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虛現在的膽子可比從前大了不少,在人來人往的咖啡廳喊了那聲媽之後,居然就面不改色心不跳獻起慇勤來。
「房.......房東啊.......」李月玲食不下嚥地切著盤子裡的牛肉,面對第三次起身為她續杯伺候她細心周至的宋清虛結結巴巴地說,「我自己來就好了.......」
宋清虛義正言辭地盯著她,「您可以叫我宋清虛。」
李月玲還未嚥下去的紅茶哽在喉嚨裡,片刻後驚天動地地咳嗽起來。
蔣夢麟歎了口氣,無奈的俯身替她拍背,李月玲一把抓住他的手,眼淚汪汪地求證著:「你是在逗我玩的,對吧,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事情。」
這怎麼可能呢?明明是個房東,雖然算不上八桿子打不著,但是跟兒媳婦又哪裡有半碼子關係啊?更何況.......更何況他是個男的!男的啊!
兒子是同.性.戀!?
這一事實讓李月玲腦子裡嗡嗡如同飛機起飛,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所見到的。
蔣夢麟遺憾地對她聳了慫肩膀,宋清虛則恰逢其時地又站起身來為她倒茶,李月玲盯著那個精美壺口裡緩緩溢出的紅茶,腦子裡忽然蹦出三個字——媳婦茶。
李月玲被自己冷的打了個哆嗦,對上宋清虛遞來的理直氣壯的眼神,終於忍不住跳了起來:「不行!這怎麼可能!?」
咖啡廳裡的人齊齊看了過來,李月玲臉紅的像是兩個番茄,她咬著下唇一伸手抓起沙發上的包就往外走,「我們出去再說!」
李月玲現在早就不住在那個名義上是宋清虛租給他的房子裡了,為了防止李家人的糾纏,蔣夢麟給她換了房子,再湖岸對面遠離市區的植物園附近,空氣清新的獨棟別墅,安保非常不錯。
雖然生活條件比起以前好了,過的也不是人在屋簷下的生活,但面對這個曾經在最困難的時期幫助過自己的「房東」,李月玲還是沒辦法惡語相待。但對她來說,同性.戀這種事情又實在是太過可怕了一點。
年代的差異注定了她不能平等看待這類事情,雖然在文化先進的大都市裡她也曾經接待過一些類似的顧客,但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孩子的身上,又有哪個母親能不驚慌呢?
「你們這樣是不對的,」李月玲坐立不安地看著坐在自己對面老神在在的兩個孩子,「我帶你們去醫院,過一段時間就好了,小麟!你真的別嚇媽。假如被別人知道了.........」
也許自己出門都會被人投以歧視的眼光,這怎麼可以!?
蔣夢麟翻了個白眼:「別講這些不科學的話了,我不就是性取向不一樣麼,瞧你搞得跟天崩地裂了似的,哪兒有那麼嚴重啊。」
"怎麼就不嚴重了!"李月玲神經質似的尖叫,臉都青了,「這是......這是變態!」
蔣夢麟臉色一沉:「你說話小心點,變態不變態也不是你說了算的。」
蔣夢麟的的態度如同一瓢冷水潑到蔣母頭上,讓她從骨子裡發冷,看著蔣夢麟因為自己的一句話眼中浮起厚厚的冰霜,蔣母心底打了個哆嗦,後退了一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變態是指......」
蔣夢麟心中的怒氣一層層疊加翻滾起來,看著面前這個母親,越加感覺面目可憎。
變態?
她有什麼資格這麼說!?
因為生活寬裕了,精神空虛了,就來找找當母親的威嚴?
「你不用說了,」蔣夢麟這樣的想著,聲音就明顯的冷下來,他拉著宋清虛倏的站起來,對著蔣母冷笑,「我原來不想和你這樣的,但我發現,好像每次只要我讓步,你就會得寸進尺。這麼說吧,我今天帶老宋來見你,是為了讓你不要再搞出這些相親的事情來,娶不娶老婆我自己心裡有數,我也不想在下一次當著所有人的面給你沒臉。」
「我是你媽!」李月玲氣的大叫起來,「你吃我的用我的......」
蔣夢麟冷冷的眼神成功讓李月玲恢復來一點理智,然後她臉色一白,立刻想起了蔣夢麟從來沒有花過一分屬於她的錢的事實。
在蔣家,他是蔣家的獨子,蔣方舟寵愛他給自己的兒子花錢,沒她李月玲什麼事兒,從出來之後,到自己現在為止,也只有蔣夢麟給她這個當媽的花錢的份兒。
可她還是氣不過,蔣夢麟對她日漸縱容,她現在恢復青春靚麗,也被周圍的人寵的脾氣大了起來,眼角掃過茶几,她忽然想起來,自己最大的倚丈。
「好吧,你以前沒有吃過我用過我。」李月玲揉著太陽穴咬牙恨恨地說,「但你要是執意和男人在一起,我現在所有的錢和房子,到我死的那天,燒了也不會留給你!」
蔣夢麟幾乎要氣笑了。
李月玲居然是這樣以為的嗎?
自己對她好,圖的就是房子和錢?
呸!
