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祖《沁園春》詞:
火宅牽纏,夜去明來,早晚無休。奈今日不知明日事,**劫劫,有甚來由。人世風燈,草頭珠露,幾見傷心眼淚流。不堅久,似石中迸火,水上浮漚。休休聞早回頭,把往日風流一筆勾。但粗衣談飯,隨緣度日,任人笑我,我又何求!限到頭來,不論貧富,著甚於忙日夜憂!勸少年,把家園棄了,海上來游!
單表人世上一點情根,從無始生來,化成色界。人從這裡生,還從這裡滅,生生死死,總從這一點紅自輪迴不斷。
要依佛法說來盡該滅除,是把造物主人的路絕了。那如來還有摩耶夫人,老子豈是李樹下生的?仲尼聖人也不該生下伯鯉來。這段大道理,自聖聖相傳,原不曾說絕欲,只說寡慾。
所以老子說,有欲以觀其竅。伏羲的《易經》乾坤二卦為首,一陰一陽之謂道。那《關唯》首章,講那淑女好逑,寤寐琴瑟,豈不是段色心!《大學-誠意》先講好色,豈不是個人道!依佛經上說,韌利諸天人以目成胎,還有欲界,何況凡夫生化的源頭,乾坤的正位,須從夫婦男女中造端,人人色心豈不是天上帶下來的,從魂魄中生精髓,又從精髓中生出魂魄,乃成人道。把精髓弄竭了,魂魄沒有根基,又把魂魄弄竭了,精髓沒有存留,乃成鬼道,精髓化為魂魄,魂魄化成精髓,乃成仙道。魂魄化到無魂魄處,卻處處是魂魄,精髓化到無精髓處,卻處處是精髓,乃是佛道。魂魄不離了精髓,隨他消息,精髓日守其魂魄,全了性命,可生可死,是吾儒家聖道。只此道理,不著大聖大賢參不透玄關。凡夫無知,憑著那一時快樂,兩物交合,從一竅至膀胱,從膀胱至命門,傍有一小孔透入夾脊關,直接玄元精腦之府,搖蕩鼓摩,相火燒動,一身精腦直貫尾閻,不覺真水浸瀅,自上而下精出眼閉,火烈水騰,分明是個死界。只說是人世上第一樂,不論甚麼樂事,比不得這個滋味。把這男女媾精造出許多罪孽,因此,盜色、偷情、姦殺、貼騙,變做瀅殺輪迴地獄中第一大案,如蜂偷花,如蠅鑽糞,但見香美,那知元陽真性漸漸枯竭,多有中年不壽,未老先衰的。回頭年少風流,真成一夢。看我這心愛的美人,也變做了雞皮鶴髮,真可哀嘆!如今講《金瓶梅》公案,說李瓶兒化生報應因果,只得妝點出瀅樂光景,引誘世人蔘悟,恐又落了導欲的瀅書,反添口孽,因此講出一段道學。雖然為少年所笑,他到了六十歲腎枯陽痿,自然要說我講的不迂。閑活擱起。
且說鄭玉卿因來替翟員外提親送禮,和李師師勾搭上了。月夜去到銀瓶卧房,偷采新花,二人誓結同心,無人知覺,依舊宿在書房。天明洗面整衣,悄悄而去,回復翟員外的話。到了他家,還不曾起來,在前廳坐著。翟員外忙披衣而出道:「你來的恁早,是在巢窩裡表子家宿來!」玉卿搖頭道:「我如今還干這營生,也不是人了。來替你報喜信兒,你先說把甚麼謝我!」翟員外笑道:「那事有幾分了?等我家去梳了頭來。」一面分付小廝:「安排早飯,和你鄭大爺吃。」
