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徑死了……
這四個字瞬間在傅臻腦海中炸裂開來, 緊接著, 無法言說的痛楚從心口開始, 迅速蔓延到五臟六腑。
“不, 不會的,你在說謊。假的, 都是假的,曲謙昭, 我求求你,你讓我見見他……”傅臻死死抓住曲謙昭的褲腳哀求道。他嘶啞嗓音說出來的話也是支離破碎,要不是看他的口型,幾乎沒人聽得清楚他到底在說些什麼。
傅臻不敢相信,明明不久前還陪在他身邊的人, 怎麼會就這樣輕而易舉的失去了生命。可曲徑微笑著用匕首刺進胸口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好似夢魘一般死死的縈繞在他的腦海。
而曲謙昭卻沒有絲毫同情之意, 他冷聲開口給予傅臻更深刻的打擊:“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將蘭斯洛特之花交到曲徑手裡的時候, 你就該明白代表了什麼。你親手逼死了他,現在卻來求我,傅臻你不覺得自己太可笑嗎?”
“而且, 你是不是以為, 他是為了把你當做陸明淵的替身才跟你在一起?”
“是不是以為,當初他是故意報復才挑撥傅朗出手殺你?”
“是不是以為,他在意容千淩才沒有因為你和容千淩之間的買賣契約而對你質問?”
“傅臻,你真是愚蠢之極!”
曲謙昭的語氣局促,每一句質問的話語都是鋒銳的刀子, 狠狠地捅進傅臻的心臟,刺得一片鮮血淋漓。而隨著曲謙昭的敘述,那些被曲徑巧妙掩蓋的真相,也一併大白於世。
曲徑深愛傅臻,所以在退婚之後,萬念俱灰,斷絕了情愛。可偏偏傅臻卻因此對他產生了興趣。
曲徑自認失去獸神庇護,無法在和傅臻匹配,因此才有了後面的一系列做法希望傅臻死心。至於挑撥傅朗,是怕傅臻多年謀劃因皇室一紙檄文毀於一旦。配合陸明淵演戲,是因為陸明淵手中掌控者傅臻的把柄。至於容千淩……
曲謙昭冷笑著看向傅臻:“一個十五歲就懂得如何將人玩弄於股掌之上,架空生父權利、囚禁繼母、弄死庶弟的人,你覺得你鬥得過他嗎?”
狠狠將夢魘藥劑的配方甩在傅臻臉色,曲謙昭的聲音變得越發冷戾:“想用一具空殼玩弄容千淩,簡直就是笑話,容千淩根本不會生氣,他會直接滅了傅家。至於曲徑賣給他的那株藥材,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什麼意思……”
“容千淩很快就站不起來了,因此你不用擔心他會找你麻煩,只要提防陸明淵即可。不過如果這次你鬥不過,曲家不會再有一個曲徑站出來擋在你的身前。好自為之。”說完,曲謙昭便將傅臻拉住他褲腳的手甩開,轉身走了。
“不……”傅臻癱軟在地上,淚流滿面。
曲謙昭的話讓他如夢方醒,可又有什麼用?一切都已經晚了。
真是可悲,可憐又可笑。他最渴望的東西其實早就捧在手心,卻被他一點一點親手毀了。
此時此刻,傅臻終於明白。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比曲徑更愛他,也不會有人能比曲徑更波動他的心弦。
可那又如何,他們已經陰陽兩隔沒有結局。縱使曲徑活著,在做了這麼多錯事以後,也唯有生人離散。
更何況,曲徑已經死了……
傅臻無力的合上眼。現下,心臟的疼痛,四肢的冰冷,這些都已經不算什麼。在徹底失去曲徑以後,他的靈魂也跟著離開了大半,剩餘的,不過是支撐著這具行屍走肉的軀體,連表面的體面都維持不住。
這輩子,他再也沒有資格去觸碰心中摯愛。
良久,他才踉蹌著從地上站起。
傅臻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醫院的。可等他返回自己家時,卻看見傅家大亂。他守著曲徑這三天,完全和外面斷了聯繫,因此也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事。
要知道曲徑的死,不僅僅讓傅臻生無可戀,同時也引起了另外一個人瘋狂的恨意,那便是陸明淵。
陸明淵因為曲徑之前的利用而提出報復條件,可曲徑卻寧願用死來解脫他的束縛。就因為他深愛傅臻。
可偏偏這樣執著的心思卻讓陸明淵心口的怒火越發旺盛,同時他也意識到,曲徑其實早就心懷死志,否則不會毫不猶豫的簽下那麼多對他不利的契約。畢竟只要他一死,那些要求都變成一堆廢紙,可偏偏他和容千淩兩個活著的,還要遵守約定,放過傅臻。
哪裡就有這麼兩全其美的好事?嫉妒在陸明淵的心裡迅速滋生,而這時傅臻因為聽到曲徑死亡而不理世事的消息也同時傳到了陸明淵耳朵裡。
呵呵,冷笑在陸明淵的唇角浮起,他不能動傅臻,難道別人還不能動嗎?
