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樺從酒店裡走出來,g市潮濕的海風吹在他臉上,讓他疲憊的精神舒緩了許多,褲兜一陣嗡鳴,秋白樺顫了一下,掏出震動的手機看一眼來電顯示,忽然又覺得頭疼了。
但他還是按下了接聽鍵,並且裝出精神抖擻的語氣:「喂?姑姑?」
「白樺?你不在魔都啊?」那一天傳來秋大姑蒼老的聲音,秋白樺連忙「啊」了一聲,心裡升起些不好的預感。家裡人平時不太管他到底在哪裡,通常這樣問了,就是要找他幫忙了。
但是他又能怎麼辦?再難也只能應下來,否則那些老輩們哭鬧的本事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哎呀我就說撒,你要是在魔都,肯定也不會讓你弟弟急成那樣撒。」秋大姑鬆了口氣,隨後又說,「你也真是的,每天就知道忙工作,一點也不關心家裡人,奶奶天天說要見你,你連一點時間也抽不出來啊?還有你弟弟,他昨天在曲陽路把人家車子給撞了。」
秋白樺挑起眉頭,語氣有些不好,「怎麼回事?撞了車賠錢了嗎?人沒事吧,這種事情讓他和對方車主私下解決不就好了?多少錢,不夠的話家裡貼一點唄。」
秋大姑有點氣急:「要是能貼早貼了,對方獅子大開口,張口就要五十萬,加上醫藥費快六十萬了,這現在的人可真壞!手裡抓到了把柄,就威脅說要送玉清進派出所,你姑父查過了,這人還真和派出所有點關係,要是真的報復起來了我們也沒辦法啊!」
秋白樺冷下聲音:「所以呢?」
秋大姑支吾了一會兒,訕訕地說:「玉清他和人家撞的時候開的是公車……我就想跟你說一下,這個賠償的錢能不能公司給報銷了?要不找個什麼人替一下……這種事情不是常有的嗎?」
秋白樺扶著額頭有氣無力的說:「您這是說的什麼話?私人的財款怎麼報賬?這筆錢雖然不多,但貼出去了,你讓我從什麼地方補回來?」他頓了頓,還是好聲好氣地商量,「這樣,您要是真的手頭緊,我這裡可以先借……」
秋大姑一聽這話就不幹了,在電話那一段嚷嚷地滿世界都能聽到了:「你出錢!你的錢不就是家裡的錢?玉清明年相親結婚的錢都還沒找落呢,你一年才多少錢啊?這回給了,全家人又要勒緊褲腰帶!」
「誰讓他撞人了啊!」秋白樺喝了酒,就有點膽氣,被大姑這話說的一時怒氣上頭,也沒多想就吼了起來,「他撞了人,你讓公司來給錢!這公司不是我的!你這不是存心要害我啊!?」
他還沒說完,電話滴的一聲就掛斷了,秋白樺一口悶氣憋在心裡,氣的拔出一根煙來狠狠抽了一口,清醒了一點,又懊惱地歎息了一聲,等待著下一波的騷擾。
果然,還沒隔十分鐘,電話再一次響起,屏幕上碩大的「家裡」兩個字叫人諷刺的不行,秋白樺咬了咬牙,走到角落按下免提,老太太哭喪似的哭聲立刻響起來:「白樺啊!!你果然是出了門幾年連家裡人都不認了,玉清是你弟弟啊!一家人你還分出那麼多五六七八來,公司老闆是你爹呀?你爹也沒見你那麼孝順啊!?」
秋白樺氣不打一處來:「您說的這叫什麼話?玉清他自己撞了人撞了車,我說給錢賠還不成?非要公司給,我有那權力嗎?上頭問下來你讓我怎麼辦?」
「我不管!」老太太全不聽他解釋,不依不饒地就揚聲罵道,「你的錢不就是秋家的?我們家又不是什麼大富人家,撞一次就賠一次,還能剩下多少?你連拿那麼一點錢的能力都沒有,你當個什麼總經理!當年你大姑他們為了你留學的事情把所有認識的人都求了過去,臉都不要了,你現在就這樣報答他們!?』
秋白樺到嘴的委屈頓時被噎了回去,老太太現在說的這個,是他一輩子的短處。
他欠了秋家不少,特別是幾個姑姑大伯,那時候自己為了留學不管不顧地就飛了出去,半途才發覺原來對於沒有富裕家境的人來說,國外的生活會有那麼艱難。原本他都決心要放棄這些了,家裡的姑姑們卻腆著老臉為他借來了接下去的生活費和學費,這才讓他不至於竹籃打水一場空。可以說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如果不是幾個姑姑幫襯,是絕對不可能的。