笑著進去了。待不多時,翟員外打扮新服,搖擺出來,甚是鮮明。穿一套荔枝色漏地縐紗直掇,玉色線羅銀紅京絹的襯衣,頭上烏紗方幘,漏出那赤金龍頭簪兒,中上斜嵌個琥珀漢玉,熏的香風撲鼻,與玉卿作揖謝了。小廝排下八仙桌兒,吃過一杯松子仁茶,就是小金鐘、牙箸兒,一副手盒。
無非是南果糖食,雞胗鴨卵,鰣魚海蟹,件件精緻。酒過數巡,就問起往李師師家送禮的事來。玉卿道:「你且吃一大杯,我才肯說哩:」即取過一個茶杯,滿滿斟了一杯麻姑酒,那酒又香又辣,翟員外一飲而盡,笑著道:「你可說了罷!」玉卿道:「昨日送禮,原說探探口氣,誰知這等順溜,也是哥的喜事臨門,該是因緣撮湊,就留我在書房裡吃了便飯。我才把哥的門第、家道、人材、名望,件件誇讚了一遍。李師師起初全不吐口,又是五千兩,三千兩,一味海說。依他說的也有些正理,他道:『我如今四十的人了,沒兒沒女,只這一個女兒,比我親生不同!招個好人家就是我養老的一般。
名說是嫁了女兒,講些財禮,只是傍人體面好看,論起情來,有甚麼多少,原不比那娶嫁孤老表子的,日後我老了,這幾個丫頭都嫁了,我就隨著銀瓶過日子。連我的身子和這些家事,還待那裡去不成!我如今因皇上曾親幸過幾番,天下人誰不知道?我是嫁不得人的,人也不敢娶我,就終來老在這個門裡,我也不肯低了我的門面。這銀瓶又經皇上選過一番,雖沒進宮,也是有名器的女兒,比不得泛常梳攏人家個粉頭。只我這個女兒,姿色才貌,文墨絲弦,件件精通,就是蘇杭兩京,娶這個瘦馬,也得一二千金。休說我這一分家事,不要說穿戴的金珠寶石,只這古董玩器,還值三五萬金。送的財禮,將來還是他的,只好替他收收,叫人好看罷了。』」說到此處,玉卿不言了,使眼看翟員外。只見他好一似酒醉的螃蟹,全動不的了,只把眼兒瞪著,沉吟了半晌,道:「他說的也有理。如今可怎麼樣?」玉卿把嘴順了兩順,道:「依小弟說,如今這件事不是小可。這李媽媽身子和家事,連銀瓶,他要總尋一個好主,就要上上上下全全的交付給這個人,少說也值幾萬銀子。一棒打著兩個鴛鴦,那李媽媽看中了才許親,連他都嫁在裡頭,只是不好說出來罷了。
除了哥,那有這個好主!如今咱拿著他的拳頭,打他的眼,雖把銀子晃晃眼,少不得還是咱的,他見小弟說哥十分忠誠,比不得串巢窩的浪蕩子弟,他就喜的極了。看著小弟,眼裡酸酸的說道:『遭這樣亂世,也要早尋安身的個去處。
當初朝廷在日,還有些體面,今日不知明日事,但得小女成了親,我也就全家要去過日子,圖下半世的快樂。』只這幾句就是他實心了。他不十分要嫁,還不肯說出這話來。哥!
你再自己酌量。小弟不過騙你的喜酒吃,難道你那快活時,一個傾城的絕色和一個半老的佳人,肯著小弟打個頭兒,也就勾了。」說著跳起,這翟員外著實打了一下。玉卿故意的跑。
說不多時,翟員外催飯來,撇了手盒,就是一碟燉的稀爛豬蹄,一碗蘑菇小炒的筍雞,一碗醬燒的大方東坡肉,一碗燉的雞子膏,又是一碗汴河裡大鯽魚,一碗小炒大螃蟹,兩盤蒸酥果餡,俱用大官窯五色御膳碗——是新出官的,各人一碗上白米粥兒,兩個家童不住添換。飯罷,茶漱了口。這翟員外一似蛇鑽了五竅,心裡又癢又悶,不住的在廳台上來回亂走。玉卿又道:「你定了主意,應承不應承,咱好回他話去。人家一個黃花女兒是輕提的?咱回不對,也教他笑咱不是行家了!」說著,翟員外也不答應,繞院子亂走。