叫過下屬,陸明淵對他說:“把傅臻的過往,原原本本的發給傅家分支那幾個不安分的對象,我想他們會知道怎麼做。”
曲徑想要保住傅臻,他偏不讓他如意!
在陸明淵的策劃下,傅家分支幾個對家主之位心生覬覦的很快便聯起手來。而傅臻單方面的不作為,也讓他們的舉動謀劃變得更加順利。
很快,傅家家主再次易位的消息傳來,緊接著,便是傅臻被捕下獄。理由是利用貴族權勢,勾結盜賊,涉嫌走私。而傅臻本人,也對此供認不諱,竟連一點反抗求生的想法都沒有。
帝國皇室原本就對盜賊和走私厭惡至極,然而意外地是,傅臻卻並沒有被判處死刑,只是剝奪貴族身份,流放惡穀,好似保住了性命。
然而在眾人眼中,流放惡穀恐怕比死也好不到哪裡去。
因為惡穀,是一個只有入口沒有出口的地方。裡面土地貧瘠,缺少資源,可偏偏緣著一個上古法陣的存在,導致惡谷中人能夠得到永生,即便日日忍受饑餓,天災,無盡的傷害,也無法死亡。
這才是真正的流放,不限於軀體,亦包括靈魂。
惡穀
傅臻抱著懷中的蘭斯洛特之花站在龜裂的土地上。從進入惡穀的瞬間,他身上的異能便消失得一乾二淨。然而他卻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良久沒有動彈。
原本,被捕入獄的時候,他便一心求死。可曲清嵐卻將這盆花並曲徑生前留給他的一封信一起交到他手中,讓他改了主意。
看似溫和優雅的字體卻是傲骨暗藏,就跟曲徑本人一樣決絕,寧折不彎。只是信上的內容,卻是和曲謙昭所說的完全相反的答案。
曲徑說自己一直都在耍他,最後一刻卻忍不住留下了他的命,也只是為了懲罰而已。並要傅臻不用覺得對不起他,因為他們之間的恩怨早已兩清。
“傅臻,我們死生不再相見。”這是曲徑信中的最後一句話。而正是這一句話,徹底將他們之間的關係蓋章定論。看似無情,末尾處不甚明顯的淚痕卻讓傅臻明白了曲徑的言不由衷和苦心一片。
這是曲徑最後的心願,也將是傅臻一生的束縛。
傅臻的眼睛熬得通紅,卻沒有任何淚水流出。
他已經知道自己今後的日子要如何去過。他一定會聽曲徑的話活下去,因為只有活著才能不辜負曲徑的苦心,才能為他之前做下的孽贖罪。
即便活得狼狽,苟延殘喘,比螻蟻還不如,他也要長命百歲,因為曲徑說了,死生不再相見。
曲徑死了,他就必須活著。
第四條姻緣線徹底斷裂,化作點點星光,消失在識海。
傅家
曲徑的死轟動了整個帝國,曲家上下亦是一片陰霾。
誰也無法想到,帝國史上唯一一個ss+雌性,竟會用這樣的方式了結了自己的生命。于此同時,曲徑對傅臻的愛,也被世人豔慕。
曲徑的葬禮十分鄭重,皇室也派了人參加。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曲家三代內定掌權人中,只有曲慕離一個人來了。曲謙昭和曲清嵐都沒有出現。
據說,曲謙昭是因為傷心過度,而曲清嵐身為神侍則因為主人的去世而一心求死,已經被嚴加看管起來。
沉著臉站在曲徑的墓前,曲慕離好似一夜之間長大。原本驕矜高傲褪去變作冷漠沉穩的模樣。
他有條不紊的支撐起了整個葬禮,至始至終沒有一點失禮的地方。然而在告別儀式結束,觀禮人陸續離開後,他卻一個人留在了曲家陵園。
“騙子……你說過會好好從傅家回來的。”曲慕離念叨著,聲音開始不穩,而後,他碧色的眼迅速被水氣淹沒,淚水沿著臉頰留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不同於往日的隱忍,此刻的曲慕離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淒然的哽咽聲回蕩在空曠的墓園,哀傷到了極點。
直到良久,他才漸漸收了聲音,將臉上的淚水擦乾。而後便頭也不回的轉身走了。
