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後,蔣母打來電話,通知蔣夢麟那個遠房表姐已經接到H市,蔣母猶豫許久,開口勸道:「華秀是個好孩子,她輟學好久了,比你也大不了多少,要不你看看……在帝都給她找個學校?」
徐華秀,就是蔣母要執意接回來的那個親戚,比蔣夢麟大了五歲,從前家裡受了蔣母太多接濟,也算得上小康之家,哪知禍事說來就來,父母兩個相繼因病去世,被爺爺帶回老家後,幾個叔伯哪裡肯養?被踢皮球一般來回推脫了幾回,碰巧冤大頭蔣母又一次回了老家,理所當然的,這個大擔子就被她扛著了。
蔣母卻不以為黜,她這輩子還是頭一次被娘家人交口稱讚呢,就連一直黑臉的老娘也從頭到尾沒說過什麼不痛快的話,這使得蔣母非常有衣錦還鄉的虛榮感。
「大姑……恁這房子真大……」
徐華秀扛了一床棉被到陽台曬開,看著遠方一碧如洗的天空和蕩漾的湖泊,忍不住稱讚。她爹娘也是有點兒家底的,家裡住的房子也是村裡少有的大瓦房,是十里八鄉有名的富戶。她自小在學校裡,就是時尚風向標,大花棉襯衫、麻布裙子、運動鞋、紅頭繩、自行車,別人沒有的東西,她從未缺過。在此之前,徐華秀一直以為,過日子能像自己家那樣,就是無比的享受了。
可是直到今天,她才明白過來,自己的眼界有多狹隘!
那泛著金屬光澤的大彩電大音響,地板上可見人影的瓷磚,花哨富貴的牆面還有軟綿綿的沙發與床……
蔣母正在接電話,聽到她的話,臉上燃起一絲得意,可隨後就有些尷尬起來。
「可不麼,那房東這樣小年紀,和你差不多大呢,就這樣有錢,城裡人果真和我們是不一樣的。」
徐華秀想到了什麼,靦腆地笑了笑,低頭走開了。
蔣夢麟聽到電話裡的女聲,頗有些不耐煩,剛巧候機室傳來播報,蔣夢麟立刻開口:「你在H市隨便找一個就得了,幹什麼還得送到帝都來?」
蔣母瞅了眼屋裡的女孩兒背影,低聲道:「有錢人還是帝都多麼……」
蔣夢麟嗤笑,那個叫什麼……徐華秀的,長什麼模樣他早已記不清了,但決計算不上美女,蔣母倒是打了好算盤,可人家有錢人又憑什麼看得上她?
蔣母心知無望,隨意說了幾句就有點不高興地掛斷了電話。兒子這段時間寄生活費總是不按時,前段時間她和幾個太太們一起去逛H市大廈,結果因為囊中羞澀,只能看著人家買幾千上萬的衣服,實在是很沒面子。
蔣夢麟沒多想,抬手招了招坐在一邊的趙大剛,趙大剛立刻屁顛顛地上前聽命。
「我大概要去帝都很長一段時間,這邊如果有什麼急事,記得打電話告訴我。」
趙大剛點頭,眼巴巴看他。
蔣夢麟無語地撇了撇嘴,又說:「皇英那邊,年底不到大概會有一場董事會變更,你記得盯緊,還有你上回說的那個一起混的兄弟叫什麼來著……」
「黑豹,」趙大剛趕忙提醒。
蔣夢麟點點頭,從褲兜裡掏出張銀行卡遞過去:「裡頭是三百萬,你收著作轉旋資金,我不管你們做什麼,走私還是軍火,只一樣,白粉動不得!」
趙大剛戰戰兢兢地接過卡,低頭應道:「是,我會盯緊他的,蔣少您放心吧。」
蔣夢麟倒是沒什麼不放心,趙大剛有黑道背景他前世也是知道的,左右差不離就是那幾個兄弟,也沒聽說他們翻船過,在HK這種地方,還是有點黑色背景好辦事兒。
趙大剛站在候機室,看著窗外轟鳴飛起的客機,緊緊攥著掌心中即將改變他命運的卡片,深吸口氣,眼神堅定下來,抬手撫上胸口。
帝都機場。
「白二兒你吃撐了吧?好好兒凌晨的把咱們拉到這地方來,就為接你那個……那個誰?」
白少鋒抬頭哼一聲:「懂什麼懂什麼啊!那是我哥們兒!我罩著的!」
幾個京都裡響噹噹的二世祖嗤笑著縮成一團,點了根煙,又哄走上來告誡不能吸煙的機場保安,等得不耐煩了,索性差了個人買了副撲克席地而坐打起來了。
白少鋒望眼欲穿地看著走道兒,心心唸唸自己的那兩瓶酒王。
蔣夢麟第一眼看見他,恍若透過現象看到他旺財般的本質,忍不住想樂。
「二子!」
他高聲一喊,不止白少鋒,原本蹲在地上的那群人也刷的轉過頭來看他。
蔣夢麟挑眉。
這地上蹲的那群人……如果沒看錯的話,日後還真有幾個嚴肅的。
那個圓了半張臉還有嬰兒肥的小子,似乎就是十八代上嶄露頭角的大學生村官兒?也就是說,這群人,就該是與白少鋒廝混在一處的所謂太子黨了?
