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們人數不多,但由於團長江小傑囂張跋扈的性格,硬是在擁擠的春城內佔據了一大塊的土地作為團隊的駐地。
春城城主桓聖傑怒氣衝衝地從頂著暴雪標志的大門出來,他想到暴雪團長江小傑那個毛頭小子絲毫不給自己留顏面的張狂樣子,不由臉色鐵青,額頭上青筋直跳。
“圍剿葉裴天?城主大人還真是好膽識。聖血固然好用,但也要看有沒有命去拿。這樣的豐功偉業我就不摻和了。”
就在剛剛,江小傑坐在他那裝修得像暴發戶一樣奢華的會客廳內,一點禮貌都沒有的將雙腿架在身前寬大的案桌上,嘲諷地說出這句話,
跟隨桓聖傑前來的親隨小聲勸慰:“城主,您不必和江團長一般見識,他不過是一個一竿子就到底的愚蠢之徒罷了。如今,您手握九階魔種,等您越階之後就是春城第一高手,若是又能得到聖血,將來哪裡還需要看這個毛小子的臉色呢?”
“可是,如果暴雪不出手……”桓聖傑停下腳步,心中猶豫不決,
那位可是人魔,是一位比九階魔物更恐怖的存在,他怕一個不小心,得了個鵝城一樣的結局。整座城池化一片沙漠,看不見半點舊日的痕跡。
神愛也是因為被這個魔鬼死死咬著,才從曾經的鼎盛一時的大集團變為如今落魄的模樣,
下屬的恭維他愛聽,但他的心裡也同時十分清楚,雖然他和江小傑同為八階聖徒,但江小傑強大的攻擊能力是實打實地在戰場上淬煉出來的。
而他卻是借助了身為城主的權力和財富用大量魔種硬堆出來的等級,虛得很。
若是拚單兵戰鬥能力,哪怕自己成功升上九階,也不會是江小傑的對手。少了暴雪的幫忙,即便集合他能動用的所有力量,他也不太敢去碰那位大名鼎鼎的黃沙帝王。
但同時,正是因為春城內有暴雪傭兵團這樣強大武裝力量,讓他這個城主總有一種如芒在背的危機感,他才會被人一句話鼓動,決定下手抓捕葉裴天。
“暴雪不願意出手,我們還可以請另外一個人。”瘸腿的男人湊過來。
桓聖傑的眼珠轉了過去。
“聽說麒麟傭兵團的團長正好到了我們不遠處的南都,那位可是九階的精神系高手。城主可以去請一請他。”
“辛自明,他能願意?”
“那位團長我還是有些了解的,他是一個唯利是圖的男人,只要價錢出得足夠,不論什麽生意他都會接。”
“您別當心,據我這幾天的悄悄觀察,那個葉裴天……”
——
葉裴天在黑街住了幾天,漸漸有些適應了這裡的生活。
他在街頭巷尾的鋪面裡,接了些出賣力氣的散活,每日饒有興致地掙幾塊他平日裡不屑一顧的一階魔種。
斜陽晚照之時,沾染了一身煙火氣息的年輕男人帶著他那標志性的口罩,手中托著一紙袋熱氣騰騰的包子,慢慢走在泥濘的巷子中。
蜷縮在角落裡的孩子眼睛亮了,從陰暗的窩棚裡飛快爬出來,眼巴巴地看著他。
高瘦的男人目不斜視地從他們眼前走過。三個白白胖胖的大包子落在孩子母親髒兮兮的衣裙上。
“謝謝,真是太謝謝您了。願神保佑您。”
葉裴天的身後傳來女人哽咽的道謝聲。
“回來了呀,您。剛剛出鍋的菜粥,給您裝好的,您拿好嘞。”小吃店的老板看見葉裴天走過來,殷勤地招呼著,遞上了一罐打包好的菜粥,滿臉堆笑地從葉裴天的手中接過一顆魔種。
葉裴天一手提著菜粥,腋下夾著裝包子的紙袋。騰出一隻手幫路過的吳婆婆拖了一把收購回來的廢品,他輕輕松松一抬手,就把那小山一樣高的重物抬上了台階。
“謝謝儂啊。”
吳婆婆的大嗓門傳得老遠。
葉裴天抬起頭,看見每天等著他一起回去的小追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把紙袋裡剩下的兩個包子掏出一個遞給了他,
這位平日裡聒噪個不停的小男孩,今日面色蒼白,眼神閃避,一反常態的安靜。接包子的手指甚至有些顫抖。
“怎麽了?”葉裴天低沉的聲音響起。
他的話很少,小追和他一起住了數日時間,這是葉裴天說的為數不多的幾句話之一。要是換了平時,小追一定會興奮地蹦起來,連珠炮似地接上大段的話語。
但此刻他卻低下了頭,有些結結巴巴,
“沒,沒什麽。今天我有點事,我們走小路。”
二人並肩慢慢走在人跡稀少的巷子中。
靴子下踩著的是淋漓的汙水,道路上到處是四處堆放的垃圾,空中嗡嗡飛舞著無數蚊蟲,老鼠突然間從腳下穿過。
路燈這種黃金時代的東西,如今已經不複存在。
昏暗的陰影裡有著不少隨便用廢棄物堆建的窩棚,裡面影影綽綽有著人類向外看的眼睛。
一個男人出現在巷子的另外一端,他的身材孱弱,並不顯得強壯,穿著一件白襯衫,臉上架著一副眼鏡,一派斯文的模樣,微微分開的衣領,露出掛著一片黑色鱗片的脖頸。
小追低著頭看著地上的泥水,垂在身側的拳頭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他突然抓住了葉裴天的衣角,“別過去,走,你快走。”
巷子口的男人推了推眼鏡,玻璃鏡片在昏暗的陰影裡反了一下光。
一隻銀白色的巨大眼睛圖騰,詭異地懸浮在他頭頂半空中。