第二天,曲家家主的桌案上出現了一封書信,是曲慕離的,上面說他為了追求武道更極致的巔峰,打算遠遊,歸期未定。
曲謙昭在得到消息之後,也第一時間離開曲家,出了帝都。
下午的陽光慵懶而溫暖,在帝都郊外一棟偏僻的小房子中,素衣青年正在侍弄手邊的花草,間歇時,還逗弄兩下趴在腿邊的銀色長毛大貓。
這個青年便是曲徑,第一根因果線斷裂之後,他的靈魂便和這具軀體有了基本的融合,因此,他也恢復他原本的外貌。
雖然這看起來有些匪夷所思,但是對於曲謙昭和曲清嵐來說,只要靈魂不變,他是什麼模樣,並不重要。
曲謙昭一進庭院,看見的便是這樣愜意的場景。
“曲慕離走了。”他開口說道。
“嗯,我知道。”曲徑點頭:“所以我們也可以開始下一步了。”
“好的。”曲謙昭應了一聲,然後將一枚儲物晶石遞到曲徑手裡,裡面裝著曲徑需要的所有資料。
曲徑接過,同時輕聲歎息。
讓小孩傷心並非是曲徑所願,可畢竟曲慕離閱歷太少,若將計畫全盤托出,難免演技不夠,會讓別人發現端倪,前功盡棄。更何況,攻略剩下三個人渣,“曲徑”這個已經死掉的人還有大用,因此也只能占時委屈曲慕離,等到日後在做彌補。
搖搖頭,曲徑將這些思緒清空,然後將曲謙昭叫到身邊,和他商量接下來的計畫。
他下一個打算懲罰的物件是陸明淵,而屬於陸明淵的第三條因果線,卻已經斷開了一半。
勢均力敵的互相利用對於陸明淵來說已經沒有用處,想要讓剩下的一半斷裂,他必須用出新的手段。
時光飛逝,轉眼時間已經過去一個月。曲家已經平靜許多,而傅家卻在無休止的內耗中漸漸消亡。然而這不過是眾人茶餘飯後的消遣話題罷了。
對於帝都來說,今年註定是多事的一年。曲徑的死訊引起的波瀾尚未平歇,另外一件引人矚目的大事又立刻接上。
據說桃樂西婭之城的城主將會帶著小王子一起造訪帝都。
桃樂西婭之城是帝國最神秘的地方。雖然聽起來是個城市,但實則並不在帝國管轄範圍內。那裡原本是上古諸神之戰時留下的主戰場,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和危險的法陣殘留,不適合獸人生存。
可意外的是,桃樂西婭之城的先祖們找到了破解危險的技巧,並且利用諸神殘餘的神力,將戰場遺跡填平,建起了宏偉的城牆和巍峨的宮殿,而後便有了桃樂西婭之城。
第一任帝國君王出於敬重,頒下指令,說桃樂西婭之城永遠屬於那裡的子民自己。而第一任桃樂西婭城主也和帝國簽訂條約,立下永世之好。
因此,對於現在的帝國人民來說,桃樂西婭之城和帝國皇室一樣,代表著無上的榮耀和神明的庇護。所以,桃樂西婭之城城主及小王子的造訪引起了眾人極大的關注。
於此同時,皇室也下達了指令,將負者招待桃樂西婭之城城主及小王子的工作交給了陸明淵。
帝都郊外
數輛華貴的馬車正朝著帝都的方向前進。
同帝都貴族們素來推崇的低調雍容不同,這幾輛馬車顏色明麗奢華至極,尤其是居中那輛最為引人注目,非但奢華程度大大超過其他,就連車轅還有車廂的四角還配有五色寶石串成的珠簾。
透過半掩的車簾,一個精緻可愛的男孩正坐在裡面,只是那身打扮著實讓人無奈。奇怪的衣服配色加上頭髮上綁著的亂七八糟的羽毛,若不是那張臉太過驚豔,恐怕早就讓人倒盡胃口。
然而他身邊伺候的幾個侍從卻好像極為習慣,還有一個細心的幫他把髮辮上的羽毛又整理了一下。
“你說,帝都會有美人嗎?”童稚的聲音滿是痞氣。
“當然殿下,帝都可比咱們桃樂西婭要大,而且聽說人也很多。”
“那既如此,碰見好的,咱們就搶一個回去好了。”
“好好好,都聽您的安排。”侍從低聲應著,眼裡卻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而那個男孩也笑得十分開心,湊到那個侍從耳邊說道:“謙昭,你猜陸明淵會不會喜歡我現在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