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
乖!!!
乖……
男人的聲音向來好聽,喝了酒後,原本斯文冷質的聲音帶了些許啞意,這會兒怎麽聽都有那麽一丢丢的抓心撓肺。
長這麽大,也就只有小時候被家人和幼稚園的老師這麽喊過。
父母離婚後,她媽媽顏眉工作壓力大,她又是個給她丢臉的“不争氣”的孩子,久而久之,再也沒聽過誰這麽喊她。
驟然聽到這麽一句,顏蘇只覺得臉頰一燙,紅霞蔓延至耳根。
這是……
把她當做幼稚園的小朋友了麽?
聯想到昨天在酒店,他對着周澤晏玩味的那句“乖”,明顯就是逗趣。
顏蘇心頭狂跳的同時,不免郁悶。
很可能還不如幼稚園的小朋友,而是一只随便逗趣的貓。
想到這裏,顏蘇更郁悶了。
她在這頭想東想西,沒留神周遭。
曹蕊從身後探頭,“怎麽回事?”
她吓了一跳,心慌意亂地收了手機,仿佛自己內心深處最深的秘密被窺探,“啊?”
曹蕊上下打量她一番,“什麽情況?臉這麽紅?”
“……沒事。”
“下堂課自習,老師還沒來。你打算怎麽辦?真不用我叫我表姐過來?”
顏蘇搖頭,“不用了。”
她想了下,還是照實說了,“我一個哥……”
下意識想喊“哥哥”,又覺得怕引起誤會給裴時瑾帶來不便,話到嘴邊,她又改了說辭,“我一個表哥一會兒會過來。”
“表哥??怎麽以前從沒聽你說過?”
顏蘇心虛極了,聲音低如蚊蚋搪塞道:“一個遠房親戚,不太熟。剛好出差在這裏,我就試着聯系了下。”
曹蕊性子大大咧咧,聽她這麽說,也沒多問。
短短的二十分鐘,像是漫長的二十年。
雨水未歇,噼裏啪啦砸下來,校園裏的花草樹木被萃染成鮮活的綠。
沒幾天就是高考,學校已不在講課,換了自習。
老師沒在,班裏鬧哄哄的。
鋪開一張數學卷,落了筆,卻怎麽都寫不下去。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她低頭看了看手機,感覺過了好久,其實也不過才十分鐘不到。
曹蕊坐在她後排,瞧她心神不寧的樣子,以為她是擔心一會兒的叫家長,曹蕊用筆尖戳了戳她,顏蘇愕然回頭,曹蕊以口型問她:“你怎麽了?”
她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雨越下越大,夾雜着幾聲悶雷。
左右寫不進去,顏蘇放下了筆,從抽屜裏拿了折疊雨傘,曹蕊見她起身,忙拉着她,一臉懵逼,“你去哪兒?”
“我出去一下,一會兒老師來了,你幫我請個假。”
“去哪兒?”
顏蘇望着窗外,雨水模糊了幾淨的玻璃窗,“我去接一下我表哥。”
曹蕊:“?”
一頭霧水往小姑娘臉上瞧去,就見她粉白的臉頰染了抹不自在的緋紅。
這特麽哪兒像去接表哥??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去接男朋友。
曹蕊扯着她手臂,疑窦叢生,“他一個大男人還能不認路啊?”
顏蘇無聲凝望着她,曹蕊一想,還真有可能。
西分搬了新校區後,路修的兜兜繞繞的,大門都有五個,第一次來還真不一定認路。
等顏蘇出了教室,曹蕊後知後覺地發現,就算不認路,她是不是對那個“表哥”也太上心了點。
出了教學樓,顏蘇給裴時瑾去了電話,對方過了片刻才接,可能沒睡醒,他的嗓音啞得不行,“顏蘇?”
一瞬間有種耳朵懷孕的強烈既視感。
所有的話堵在喉嚨裏,半天吱不出聲。
顏蘇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哥哥您在聽麽?”
“嗯。有事?”