住一回,翟員外道:「畢竟得多少財禮才完的事?」玉卿道:「哥!你嫖了一世,還等人說!你鳳月兒那件不在行,來問道小弟?只估估他這家人家,可是輕開口的,到不如就推件事,早早辭了罷!」員外笑了笑,搖一搖頭,往院子里又亂走,全不言語了。玉卿故意要去,下檯子來,翟員外又拉回去了。把玉卿拉在一個小小書房裡,道:「依他口氣,實指望多少?」玉卿笑道:「小弟愚見,這樣大眼的科子,騙過朝廷的人,你我些小如何動得他?就極省費也得二千上下使用,他也得千金的陪送。咱就費了些,我還尋出個法來,叫他倒貼出來不難。」翟員外忙道:「怎麼樣倒貼出來?」王卿道:「等下了禮,成了親,你說要娶回家去,他定然不肯。
你就依著他,說放在他家裡,少不得你是女婿,他是丈母,」一家大小那個敢不來服事你的!你這些飯食茶水、跟隨的人役,少不得他應承管待。就小弟們到了,少不得他供給。一年半載和銀瓶熟了,他家裡古董玩器,你那件取不了來?這李師師錯算了,在是個積年。若是小弟,情願不肯娶過門來,我只在他家和招贅的一般,弄犯了這老鴇,隨著我手轉,他連身子部屬了我的,甚麼一千二千兩都要貼出來才罷。」幾句話說的翟員外眉花眼笑,怪肉麻起來,道:「你說的中聽。
只怕小弟沒有這個造化!」玉卿又道:「世上有福的事,偏尋上門來。平自得人三五萬家事,和兩個美人,這是件小可的么!」玉卿見翟員外有幾分依從的意思,又催促道:「李媽媽昨日使我午間回話。常言道:提姻親如救火。只一歇手,他前後打算不得咱的便宜,就不依了。如今只講就財禮,立了婚單,一等盤稱過去,再改不的口。」翟員外道:「小弟這裡也沒有這許多,若是一千銀子,別的金珠尺頭打算個千五之數,還勉強的來。」玉卿搖頭道:「成不上來,還要添些好。」一面說著,往外又走。翟員外又拉下了,玉卿道,「我替他算來,你去下禮、完婚、謝親,還有他家的親眷,添箱的、道喜的,也得十數席酒,這些賞錢喜錢,也得一二百兩銀子。
再替他全包了,添上二百兩,共湊一千二百兩之數。他若不依,小弟跪著央也央他允了。咱破著花這些銀子,到底有回來的日子!」說的翟員外依了,就忙叫取歷頭,定個下禮的吉日,一總去說成了罷,恐怕更改了。取了歷頭,看的是正月二十八日下禮,二月十五日完婚花朝大吉,不寒不暖的。玉卿還道日子近了,說著話往外就走,道:「我去探探,還怕不依。」大踏步去了,不題。
卻說李師師那日收用鄭玉卿,見他伶俐乖滑,又在於弟行里透熟,風月頑耍,無一不妙。因他天明早去,不等梳頭,免了外人看破,十分在行。那半夜裡入花園偷了銀瓶,他那裡想的到。過午以後,才梳洗停當,鄭玉卿早在客位坐下。丫頭來說:「鄭二哥來回話了!」喜的師師忙叫:「請進書房來罷,自家人還傳甚麼。」玉卿抖抖衣裳,忙作揖謝:「昨日大擾,費娘的情。」說著兩個涎眼看著師師,只管笑。師師也著袖子掩著口,笑道:「二哥!你嘗著滋味了?
