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九一下下地往謝涼的身上瞥,見他要看過來,立即扭頭移開。
謝涼掃他一眼,繼續吃飯。喬九頓時不高興,想了想,拿過一個雞蛋剝殼,放進謝涼的盤子裏。謝涼勾了一下嘴角,拿起來吃了。
喬九見狀便認為那點小彆扭過去了,往謝涼的身邊挪了挪。
方延:“……”
他覺得自己的擔憂都多餘,默默咽下這口狗糧,恍然有種嘴裏的飯都帶著酸味的錯覺。
其餘人都沒注意他們,吃過飯便開始商量如何圍剿萬雷堂,這時飛劍盟的人從外面進來,把一封信交到了自家幫主的手上。
於幫主打開一看,發現是他二叔的回信,便將信上的內容告訴了他們。
據他二叔說,當初白道殺進萬雷堂的時候,他們在混亂中曾見過一對三四歲的雙生子,後來家眷逃到了後院,再後來萬雷堂失火,且火勢越燒越旺,他們沒能把人救出來,不清楚是誰的孩子,更不清楚與現在的面具人是否有關。
如果有一個孩子僥倖還活著,如今已有五十多歲了。所以若那面具人的年紀能對上,很可能就是回來報仇的。
謝涼聞言心裏一跳,忽然想到一個可能。
於是議事結束後他叫住沈正浩,問起了沈君澤的事。
沈正浩有些怔然:“我第一次見他,他只有七八歲。”
當時天色已晚,還下起了雨。
沈君澤一個人蹲在屋簷下半天都不動,他看得好奇,走過去問他怎麼不回家,他說他應該是被家裏人扔了。
他瘦得很,臉色很白,嘴唇泛著淡紫,說那句話的時候很平靜,似乎要坦然赴死。
沈正浩忘了當時是什麼感受,就感覺心臟好像被戳一下,想也不想便把人帶回了家,這一養就是十幾年。
謝涼看著他:“你怪他嗎?”
沈正浩沉默數息,說道:“如果他真的是故意來我家的,我會。”
接二連三的事情後,他比以前成熟穩重了些。
但直來直去的性子沒變,神色十分坦然。
謝涼忽然想起了沈君澤曾說過的話。
——我覺得他這樣挺好,找個中意的姑娘成婚,和和美美地過一輩子。
——我何苦把他拖下水?不如就這麼看著他。
原來沈君澤那時聊起這個還有另一層意思。
謝涼沒有再問,見沈正浩詢問為何問起這事,便隨口找個理由應付他,帶著喬九回到了客房。
喬九道:“怎麼?”
謝涼道:“之前你去做餌的時候,我和沈君澤在敵畏盟後山的亭子裏偶然遇見,說過一陣話。”
喬九道:“所以?”
謝涼將那天的事簡單敍述了一遍,說道:“他應該沒騙我。”
喬九瞬間眯眼:“你是說……?”
謝涼道:“有這個可能。”
喬九便知道他肯定會去見沈君澤,把匕首裏的地圖拿了出來。
這上面畫的是一座山,且重點畫了山后的地貌。喬九吩咐手下去要一張這附近的地圖,攤開研究一番,指了指其中一個地方。
“這座山,”他說道,“易守難攻,後面連著雲巫山脈,只有這一條路能走,路兩旁地勢險峻,站不了太多人。”
這也是沈君澤為何單畫這裏的原因。
三個幫派的人現在應該都在那座山上,白道若是圍過去,他們肯定會從後山撤走,那條路不好做埋伏,而雲巫山脈又比較廣,從這裏繞過去堵他們怕是要費不少工夫,還有很可能不等白道分兵繞路,人家就走了。
謝涼淡定道:“我可以炸了它。”
喬九:“……”
謝涼挑眉。
喬九忍了忍,沒忍住:“到底是什麼樣的?”
謝涼決定滿足他的好奇心。
於是他找來材料做了兩個土炸彈,拉著喬九和那天或許得幫忙的鳳楚趙炎,打算找個人跡罕至的地方引爆。
這個時候,三個幫派正要吃午飯。
昨天的計畫失敗,洛教主便提出趁著白道人不多,他們得趕緊轉移到通天谷裏,否則萬一白道集齊了人馬,他們哪怕占著地勢優勢也會損失慘重。而辛盟主一心想殺喬九和謝涼,並不想走。
三位幫主便進了書房議事,直到中午才出來。
結果房門一開,只見洛教主宛如老媼,烏黑的頭髮竟然全白了,辛盟主的表情則有些僵硬,但看著還算正常。
飛天教和地彩盟的人頓時一齊看向唐尊主。
山晴是極度的震驚,眼底帶著壓抑不住的驚恐:“你……傳蠱……”
他們飛天教每代教主的體內都養著一隻母蠱,教眾身上則是子蠱,教主完全掌控著教眾的生死,傳位時,老教主會催動門派的心法,使母蠱產生新的母蠱,然後將這只新母蠱傳到下一代教主的體內,以便繼續控制教眾,傳完蠱後,老教主會迅速老去,只剩十天的壽命。
而倘若教主在還沒傳蠱的時候意外身亡,教眾的壽命則都會減半。
他們飛天教因為蠱的加持而高手如雲,三派集合後也多是他們教主主事,唐尊主向來是脾氣最好的一個,連山晴偶爾都敢在他面前放肆一下,沒想到這個人竟能擒住他們的教主,並且在他們都沒察覺到的情況下逼著教主傳了蠱!
