伯特意味深長地說道:「很好,我相信德爾見到你,一定會很開心的。不過在宴會舉辦之前,還請你在休息室等待片刻。」
他還需要一點時間,畢竟他還沒有說服弟弟參加生日宴呢。
安頓好女裝的小王子,伯特找到德特里,直截了當地說道:「今天的生日宴,你一定要參加。我和海倫為你準備了一個大──驚喜!你一定會喜歡的。」
男人抬起頭,冷淡地回答:「你知道我沒時間。」
伯特:「我知道,你是想去找你可愛的小王子吧?」
德爾:「……」
當時斯賓塞找來,他離開的太匆忙,他的小王子現在說不定正在擔憂呢。
「我說的驚喜,跟你的小王子有關哦。」伯特狡黠地眨眨眼,「你也發現他就是當年的小男孩了吧?」
德爾:「……」
是的。
原本他早該發現的,甚至在兩人相處時,也總會產生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但他以為重葉是瀕臨滅絕的小人族,所以一直沒將兩者聯繫起來。
直到他看到聘書上的名字,不僅相貌相似,名字也是完全一樣,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多巧合?
「好吧。」他將聘書收好,唇角上揚,「我很期待你說的『驚喜』。」
伯特被他淡淡地掃了一眼,明白他的意思是:如果不能讓我滿意,你知道後果的。
他想:放心,你一定會滿意的。
夜晚如期來臨,王宮裡點亮了燈火,宴會廳裡更是觥籌交錯,淑女與紳士身著盛裝,言笑晏晏。
他們根本不關心王位的更迭,只要不會影響他們的玩樂就夠了。況且新國王相當地俊美,只是靜靜地端坐在一旁,就吸引了無數的視線。
淑女們以扇遮臉,雖然迫於國王身上的氣勢不敢靠近,但還是忍不住竊竊私語,猜測哪一位淑女會幸運地俘獲新王的心。
宴會廳的大門再次打開了,沉悶的聲響引起了眾人的注意:這是哪一位淑女或是紳士姍姍來遲了呢?
一看之下,眾人不由得愣住了。
原因無他,新到來的這位淑女……實在是太特別了。
他們從沒有在王都的社交圈裡見過她,否則一定會有印象的,她穿著華麗,面容秀麗,身上的氣質十分特別。像是一頭紮進人類領地的小鹿,渾身上下透著一股生澀卻動人的氣息。
任誰也能看出她身上的緊張與不適應,但她舉手投足之間,又分明是個貴族,明顯是受過良好的禮儀教育,這份矛盾感難免讓人生出探究的慾望。
誰都沒有注意到,原本無趣地坐在一旁的國王,在看到來人的那一刻,眼中陡然閃過一抹奇異的色彩:這便是所謂的驚喜嗎?
他勾起唇角,這個驚喜……他非常喜歡。
眾人心思各異地打量著這位淑女,下一刻,更讓他們驚訝的事情發生了。
從宴會開始便興趣缺缺地坐在一旁,無論面前經過多麼嬌俏動人的淑女都不為所動,讓人懷疑他會乾坐一晚上也不會邀請任何人跳舞的陛下,突然起身,走到那位黑髮黑眸的淑女面前,躬身邀請:「這位美麗的『小姐』,您願意與我跳一支舞嗎?」
美麗的『小姐』:「……」
很顯然,這位黑髮黑眸的淑女正是喬裝打扮過的重葉。
真正見到德爾,他的心情十分複雜:「你……」
「嗯?」男人微一抬眼,唇角上揚,「看來對我的邀請,您是默許了。」
重葉:「???」
圍觀群眾:這還是我們冷漠威嚴的國王嗎?他怎麼這麼厚臉皮?!
男人不等重葉開口,便拉著他的手滑入舞池之中。熾熱的手掌貼在自己的腰側,重葉有些慌亂:「我,我不會跳女步啊。」
說著,他步子便錯了一拍,就在他即將踩在男人腳上時,他被攬住腰輕巧地抱起,裙擺在空中揚起,旋轉出一個漂亮的弧度。
「沒關係。」男人貼在他耳邊,在旁人看來就是耳鬢廝磨,頗為曖昧,他輕聲說道,「我不會讓你出醜的。」
重葉:「……」
重點可不是這個啊!