來的好勤。」不一時,吃了茶。玉卿挨近前來道:「銀姐的事有幾分成了。」把翟員外許了一千兩銀子、五百兩的穿戴,說了一遍。又說道:「娘若嫌輕,兒子再使他包席面,添上二百兩,也是我一點窮心,借花獻佛,不枉娘抬舉我。咱如今沒有胳臂往外折的。」說的師師喜了,道:「這個不許過門的活,講過了不曾?」玉卿道:「娘你不消先說,兒子和他說過,著他來求著,咱還要扯硬弓哩!」師師喜道:「多累哥哥,還叫過銀瓶來說他知道。」即使丫環叫姑娘去,說道鄭二哥來提親了。
卻說銀瓶昨夜破瓜,睡到午後才起來梳妝,聽見叫是鄭王卿來了,又喜又羞,忙忙勻了臉,下樓來書房,相見已畢,坐下了。師師先說道:「你謝謝鄭二哥提了親,是正月二十八日下禮,二月十五日過門。」銀瓶害羞,把臉扭著笑了笑,不言語了。師師又要留玉卿吃飯,不肯住下,道:「我回他話去。」師師送至外廳,銀瓶回去,不題。
話不絮煩,到了正月二十八日,翟員外安排仆馬齊整,衣服華麗,請的官客是張都監、吳春元及一班兒幫閑子弟鄭玉卿、王三官、孫寡嘴、張斜眼,都借的鮮明衣服,叫了兩班吹手,將著食盒,羊酒茶食細果,一樣簪花結綵,大吹大打,上門兒去。師師家大廳備了六席,請了李武舉奉陪。取過禮帖,抬過食盒來一看,卻是二十個大元寶,金釵金鐲、裙帶榜領:珠箍環佩一件不少,外有散銀二百兩,用一書匣捧著,為席面之費。眾人也自心驚,誇翟員外揮金如土,這才是個子弟。師師把盞,安坐已畢,去收禮。這鄭玉卿賣弄他的殷勤,不住的往後亂走,替銀瓶收簪環、抱尺頭,上來下去,往閣上亂走,俱送在銀瓶櫃箱里,故使師師不疑,以便來往。師師安席而去。這些來客見此大禮,原要盡歡。先是家樂巫雲兒六人唱畢,又有四個小優兒也唱了一套《錦堂月》:綉幕紅牽,門媚綠繞,春色舊家庭院。煙霧香朦,笑出乘鸞低扇,似朝陽障袂初來,向洛浦凌波試展,(合)神仙眷。看取千里紅絲,百年歡燕。幸然,王母池邊,上元燈半,縹緲銀鸞光現,一飲瓊漿,藍橋試結良緣。吹蕭侶,天借雲迎;飛瓊佩,月高風轉。
(合前)
兩下竺歌簇涌,眾侍女扶出銀瓶來,席前鋪上紅絨大毛氈,朝上拜了四拜,打扮的天仙相似,不消說金釵玉佩。銀瓶拜畢回去。員外捧出一對大紅麒麟金緞,紅絨系著白銀二十兩,做了拜錢。前廳唱鬧飲酒,點起滿堂紅燈燭,把個翟員外醉的似泥人一般。眾人替他簪花打喜,鬧成一塊,天至二更,那裡肯散!那鄭玉卿知道東角門一條衚衕,直至花園,推去凈手,俏悄推開銀瓶閣子,正然夢卧,把兩腳高擎,就著床褥,這一次比前番不同,情竇已開,排闥而入。銀瓶知道此味,也不做客。正是:春水溶溶月一塘,中含豆蔻似蓮房。
溫泉欲漱玲瓏玉,瑤柱中分細碎香。
繹蕊難容雙峽蝶,白波時泛兩鴛鴦。
也應細柳風前怯,無奈嬌鶯喚阮郎。
玉卿泄過一次,忙忙蜇至前廳。眾客歡鬧不休,師師出來送了大杯,方才起席。翟員外又費了許多賞賜。正是:歌時花近眼,舞罷錦纏頭。
不覺到二月初旬,李師師著鄭玉卿過來,要講過在京師買下宅子,才許過門,一時無宅,且在師師家祝翟員外俱依了。師師家也打造了許多珠翠,裁剪了半月衣妝,書房東邊原有一座退廳,中間打上木壁子,安床糊壁,十分潔凈,翟員外做了卧房。二門外邊開個角門,使他家人出入,俱不許進師師內宅來。那園中小閣子,原是銀瓶內室,依舊自己住著,外人不得到的。一一安排停當。到十五日,翟員外自己催妝打扮,錦上添花,坐著轎子,吹打,燈籠,抬著酒禮,和親迎一樣。