她猛地想到了項百里,顫聲道:“你……你給我們教主下了藥?”
尊主大方地承認:“對。”
山晴罵道:“卑鄙!”
話音一落,她只覺劇痛席捲全身,連站都站不住。
她見他伸手點了點地面,根本無法反抗,本能地就跪下了。不只是她,飛天教的人全跪了下來。
尊主環視一周,滿意極了:“很好,從今天起,我就是你們的新主子。”
他看向辛盟主,笑得萬分和氣,“辛盟主放心,我說到做到,一定幫你殺了喬九和謝涼。”
辛盟主點點頭,沒有開口,神色依然僵硬。
剛才他被點住穴道動彈不得,眼睜睜看了傳蠱的全過程,現在還沒緩過來。
他的幫派沒有傳蠱那一套,唐尊主就是控制了他,他的幫眾也不會乖乖聽話。
可三個幫派裏他的幫派實力最差,如今唐尊主只要一句話,他的幫派就會被另外兩個幫派屠盡,他只能配合,順便祈禱唐尊主說話算話,等到殺了喬九和謝涼,他一定要找機會離開中原。
尊主見他很識時務,拍了拍他的肩,抬頭看向飯廳。
竇天燁和江東昊早已被帶了出來,結果坐在飯廳裏等了半天都不見開飯。
剛剛聽到動靜,他們便好奇地看了看,此刻正扒著門框向外望,將那一幕全看進了眼底。
竇天燁的心“刷”地就涼了。
完蛋,大腿沒了,沒人再聽他講故事了。
沈君澤也在旁邊看著,神色半點不變。
他溫順地跟著尊主邁進飯廳用飯,飯後見尊主沒有別的吩咐,便拎著一壺酒找辛盟主喝酒了。
辛盟主的弟弟和他很投緣,他最近時不時便會和辛盟主聊聊天,對辛盟主的性格揣測得十分精准,這位幫主的腦子不好使,但是講義氣,而且很疼弟弟。
也正是因為他的分析,尊主才覺得辛盟主很可能會為了幫眾的安危而妥協。
他倒滿兩杯酒,遞過去一杯。
辛盟主看著他:“是你們尊主讓你來的?為了探探我的心思?”
“不是,”沈君澤道,“事到如今,盟主哪怕不滿又能有什麼辦法?”
辛盟主苦笑。
這倒是一句實話。
沈君澤道:“我們千風殿確實是萬雷堂,尊主會這麼做也是為了報仇,希望盟主理解。”
辛盟主道:“白道那麼多人,他想怎麼報仇?”
沈君澤輕聲道:“不知道,這一點我們也不好勸。”
辛盟主不答,仰頭把一杯酒喝幹。
到這一步說什麼都晚了,反正只要能為弟弟報仇,他就能忍。
沈君澤也沒再說,陪著他一起喝。
一壺酒下肚,他便有些醉了,聊著聊著說到了沈正浩,他大哥和辛盟主一樣是個很疼弟弟的人。
辛盟主想起自家弟弟,眼眶都紅了,忍著鼻腔的酸意道:“你既然願意叫我一聲哥,能不能給我一句實話,你們尊主到底想幹什麼?”
沈君澤撐著額頭,低聲道:“他想找個東西,東西在謝涼手裏,我……最近要和謝涼單獨見個面,談談條件……”
辛盟主的神色變了變:“當真?”
沈君澤低低地“嗯”了聲,往桌上一趴,醉了過去。
辛盟主吩咐人把他送回房,心思開始活絡起來。
沈君澤被放在床上,聽著外面走遠的腳步聲,翻身找了一個舒坦的姿勢。
他這幾日和辛盟主喝酒都是喝一壺就醉,辛盟主應該不會懷疑他,但為以防萬一他還是睡到了傍晚才醒,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端起往日的神色出去了。
他與謝涼約在三日後見面。
山莊占著地利,尊主暫時應該不會走,他只需要等就可以了。
這三天裏,尊主一直讓竇天燁找幾個故事的共通點。
而謝涼那邊實驗成功,叫來幾位前輩開了一個會,然後謝涼便帶著幫裏某五位圈地自萌的道士一起做炸藥,鳳楚則負責去踩點,忙得熱火朝天。
三天的時間眨眼過完。
這一天終於到了約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