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帝都的不夜街依舊繁華,從大門跌跌撞撞地出來,門口的豪車不減反增,蔣夢麟吸吸鼻子,覺得夜風森冷。
在十年之後,這裡會變成一個現在人完全無法想像的樣子,屆時的自己,是會如計劃中那樣得到一切,還是逃不脫宿命的牽制重新落得個不得善終?
這一切,都不是現在的蔣夢麟能夠看透的。蔣夢麟只知道,這些白來的歲月,他再也不想荒唐地浪費掉,或者用於忍氣吞聲地生活。
他理想中的生活,就該是像如今這個模樣!意氣風發,有仇必報!
白少鋒醉眼惺忪地伏在他肩頭打著嗝,蔣夢麟偏頭看他一眼,想起前一世兩人翻臉成仇後白少鋒毫不留情的打壓和背離,只覺得脊背一冷。
這世上,誰都不可信!可信的只有自己!
白少鋒迷糊著被保姆扶進家門灌了碗醒酒湯,稍稍清醒了一點。
他酒量不錯,只是今晚玩兒的太瘋,過量了。
保姆李阿姨從樓上下來,頗為擔憂地跟他說:「將軍讓您上去……少爺,您又闖什麼禍了?將軍的臉色很不好……」
白少鋒後頸的汗毛都立起來了,哪裡還談得上酒勁兒!?老爺子要見他!
在白少鋒的心裡,老爺子=抽鞭子。
那可不是唬人玩兒的!加上這一晚確實闖了禍,白少鋒上樓的時候,腿都軟了。
大黑天的,白將軍坐的筆直,一身軍裝在燈下頗具威嚴,肩章上的三顆星被擦洗到閃閃發亮,聽到敲門聲,白將軍沉聲開口:「進來。」
白少鋒戰戰兢兢地進來了。
白將軍瞥他一眼,手上的書放下,週身帶上些怒氣:「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
白少鋒癟著嘴搖頭。
白將軍直接一水杯砸過去,白少鋒也不敢閃避,站得筆直任由他出氣。
白將軍搖搖頭:「我才讓你回來沒多久,你手下人又把張家的人給打了,你怎麼就不能安分點兒呢?」
「不是我打的啊……」白少鋒也委屈,「上回,那個賣我玉珮的您還記得嗎?就是那小子,他也來帝都了,江老二來找我麻煩,專挑軟柿子捏,那個張家小子咋咋呼呼討厭得很,是他們先出面挑釁,小麟才動手的。」
「是他?」白將軍對那枚成色上好的古玉印象很深,白少鋒托人帶給他後,他做了個順水人情,把玉給江老送去了,他們這一輩的人是個有七八個好這些玩意兒的,尤其是白將軍和江老,看到好成色的料子,就是未經雕琢的璞料也眼饞的很,更何況那樣大一塊碧油油清透的老坑?江老這樣不苟言笑的人,拿到東西都忍不住打來電話和白將軍述說自己的滿意,兩人的關係也因此拉近了好大一截,白將軍縱使心裡還很不捨,但這塊玉的的用途對他來說已經發揮了最大的價值了。
「那個小子?他怎麼這麼衝動?」白將軍皺眉,張家的處境雖然他已經很清楚,但這樣貿貿然出手打人還不知道背後危險,如果下一回遇到了不可得罪的人呢?白少鋒的交友範圍還是要慎重才好……
但等到白少鋒困惑著將蔣夢麟解釋給他聽的話語努力回憶著娓娓道來之後,白將軍滿心的不放心,立刻就變成數不盡的驚愕和詫異了。
饒是他白將軍這種手握重權的,也才在不久之前才猜測到張家的不可持續性,連張家人自己,都從頭到尾被蒙在鼓裡,這個外來的小子是怎麼摸清楚的?
後台?不可能啊!那麼好的玉都拿來換生活費了,哪家少爺會幹這麼不上檔次的事情?
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少年並不是在耍嘴皮子,他的確擁有不同與常人的敏銳觸覺!
白將軍這樣想著,眼神變得無比複雜,他抬眼看著自家那個到現在還擰著眉頭想不清的傻孩子,又想起白少鋒對他描述的那個少年的現況,抬手劈頭蓋臉就給白少鋒一頓。
白少鋒一邊兒躲一邊兒委屈:「你怎麼不說一句就打人啊!」
還說呢!比不上人家十五六的!
白將軍恨鐵不成鋼,歎著氣坐回椅子上,想的深入了些,更是搖頭。
「算了,懶得和你解釋。」白將軍瞪了白少鋒一眼,又說,「有空把那小子請回家裡吃頓飯,叫我看看,他是不是長了一腦袋的心眼。」
白將軍心裡還是止不住的擔憂,白少鋒大大咧咧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如果碰上個不懷好意的,真有可能褲頭都被騙走……只希望那個少年,並不是另有所圖,否則……為了白家的未來,自己只能動用特殊手段了。
白少鋒更困惑了,這麼多年,就是溫如玉他們幾個,也沒得老爺子這麼句誇獎,蔣夢麟他真成精了不成?
