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不令帶著楚楚翻山越嶺回到寨子,寨子裡的老幼才聚集起來,鍾離玖玖正在和黎二伯打探最近是否有外人來過寨子。
瞧見許不令回來,鍾離玖玖快步走到跟前,先檢查了下兩人,確定沒受傷後,才詢問道:
“如何了?”
寨子裡人多眼雜,許不令和過來詢問的寨子長輩解釋幾句後,便帶著玖玖前往半山小院,路上輕聲道:
“詹豹被滅口了,這次南越的事兒,肯定是衝著我來的,詹豹死前寫了個‘皇子’,指的恐怕就是現在聽政的二皇子陳炬。
目前兩萬西涼軍在趕來的路上,等大軍抵達,無論如何都會打南越。確定有人在幕後做局也是好事,若真是南越朝廷,到時候打起來,就不用以‘失蹤’為借口了。我們得去邕州看看,把這件事查清楚,順便找找桂姨他們的下落。”
鍾離楚楚跟在旁邊,插話道:“詹豹中了毒針,皮膚爆裂、七竅流血而死,看起來像是師父說過的爛骨針。”
“爛骨針?”
鍾離玖玖聽到這個,微微皺了下眉頭,臉色嚴肅起來。
許不令方才也被詹豹慘相驚到了,不說別的,光從死相上面來看,爛骨針比鎖龍蠱還狠毒。他詢問道:
“爛骨針是什麽東西?”
鍾離玖玖回想了下:“是司空稚的招牌絕技,南越江湖上不少高手,都葬身在此毒之下。爛骨針毒性極烈,一旦中了連吃藥的機會都沒有,中四肢尚可斷臂保命,中軀乾神仙難救。據我所知,整個南越好像就只有司空稚會這手,要滅口的話,他不應該用這麽明顯的手法……”
許不令聽見是南越七星中的司空稚,心中恍然,怪不得動作這麽快,要是隨便一個雜魚都這麽厲害,那南越也不用闖了。他搖了搖頭道:
“方才司空稚肯定在寨子附近盯著我們,發現沒毒到我後,才跑去滅口。只是我跑得太快了,他估計沒時間處理現場,只能在遠距離用毒針射殺詹豹。”
鍾離玖玖想想也是,
許不令都天下無敵了,山中不能跑馬,輕功比許不令快的世上就沒幾個,可能還真是如此。
“司空稚傳言是甲子前百蟲谷的人,已經成名很多年了,不過一直神龍見首不見尾,活著見過他的根本沒有,即便認出來,也沒什麽用,還是得去看看那什麽皇子。”
“周邊不知道還有沒有眼線,先回院子裡,趁著夜色悄悄走吧。”
許不令環視周邊,山林中雖然有月色,但想要找潛在的眼線顯然不容易,便帶著師徒倆人回到了小院,把門窗關起來,然後放出工具鳥,去四方山林間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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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半晚上的折騰,師徒倆都有點驚魂未定。
鍾離玖玖回到房間後,就開始在角角落落檢查,避免還有其他沒發現的毒物。
鍾離楚楚也在屋子裡幫忙,只是剛剛在屋裡找了圈兒,便瞧見了放在枕頭旁邊的兩個小鈴鐺,方才情況緊急,出門的時候也沒來得及收拾。
鍾離楚楚眨了眨眼睛,走到跟前,拿起來看了看。
鈴鐺純銀打造,上面的小帽則是水藍色的,出自蕭湘兒之手,做工可謂精巧到了極致,亮晶晶的比珠寶首飾都好看。
鍾離楚楚顯然和崔小婉一樣,覺得好看,卻弄不明白該佩戴在哪裡。她抬手晃了晃,然後便試著往頭上戴。
叮鈴——
鈴鐺清脆的聲響,驚動了屋子裡的夫妻倆。
鍾離玖玖身體微微一僵,好不容易恢復正常的臉色又紅了起來,下意識緊了緊衣襟,回頭瞄了眼。見楚楚傻憨憨地往頭上戴,沒搞清楚是做什麽的,才暗暗松了口氣,低著頭當做什麽都看到。
許不令在旁邊收拾著包裹,聽見聲響轉眼看去,表情也尷尬了下,走到跟前,含笑道:
“楚楚,你做什麽?”
鍾離楚楚連忙收回手,見許不令已經到跟前了,放回去也是掩耳盜鈴,便隨意道:
“這東西挺好看的,你送給師父的首飾?”