小巷的空氣仿佛輕微扭曲了一下。
葉裴天眼前的畫面突然就全變了,混暗的街道,一臉驚恐的小追,帶著眼鏡的男人,全都不見了。
眼前是一片光明,整潔乾淨的街道,往來穿行的車輛,汽車的喇叭聲,水龍頭嘩嘩流水聲音,電視機的播放聲音,遠遠近近大大小小混雜在一起。
在他的左手邊是一棟熟悉的大樓,是他從小到大居住的工廠家屬宿舍。
鄰居的大叔穿著破了洞的白背心出來,雙手兜在寬大的褲衩裡,嘟嘟嚷嚷下樓來,看了他一眼,還往地上呸了口濃痰。
樓下一個胖大媽提著菜從身邊經過,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
“裴天,放學了啊。”
一個幼小的男孩從身邊跑過,拉住他的衣角,
“哥哥,背。”
那是他的弟弟葉裴全。
葉裴天站在那裡,看見了小小的自己把書包換到胸前,背起了弟弟,向著樓上走去。
房間裡面沒人,他打開房內燈,放下書包和吵鬧不休的弟弟。端來一把小椅子,墊在腳下,站在炤台邊開始洗米煮飯。
他的肚子很餓,不由加快了手中的動作,想要趕在父母下班前煮好飯菜。
讀幼兒園的弟弟圍著他的腳邊吵鬧不休,他一個不慎從椅子上摔下來,灶台上的東西撒了一地,年幼的弟弟反而哈哈大笑。
房門被推開了,一個女人推門進來,眼中仿佛沒有看見他這個人一樣,跨過他的身邊,溫柔地笑著伸手把坐在地上的弟弟抱了起來。
一個身材高大滿身是汗的男人跟著進來,擰緊眉頭看著雜亂的廚房,
“一點小事都做不好,搞得亂七八糟。去,去街口給你爹買一箱啤酒回來。”
小男孩被罵著推出門,他沒有哭,也沒有說多余的話,沉默著站在樓下街道的角落,抬頭看著樓上的燈,
葉裴天和小小的自己站在一起,看著樓上那盞暖黃色的燈光,燈光裡面的母親抱起弟弟,父親高大的剪影,投在窗口,
那扇窗在他們期待的眼神中打開了,母親父親和弟弟一齊向他伸出手。
進來吧裴天,媽媽煮好飯了,和爸爸媽媽一起吃飯。
一家人燦爛地笑著,露出他從未見過,卻一直渴望的微笑,向他伸出了手。
葉裴天抬起蒼白的手,手指毫不眷念地向下一抓。
大地開始搖動,街區開裂,熟悉的房子在眼前搖搖晃晃。
黃沙組成的道道黃龍,從地底湧出,
遮天蔽日地覆蓋了天空。
不要裴天。
哥哥,哥哥不要這樣。
家人的面孔在他面前扭曲起來,葉裴天無動於衷,收緊手指,明亮的街景不見了,在他眼前的依舊是昏暗肮髒,汙水橫流的那條街道。
無數埋伏在街邊的人影迅速閃動著。
小追癱坐在地上,哆嗦著後退,一臉驚恐地看著他。
“你,你真的是那個……他們說的那個人魔。”
葉裴天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把視線投向站在街口穿著白色襯衣的男人。
“精神系,不錯。”他緩緩拉下臉上黑色的口罩,裂開嘴笑了,冷冰冰的話語在昏暗的街道上打了個轉,宛如深淵中一隻嗜血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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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千尋回到屋內,詫異地發現桌面上擺著幾個白白胖胖還帶著點溫熱的肉包子。
用手拿起一個,軟乎乎香噴噴的。
她仔細地查看了桌面和窗台,沒有找到一絲殘留著的沙粒。
放著包子的那張桌子過度的一塵不染,幾乎達到了光可鑒人的程度。
那個擅長控沙的男人大概不知道這張桌子平時是多麽的雜亂不堪,蒙滿塵土的吧。楚千尋笑了起來,拿起一個包子放在口中咬了一口。
菜肉包子的香味布滿口腔,填進了心裡,讓她心底不可抑製地滋生了一種情感,一種已經多年沒有體會過的,名為幸福的感覺。
楚千尋坐在了窗台上,悠閑地架著腳啃著包子,視線落在了樓下不遠處的那顆梧桐樹上。
鬱鬱蔥蔥的大樹沉靜地和楚千尋對視著,樹底下沒有她心中想念的那個身影。
突然間,遠處的街道處發出轟地一聲巨響,簡陋的筒子樓甚至被這道巨響震得微微顫動。
異能的強光在遠處城區的頂部閃出一道又一道半球形的異彩。
筒子樓內的人們紛紛探出頭來,不安地望著遠方。
楚千尋樓下的窗戶嘩啦一聲被推開。滿臉雀斑的瘋婆子伸出頭來。
“什麽情況,那個位置是黑街吧?在城裡打成這樣,得死多少人?”楚千尋問道。
“誰知道呢,看這異能,都是些高高在上的大佬。那些人哪裡會管普通人的死活。”瘋婆子抱怨了一句,縮回了屋內,伸手關窗,“別看了,只要不打到這邊來,都不關我們的事。”
楚千尋望著那不斷響起巨大轟鳴聲的遠處。各種異能不同色彩的光反覆打在了她的面孔上。
她的心中不知為何,隱隱傳來一絲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