還是一起幫閑的陪著來。李師師家們日設的大席,鼓樂喧天,吃到天晚客散,才扶出銀瓶來人帳。這些幫客怎肯早散!鬧至初更,掌起燭來。玉卿推凈手,往後直走到師師房中,假說翟員外明日謝親,問問娘要甚麼禮節,他好治辦。看見銀瓶穿著大紅縐紗底衣兒,銀紅比甲,緊緊抹胸,坐在床上,使巫雲一班丫頭那裡開面修眉。見了玉卿進來,忙躲不迭,師師笑道:「眼前就做新人了,還靦腆甚麼?」玉卿說完了話兒,師師手忙腳亂的收拾箱子,取頭面、看首飾。他就丟了個眼色與銀瓶,銀瓶早知,見玉卿去了,不一會妝去閣下洗裕洗浴已畢,自己把園內角門關了,卻開放外廳的角門,嗽了一聲。玉卿有心聽著,趁眾人鬧里走過角門,用手牢關。這銀瓶方才浴畢,穿著抹胸,系著紅紗褲兒。兩人熟了,也不打話,依舊弄起來。
這番已是三偷阿母仙桃,不比桃源初入,漸近自然。不敢久貪,一泄而出,已替翟員外掃開鳥道三千里,先到巫山十二層。銀瓶道:「今夜沒有新紅,如何是好?」只見玉卿笑嘻嘻,袖中取出個白綾汗巾來,是用新雞冠血染了三四塊上邊,叫聲:「姐姐!我已預備多時了。」銀瓶喜之不盡,玉卿忙忙入席去了。到了前廳,大叫道:「這些人通不在行,再不起身,各人罰一碗涼水!那有這些酒:明日來驗紅吃酒罷!」才去了。
單表這銀瓶開了角門,自己去到師師房中,打扮已畢,穿一件大紅金麒麟紅絲袍,系一條錦瀾邊豆綠花綾裙,腰束著玉玲瓏嵌寶石瑪瑙金鑲女帶,下垂著金耍孩倒垂蓮的裙鈴,攢領披肩,宮妝錦繡,頭上鳳釵高譬,足下郛履輕挑,真是姑射仙人、飛瓊青女。這些十個女樂,濃妝艷服,各執蕭管箜篌,吹打擁至,與翟員外交拜了天地,才送到東書房。擺設的錦帳紅紗,燈燭瑩煌,銀瓶上床端坐,燈下細看翟員外,見他寬額凹鼻,卷鬚大口,生的腹如垂瓤,面如黑棗。「可憐我怎麼嫁到他手裡!虧了鄭玉卿哥哥和我成了親事,把這廝當個外入流罷了。只今夜怎樣和我同寢?」思想起來,不覺淚下如雨。那翟員外見銀瓶落淚,只說是個新人怕羞,那知他三過其門,別有正主。員外上前溫存,用手一摟,被銀瓶一推,險不跌倒,員外見他不喜,勉強替他解衣,還要細看,被銀瓶把燈吹滅,連衣而寢。銀瓶生怕覺撒,待員外纏到四更,略一放手,被他按住,勇往難當。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玉卿原不敢狂放,此番幸有殘瀝在中,可以少寬,那員外情濃意渴,直入重門,那得不痛叫起來。員外只道是金珠真寶,那知已是破罐子,吃了些殘盤,做個玉卿長班罷了。
到了天明,這些幫客早已到門,大喊要喜酒吃。師師也差人討喜,只見銀瓶藏著一方汗巾在袖中再不肯放,被巫雲來奪了去。大家婦女笑成一塊,那裡知道這等巧事。翟員外出來,讓李師師行禮,受了他一拜,前廳擺酒,留眾客驗紅。酒至三巡,只見巫雲姐用一個螺甸漆盤,捧出紅來。員外來奪,已彼玉卿搶在手裡。眾人觀看,但見:海棠著雨,新紅亂點胭脂;杜鵑隨風,夜月啼殘口血。燕語聲嬌,假意兒妝成門面,鶯啼舌怯,真情兒另有相思。吃殘蝴蝶面,借你羅篩,醉倒杏花村,勞君賣灑。
眾客驗紅已畢,把翟員外罰了三大碗,說他無情大甚。員外又封了二兩銀子,賞了巫雲。這裡連住了三宿,銀瓶只推來了月水,就退入內閣,再不出來,等鄭玉卿去了。正是:東園載酒西園醉,摘盡枇杷一樹金。
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