宋清虛拖行李,蔣夢麟這會還帶了兩個剛認識的朋友來,這會兒正四下打量帝都機場,很顯然,相比HK而言,帝都雖然稍稍拮据了些,但發展的還是很超出他們預料的。
白少鋒立刻迎了上來,看蔣夢麟兩手空空,嘴巴一撅,又去盯著宋清虛手上的行李箱,蔣夢麟一巴掌拍他腦門兒上:「甭看了,我叫人直接送你家去了,趕快跟大院兒的通個氣,別叫人扣下了。」
白少鋒立馬咧著嘴笑的像個傻逼。
身後的那群太子爺們面面相覷。
白少鋒這個人,算得上京都裡的一朵奇葩。他三代軍功赫赫,母族從政,已經是黨內鼎鼎有名的大人物,論起家世,即便是在三步砸出一個五品官兒的帝都,也是打頭排下來的一二等了,除了那幾個大首長,還真沒見他怵過誰!
就連首長的孫子,也說揍就揍,不說太嚴重,胳膊也是斷了一根的,足可以看出他的性格有多暴戾乖張。
就是從小跟他一個大院兒長大的這麼群發小兒,也只敢在安全外圍內做些稍顯親密的舉動,可眼前這小子哪兒來的啊?一巴掌就呼過去了?!
蔣夢麟細皮嫩肉,生的又好,眉開眼笑地,看去最多十四五歲,帝都裡的二世祖們哪個不是成了精的?當下雙目跟X光似的拚命放射起來。
衣著……是沒見過的牌子麼?看起來挺普通的,就是特順眼……
氣質……氣質是挺不錯的,可怎麼著不像是能制得住白少鋒的人物啊?
雙眼掃過蔣夢麟身後拉包的宋清虛,幾個人立馬鎮住了。
中央幾個重點保護的院子裡,通常會安排一些不同於普通軍人的人作為特殊保鏢,這些保鏢們輕易不出手,一出手定然一鳴驚人,在他們身上,似乎總會有許多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發生,畢如說一掌打爛圍牆,或者閃身躲子彈,通俗的說,就是這些天賦異靈發人,身懷「內功」。
這可不是什麼人都能練得出來的,內功也沒有那麼不值錢,但有一點,身懷這種絕技的人,在外表看過去,就比普通人要多些什麼。
就好像繃在弦上待發的弓箭,他們看起來,隨時都要出鞘傷人。
眾人看著宋清虛微凸的太陽穴,小心地嚥了口唾沫,開玩笑,能調動這種保鏢的人,全京都也沒有幾個,這小子到底是什麼來頭!?
宋清虛感覺到他們露骨的視線,瞥過去一眼,沉默地轉回腦袋安靜站在蔣夢麟身後。
白少鋒拉扯蔣夢麟兩把,給他介紹那群臉色奇怪的少年。
「胡白川,他爸是中央政治局的,是我發小兒!」
一個剃著標準板寸的清秀少年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蔣夢麟兩眼,蔣夢麟偏頭看他,輕笑一聲,伸出手:「我是蔣夢麟。」
胡白川看著他的笑臉,怔了怔,伸出右手來和他對握,眼神也柔和了下來。
「溫如玉,他年紀跟你差不多大,也是一塊兒玩兒大的。」
矮個子的少年看起來很文氣,抿著嘴對蔣夢麟點了點頭,臉色蒼白。
蔣夢麟只打量他一眼,被宋清虛惡補了幾天的營養學知識,也也看出點兒什麼來了,這小子身體不太好。
「食慾不振、外感邪寒,面白肢冷,清竅失養,發病時嘔吐不止,內臟巨震,你五臟可夠虛的啊……」蔣夢麟瞇著眼。搖頭晃腦,高深莫測。
溫如玉一驚,眼神認真起來:「你會中醫?」他這病是自打娘胎裡出來的,從小到大沒斷過藥,每每發作痛不欲生,家裡人尋醫問藥十多年,也只是維持了個不上不下,如今正遇到一個新到內黨的國手,開了兩貼藥,吃著比從前好了些,可那國手,也從未打包票說能治好。
蔣夢麟笑笑:「改日有空,你來找我,我叫人替你看看吧。」
溫如玉抿著嘴,想起病發時痛苦不堪的痛楚,忍不住呼吸急促起來——
如果……這病真的能治好……
最後剩下的那個染了黃毛的痞子樣青年笑哼哼地要上前摸蔣夢麟腦袋,被宋清虛一掌拍開,蔣夢麟一抬手揮退了宋清虛,白少鋒趕忙介紹:「這是剛從西南調回來的我好哥們兒趙寶,你別把他當壞人啊,這小子可老實了。」
蔣夢麟似笑非笑地瞥了那小子一眼,在他身上,蔣夢麟聞到了同類的味道,只可惜的是,這小子不是他的那盤兒菜,但這對方是怎麼想的,蔣夢麟就不知道了。
不喜歡的人,蔣夢麟從來不屑去搞曖昧,當下只是客氣的點了點頭,就拉過身後兩個跟隨自己一同前來的少年和白少鋒一群人介紹——
「程鎮朱,他父親是HK警務處處長程邦國,鮑雄,我朋友。」鮑雄家的生意介於黑白之間,對著這群二代政客,蔣夢麟確實不太好介紹。
兩伙人握了手,一群半大少年老成地互相自我介紹,白少鋒那邊的二世祖們對蔣夢麟更是不敢小瞧。
97年,香港回歸的事件鬧得沸沸揚揚,一切港澳台同胞,在內陸幾乎如同外邦使臣那樣珍貴,HK警務處的處長,那是連中央的面子都不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