他說話的底氣頓時就不足了:「您這話說的可有點虧心,我什麼時候沒記著大家的恩情啦?玉清初中都沒畢業天天撩貓逗狗的,你們說要給個好工作,我也把他安排成了經理,每個月叫他白拿工資睡懶覺,您也不看看,公司裡的人別說是經理級別了,就是辦公室打雜倒水的雜工都至少是211畢業的,還有兩個堂妹,我連見也沒見過她們,小姑姑一句話,不是一樣進了公司?上個月公司的人都有意見了,特意叫我看他們的考勤表,玉清他也夠張狂的了,連表面功夫也不做,直接一個月缺勤二十八天,我都覺得不好意思!最後還不是幫他瞞了下來?他找茬把人家開了,我說了一句不麼!?」
「你那算什麼!」老太太一聽秋白樺在這翻舊賬,立刻嘶叫起來,「你還跟我翻賬本!?你們公司的人為什麼敢在你和玉清之間挑撥離間啊?你就沒有注意過你弟弟在公司裡的處境?那些雜毛亂狗的全都敢爬在他頭上拉屎撒尿,你這個做哥哥的一句護著的話也沒說過!你姑姑幾個那時候為了你借錢就很輕鬆了嗎?我們一片真心地為你好,公司裡你雖然是總經理,可底下人難免有陽奉陰違的,這才讓玉清他們幾個來幫你,現在給你說著,都成了勉強似的!?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饒是秋白樺萬分瞭解自家老太太,聽了這話,還是禁不住一陣的心驚肉跳,這顛倒黑白的功夫他一輩子沒能學到手,老太太又有心疾,輕易的不會和她發生什麼爭吵,於是一口氣進進出出好一會兒,才稍稍冷靜下來,歎息著說:「您為什麼總這樣逼我?公司裡聽著我是個總經理,您也不想想,我只是個分公司的!頂個屁用!?連報賬都要從總公司財務那裡走,我要是能幫忙,我幹嘛和你爭論那麼久?」
「哼,」老太太冷笑一聲,「你和我裝什麼啊?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都多,你要是真心想幫忙,還能想不到辦法?連玉清都把辦法想好了,你這個總經理不可能連商場裝修都沒辦法左右吧?你隨便給你弟弟一個什麼合同,幾十萬上百萬的,然後撥款之後別動工,這錢不久輕鬆到賬嗎?你欺負我是個老太太,不懂這方面不是?白樺啊白樺……你這孩子我真是感覺心涼了,白養你那麼多年。」
老太太說著,滴的一聲把電話切了,秋白樺疲倦的揉了揉眼睛,心中翻攪著難言的思緒,手機一陣甕動,低頭看看,是母親來的電話。
「你怎麼回事兒啊?」母親一接起電話來就氣急敗壞的質問,「你大姑剛剛來了電話,白樺啊,做人要講良心的,你弟弟那邊的事情你要是能幫忙,就給順帶幫一下撒,搞的一家人都不高興哭哭啼啼的你就高興了?玉清那孩子真的心腸不錯,當年你在外面讀書,他爸媽把心思都放在你身上,要不然也不會沒人管他,弄得他跟社會上那些壞孩子長歪了呢?我們到底是一家人,你這樣做事情真的不行!」
「媽!你瞎參合什麼啊!你什麼都不知道!」秋白樺氣得要命,母親這軟綿綿的要面子的脾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當年自己想要出國讀書,她明明身上有嫁妝,死都不肯拿出來,如果不是她那麼摳門,自己也不用現在欠下那麼一筆難還的債。反倒是對外人,她要比對兒子大方許多,就像如今,出了事情不管對錯,一概是要親兒子先低頭的,這就叫窩裡橫麼!?「玉清他開著車把人撞了,還讓公司裡給錢,你真的覺得有這個道理?」
秋母噎了一下,半響才哼笑:「這種事情不歸我管,我就知道做人要知恩圖報,你在國外念了書,就把家裡人都給忘了嗎?反正這一次的事情,你必須給我解決了,如果辦不成,你以後也不用叫我媽了,我養不起你這麼個高貴的兒子!」
秋白樺聽著聽筒裡毫不留情的嘟聲,沿著牆根緩緩蹲坐在地上,疲倦地把腦袋埋在了膝蓋中間,長長溢出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