他摸著腦袋,苦著臉出門睡覺,白將軍坐的筆直,看到大門關上,陷入深思,過了好一會兒,才拿起桌上的電話播出一個號碼。
江越從出門開始臉色就不好看,叫了幾個人把張澤送回家去,他氣得不行,招呼了一堆朋友又到另一個場子去喝酒。
張澤跌跌撞撞回到家,張母一看到兒子鼻青臉腫站都站不穩的模樣,嚇得大驚失色,慌忙出來攙扶,一邊噓寒問暖一邊哭,打電話給人去找醫生後,又把張澤他爹一併叫了回來。
張澤的父親張躍進現年四十五,二十來歲得了這麼個獨子,又沒有抓緊好時候,計劃生育開始後,他要二胎的美夢也給打破了,為了黨·籍,張澤這估計就是他這輩子最後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兒子了。
張躍進不是什麼有文化的,他運氣好,在七八年前站對了位置,那時候的江老四周群狼虎伺,親信很少,張躍進在地方上干的也不順心,正巧碰上了針對打壓他的對手,張躍進想著給中·央投個誠,誤打誤撞就靠上了江老這只潛力股。
他無時無刻不為自己的好運氣驕傲,現在兒子長大了,和江家的孫子關係也好,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張家祖祖輩輩,墳頭燒了高香,才撞了大運當了大官,之前在地方上一手遮天,很讓他滿意,現在因為江老的意思,被調回帝都,也算是升了官,在單位裡說一不二,雖然油水少了點,但從前在蘇北也沒富裕到哪兒去,對張躍進來說,這種陞遷無疑是一種質的飛躍。
今天剛開了個大會,張躍進意氣風發地在書房裡整理這第二天要用得上的資料,誰知道妻子一個電話,竟告訴他,兒子被打了!?
這還了得?馬上從情人的金屋趕回家裡,屋裡燈火通明的,妻子坐在沙發上不住地哭。
「怎麼回事兒?」他趕上二樓,醫生剛好從裡頭出來,碰上他,對他搖搖頭:「大傷沒有,額頭破了,縫幾針也沒事兒,只是掉了兩顆牙,你們有時間帶他去補一補。」
張躍進看見兒子的慘樣肺都氣炸了,上去劈頭蓋臉地就罵。張澤嚇得不輕,縮在被窩裡又氣又恨,一個勁兒地添油加醋告狀。
「面生?」張躍進聽著兒子的描述,在腦子裡拚命回想,「你是說,和白家大少爺混在一起,面生的,沒見過的?」
張澤期期艾艾地點頭。
張躍進恨鐵不成鋼:「那你去惹人家幹嘛?白家人是你惹得起的?江二少屁話都還沒說,你跟狗腿子似的上去找抽,人家本來就想耍耍威風,能放過你嗎?!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出去玩,多聽,多看,少說話,結果你每次都辦一堆混事兒,江二少念你的好了嗎!?」
張澤也委屈:「不是你讓我多再他面前表現的嘛?」
張躍進聽到兒子這樣說,一回想自己確實也說過這話,不由地歎息一聲原地蹲下點煙。
張躍進想了想,還是開口:「江二少這事兒做的確實不地道,你好歹是為他辦事兒的,他就任由你這樣被人打……你這幾天少出去丟人,在家裡躲躲風頭。」
張澤憤懣道:「那我打了就被白打了?!」
張躍進看著兒子的額頭也很是心疼,咬咬牙,低聲罵道:「當然不可能!」
在這帝都,竟然連無名小輩都敢欺到頭上來了,自己若忍下了,指不定人家以為自己多好欺負呢!
張躍進低頭拍著兒子睡覺了,又換了件外套,決定今天在家裡過夜。
他站在屋外,給情人打了個電話,告訴她自己不回去睡覺了,身後有人靠近,老婆拿了件外套來給他披上。
張躍進歎口氣,摀住她冰冷的手,安慰道:「你放心,小澤的事情,不能就這樣輕易給揭過了,我好歹要給他討個說法。」
張母低下頭,心中冷笑,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到底在煩心什麼。
蔣夢麟回到那破小區,由於是學區房,治安不錯,路燈明晃晃的,他晃晃悠悠到家門口,就忽然看見樓道裡站了個人。
是宋清虛……
蔣夢麟心裡頓了頓,宋清虛就看見了他,連忙上來攙扶,也不問他去了什麼地方,低眉順眼一語不發。
蔣夢麟定定的看他,臉色有點莫名,忽然一使力甩脫他的手,拉著臉自己扶著樓梯把手上樓。
宋清虛不明所以,在後面慢慢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