「你就不好奇,我為什麼……」會是現在這副模樣嗎?
「是海倫的手筆吧。」男人篤定道,「你之前也是,是被她變小的吧?」
「啊?」重葉瞪圓了眼睛,「是,是嗎?」
可是女巫說,那是魔鬼森林獨有的魔法……他是被騙了嗎?
「這……這不重要啦。」重葉暫時不去計較女巫的欺騙,「我一直想問,你到底……」
他欲言又止,實在不知該從何問起。
男人不禁莞爾,他輕吻小王子的臉頰,說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在此之前,我不知道父親為我找的結婚對象是你。如果知道,我就不會離開王宮了。」
「可是。」重葉踟躕道,「你不離開王宮,我們就不會遇見了啊。」
「不會的。」男人搖頭,燦金的眸子裡閃爍著熾熱的情感,「我會親自去迎接我的『新娘』,我們仍會相遇,只不過會換一種方式。」
重葉笑了起來:「聽起來,我們的相遇像是命中註定。」
「確實如此。還有一件事。」兩人額頭相觸,男人唇角勾起,「我必須要懲罰你。」
「啊?為什麼?」小王子詫異而茫然。
「因為你忘記了我們的約定。」男人理所當然地說道。
什麼約定?重葉更加茫然,他怎麼不記得跟德爾有過什麼約定?
別說兒時的記憶早已模糊,就是他還記得,也根本不能將小龍崽與眼前的男人聯繫在一起啊!
男人自顧自地說道:「嗯……就懲罰你,永遠被我珍惜、愛護,與我共用這世間的財富、權利、地位,一生被我庇護在羽翼之下,無憂無慮,免受一切困苦。」
重葉:「……」
他啞然失笑:「這算什麼懲罰啊……」
這麼說著,他的眼睛閃閃發亮,主動吻上了男人的唇,含糊不清地說道:「你總該告訴我,到底為什麼要懲罰我吧?」
男人微笑著:「我不會說的,除非有一天你自己記起來。」
沒有任何線索,重葉當然無法解開這個謎團,直到許多年後,他見到巨龍幼時的畫像,才隱約窺見了一點真相。
不過那時,真相如何,或許並不重要了吧。
在黑桃公國,眾人津津樂道的不只是那場盛大而夢幻的婚禮,還有關於王后的諸多傳聞。
傳聞他是老國王為兒子挑選的結婚對象,可惜當時還是大公的德特里陛下並不領情,為了逃避包辦婚姻甚至離開了王宮。
傳聞他是菲緹絲大陸第一美人,被魔鬼森林被德特里陛下所救,所以以身相許。陛下為了他,甚至不惜與老國王對抗。
傳聞他是一個出身良好的貴族,與德特里陛下在宴會上相遇,德特里陛下對他一見鍾情,決心與他結為伴侶。
傳聞……
無論傳聞如何,眾人有目共睹的是,無論過去多少年,國王與王后之間的感情不曾改變,依舊恩愛如初。
……
「好了,故事到此就結束了。」重葉合上童話書的扉頁,在克里斯的額頭上印上一吻,「你該睡覺了哦。」
克里斯乖乖地躺好,拉住被子,期待地問道:「就這樣結束了嗎?我好喜歡這個故事,它沒有續集嗎?」
「沒有了哦。」重葉微笑著,「雖然這個故事結束了,但是還會有新的,同樣有趣的故事,之後再講給你聽吧。」
「嗯!」克里斯用力地點頭。
這時,他看到高大的男人出現在爸爸的身後,緊緊環抱住溫柔的青年,低聲道:「我等了你好久,你還不回來,我只好過來找你了。」
哼,克里斯在心裡唸著:幼稚鬼。
可惜爸爸就是吃他這一套:「抱歉,克里斯已經要睡了,我們回去吧。」
房間的燈關閉了,室內陷入一片靜謐的黑暗。
「晚安,克里斯。」
「晚安,爸爸。」
……
晚安。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