許不令眨了眨眼睛:“湘兒送的,嗯……也算是首飾吧。”
鍾離楚楚點了點頭,來回打量許久,又問道:
“怎麽戴的?我沒見師父戴過。”
你要是見過,那就出事兒了……
許不令暗暗念叨一句,眼神下意識瞄了下楚楚的衣襟。
楚楚是標準的西域美人,膚白腿長個兒高,身段兒本就比中原女子壯觀,許不令雖然沒親眼見過,但背著的時候也有大概了解尺寸,比陸姨和寶寶姐妹還大一圈兒,只是平時穿著寬松不顯大罷了。
聯想到楚楚帶著鈴鐺波濤洶湧的場面,許不令心頭一跳,轉開了目光,解釋道:
“拿在手上把玩的,也戴不出去。”
鍾離楚楚感覺到許不令表情有點古怪,只是看著精巧的小鈴鐺,也想不出什麽不正經的用法,半信半疑的“哦”了一聲。
鍾離玖玖背對著兩人,心驚肉跳的,實在害怕楚楚又發現她玩的花,接話道:
“也不是什麽重要物件,你喜歡就拿去玩吧,回去後再做兩個便是。”
鍾離楚楚確實挺喜歡這倆小鈴鐺,覺得掛在駱駝的脖子上當駝鈴更合適,便也沒有拒絕,揣進懷裡收了起來:
“謝師父。”
“師徒倆的,謝個什麽?反正你以後也要……”
“嗯?”
“……沒什麽……”
……
殘雲遮月,天地暗了下來。
國都邕州的街巷間還有燈火,但南越不比長安,三更半夜,街上已經沒了多少行人。
邕州城很多地方都參照了長安城,正中的朝凰街,便是仿照的長安城內的朱雀大街,皇宮也在朝凰街的盡頭,不過從規模到建築數量,都比長安城皇城小的多,只能說氣派,談不上巍峨。
皇城的宮門已經封閉,后宮內人煙稀少,宮女嬪妃的數量並不多,說起來,和宋暨的后宮相差不大。
不過同為帝王,陳瑾和宋暨的區別很大,宋暨后宮人少,是淡泊紅塵醉心於權術,連皇后都可以當棋子。
陳瑾則更像個普通男人,年幼聰慧過人成太子,繼位後也勤於政事,把朝堂打理得井井有條。後來沉迷溫柔鄉難以自拔,后宮三千獨寵一人,喪失愛妻後又一蹶不振,直至瘋瘋癲癲臥床不起。
作為皇帝,陳瑾肯定不如宋暨,但作為男人,陳瑾又比宋暨真實些。
兩個君主唯一相同的地方,可能就是結局都不怎麽好。
深宮之內秋色蕭條,太監站在寢宮外,躬身靜立。
寢宮內,面黃肌瘦,幾乎皮包骨的陳瑾,躺在上禦榻上,臉色蒼白扭曲,不時張嘴沙啞呼喊兩聲,渾濁的雙眼,一直看著旁邊的年輕人,可能也就在此時,才能稍微平穩些,不至於痛苦掙扎,讓哀嚎聲傳遍整個宮廷。
禦榻旁,身著藍色袍子的皇子陳炬,端坐在旁邊,年紀和許不令相仿,目光沒有和病榻上的陳瑾對視,而是看著寢宮內的一副畫像。
宣和八魁中,崔小婉的那副叫‘桃花回眸’,寧玉合的叫‘劍舞’,蕭湘兒的叫‘瀟湘竹’,而掛在南越宮城裡的這幅,自然就是周貴妃的‘南飛雁’,畫的是一個女子眺望大雁南飛時的場景。
陳炬和畫像上的女子很像,容貌自然不俗,不過身上並沒有畫卷中那股清高仙氣,反而帶著些被俗事纏身的心事重重。
已經瘋瘋癲癲失去神智的陳瑾,明顯認得面前的兒子,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麽話來,只是毫無意義的‘呃呃’兩聲。
皇子陳炬回過神來,看了眼旁邊的父親,想了想,說起了些許心裡話:
“中原那邊在打仗, 西域的許家篡了國,天下一團亂麻,外公說,該乘勢而起逐鹿中原……父王太保守,若是清醒著,肯定不會答應,太冒險了。但是,我陳家在這窮山惡水的南越待得太久了,時至不迎、反受其殃,我覺得外公說得沒錯……”
禦榻上,陳瑾根本聽不懂話語,只是用昏黃雙眸看著面前的兒子,目不轉睛。
陳炬可能也是因為陳瑾已經瘋瘋癲癲聽不懂,才會自言自語般說著心裡話。
說話聲持續了很久,直至內侍過來稟報,安國公在皇城外等候,陳炬才停下話語,對著陳瑾躬身一禮,轉身離開寢殿。
剛剛走出殿門,寢殿內便又響起近乎淒厲的哀嚎聲。
聽起來,像是舍不得兒子,想叫兒子回頭。
陳炬站在寢殿外,稍微猶豫了下,還是囑咐內侍關上了殿門,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