那麼一瞬間,蔣夢麟心裡忽然覺得噁心地慌,自己期待的母子情深就跟笑話似的,李月玲的本質從頭到尾沒有變過。
「你的房子和錢算個屁啊?」蔣夢麟冷笑起來,扯著宋清虛就往門口走,他在玄關處猛然回過身,狠狠地盯著李月玲的眼睛,好像要剜出一塊肉似的那麼狠:「你最好記住你今天說的話,你的錢我一分都不要,我的事情也輪不到你做主,記好你的本分我們就相安無事,今天這樣的事情,下一次,我再也不會給你臉面了!」
蔣夢麟把門摔的震天響,像他這樣出櫃還出的理直氣壯的人確實是不多見,但他倒是真的生氣了,拋開他和宋清虛的事情不說,李月玲的那句話把他一直以來對親情的嚮往說成了個笑話,就好像他拋棄成見為李月玲掃清障礙告別過去重拾自信都是為了她的那些錢似的。
簡直笑話!他蔣夢麟,什麼時候廉價到熱臉貼別人冷屁股的份兒上了!
宋清虛一把拉住蔣夢麟,把他拽停住:「小麟!你不要生氣!」
「我沒有生氣,」蔣夢麟沉著臉,聲音冷靜的不得了,「我看起來像是在生氣嗎?你不要胡說八道了。」
「你一生氣就喜歡口不擇言,剛剛你和阿姨說那些話的時候我就聽出來了,不要生氣了。」
蔣夢麟被他拉到暖和的懷裡,沉默了半天,才悶悶的抱怨:「她憑什麼啊.....明明一天都沒有管過我,這種時候干涉我的生活卻理直氣壯的........」
「她也是為你好,」宋清虛被李月玲那樣形容,當然也有難過,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實在是太強,這些打擊本來就在他的預料之中,「我們太小眾了,我選擇和你在一起,就會保護你寵愛你,但不可能所有人都能夠和我們的朋友那樣懂得理解,這是包容力的問題。」
蔣夢麟歎了口氣:「我不是在氣這個。」
「我知道,」宋清虛對江門領導情緒瞭如指掌,在李月玲說了那句威脅之後,蔣夢麟才忽然失控的,「你以為阿姨指控你對她好都是為了錢?小麟,你智商情商比我高那麼多,我都聽出來她和你一樣是氣急失言了,你居然當真了?」
蔣夢麟是個外表看上去強悍,實際上對於某些特定的對象內心會無比敏感的人,這些特殊的對象就包括宋清虛,李月玲。受到這些對象的傷害,他通常會選擇負隅頑抗,不讓任何人看出他的真實感受,然後在安全之後獨自舔舐傷口,在最後又一定會選擇躲避。
宋清虛慶幸於自己得到了蔣夢麟足夠的信任,在他的面前,蔣夢麟通常不會選擇費力的繼續佯裝。蔣夢麟的表情告訴他,他的解釋不足以解決這個問題,如果在這個時候不把誤會解開,蔣夢麟也許鍾其一生不會再和李月玲親密相處了。
雖然能夠獨佔蔣夢麟,讓他眼裡心裡只有自己是一件非常美好具有誘惑力的事情,但宋清虛太明白蔣夢麟的本質了,失去了所有家人徹底告別親情的蔣夢麟,一定會比現在更加的敏感孤獨,那樣的蔣夢麟不是宋清虛想要看到的。
宋清虛給了蔣夢麟一個擁抱,微微鬆開他,然後低下腦袋額頭觸碰額頭,認真地懇求道:「陪我,再進去一次。不管怎麼樣,我希望能夠得到小麟唯一的家人的祝福,否則我會遺憾一輩子的。」
蔣夢麟不冷不熱地盯著他。
宋清虛認真地回看過去,眼裡的溫柔和熾熱將蔣夢麟身體裡那顆即將冰封的心臟融化了一個缺口。
蔣夢麟抿緊嘴唇,眼神逐漸變得柔軟。
他又怎麼可能不明白,宋清虛的真正意圖呢。
蔣夢麟垂下眼睛,低低的嗯了一聲。
蔣母正坐在茶几後面地毯上捂著臉哭泣。
蔣夢麟打開門,掃過那一邊,木著臉拉著宋清虛的手走過去。
蔣母聽到聲音,淚眼朦朧地抬起頭看著他。
「我不會要你的錢的,」蔣夢麟張了張嘴,最後莫名其妙的說,「你放心好了。」
蔣母哭的更大聲了。
宋清虛哭笑不得地捏了捏蔣夢麟的手示意他不要講話,然後一個人慢慢的走到蔣母面前蹲了下來,遞過去一張紙巾。
蔣母想了想,還是接了。
宋清虛鬆了口氣,慢慢的開口:「.......我愛他。」
蔣母紙巾遮住了半張臉,紅著眼睛聽著他說,不停的打著嗝。
「我很感激您,能夠生養小麟長大。沒有他,就一定不會有今天的我。」
蔣母抽了抽鼻子,聲音沙啞的可怕:「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誰先開始的?明明有那麼多的女人.......」
宋清虛不贊同地看著蔣母:「女人是女人,她們再好也和我沒關係,難道您以為我將小麟的性別混淆了嗎?我並不是同性戀,我只是喜歡他而已,對其他的任何人,包括男人和女人,我都從來沒有過這樣心動的感覺。」
蔣母抬頭看著撇過頭去半張臉在陰影裡的蔣夢麟,那孩子柔和清秀的模樣僅僅因為情緒的不同就變得陰森可怖,強烈的氣勢使他整個人都變得不一樣起來的。蔣夢麟現在的模樣,她只在R鎮蔣家老宅見過一次,那一次,蔣夢麟用一把手槍把他的親身父親恐嚇的面無人色。
這個孩子,早已在自己不知道的什麼地方迅速的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