她強定心神,磕磕巴巴道:“我們學校有好幾個門……就我怕您找不到。”
裴時瑾輕笑一聲,少女的聲音又自聽筒傳來,帶着窘迫的急切,“我們教學樓距離西門比較近。”
“好。”他說,聲音一如既往的斯文,“知道了。”
顏蘇聽到他吩咐了司機掉頭往西門的方向,她不敢耽擱,撐了傘,小白鞋踩在水花,濺起泥污,濕了褲腿。
挂掉電話前,她忙添了一句,“那我在校門口等您。”
一口一個“您”,拘謹的很,卻也能聽出遮擋不住的雀躍。
隔着手機瞧不見,裴時瑾依舊能想象出小姑娘期盼又不安的表情。
剛滿十八歲的小朋友,心事藏不住,很容易就被人窺探到所有的秘密,何況他又是這樣擅長玩弄人心的男人。
裴時瑾漆黑的眼沉了沉,很快,又舒展開來。
擱在後座的手機震了震,裴時瑾輕飄飄睨了眼,是曾經的合作夥伴。
對方一條接着一條的語音發過來,他心不在焉地聽着。
終于,對方怒了。
【裴總,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如果傷了兩家和氣,對于雙方來說都是損失。】
【您很清楚,只要您在安和集團一天,宋和平院士是不可能把研究成果交給DR,更不可能跟您合作。如果裴總肯合作,我們蘭科願意做出最大的讓步,作為兩家合作的誠意。】
裴時瑾沒理會,漆黑的眼霧氣淺淺。
對方好話說了一籮筐,總算遭不住,扯下了面具。
【裴時瑾,總有一天你會為了你的傲慢付出慘痛的代價。】
裴時瑾唇角微彎,眉目間卻是清淺的哂意。
他劃開手機,指尖輕點,【再見。】
手機被他随意丢在後座,修長的指去摸煙,想到小姑娘可能不太喜歡煙味兒,又停下,轉而從後座的中控臺拿了糖果,拆開,填入口中。
過分甜膩的感覺,滿足了味蕾,也緩解了酒後帶來的不适。
車窗開了縫隙,微涼的風夾雜着雨掃進來。
他偏頭望向車窗外。
道路兩旁積了水,一只巴掌大的小橘貓毛發被打濕,風大,它完全站不穩,沒走幾步,就又跌入黑色漩渦。
這麽脆弱的生命,十之**活不下去。
他不太想看下去,索性合上車窗,仰躺在後座上閉目養神。
奇怪的是,這樣的雨天,他的腦海裏不期然的冒出一個刻在遠久記憶裏的畫面。
畫面裏的小朋友七八歲的模樣,梳着雙馬尾,身上套着清大附小的制服,背了只特別可愛的雙肩書包,拉鏈處墜着一只小橘貓玩偶。
小朋友蹲在樓道裏傷心地抹眼淚,穿着高中制服的少年俯身靠過去,小朋友揚起小臉,奶聲奶氣問他:“哥哥,我是不是很笨?他們都說我是一個笨蛋。”
少年愣了下,沒吱聲。
後來他們說了些什麽,畫面裏不太清晰。
背包裏發出喵喵的聲音,是一只小奶貓,巴掌大小,皺巴巴的沒什麽精神氣。
“哥哥你能幫我養小橘麽?”
“嗯?”
“我媽媽不喜歡我養貓,她不喜歡的,我就不能做。”
少年蹲下來,語氣冷淡,“為什麽?”
“因為我是笨孩子,笨孩子不能提要求。”她将一張小臉埋在校服裏,只露出一雙烏黑澄淨的眼,明明很難過,卻又佯裝堅強,“只有聰明的孩子才能被喜歡。”
她扯着他的制服,少年低頭看她,小朋友紅着眼,“哥哥你能不能喜歡我?雖然我不聰明……”
她皺起眉頭,似乎在努力地尋找自己的優點,好半晌,她眼睛一亮,“但我長得漂亮。”
“……”
車輛鳴笛聲打破了朦胧的畫面。
裴時瑾驀地睜開雙眼,短暫的茫然過後,男人微沉的聲線略微沙啞,“康平,停車。”
……
五分鐘後,橘色小奶貓被毛巾包裹,放置在後備箱。
黑色邁巴赫調了頭,緩緩行駛在馬路上。
前排的司機犯了嘀咕,他跟在這位裴三少身邊多年,說他工作狂不至于,但也絕不是為了一個女孩兒會放下一票工作的存在。
下午的會議推遲就罷了,更匪夷所思地是,重度潔癖的boss,竟然撿了只髒兮兮的小橘貓。
等車子靠近道路拐角,一路之隔,司機瞧見校門口果然站着一個小姑娘。
雨這麽大,小姑娘撐着一把天青色雨傘,正探頭往路口張望。
傘面傾斜,水花墜落,露出小姑娘半張側臉,皮膚很白,眼睛烏黑,紮了顆可可愛愛的丸子頭,帶了些許青春期少女獨有的嬌憨,太過稚嫩,怎麽看都不會是boss喜歡的類型。
司機不太敢揣測boss的心思,只是提醒一句:“裴總,西門到了。”
“靠邊停。”
黑色邁巴赫被雨水打得水光潋滟,跟他那輛賓利一樣,四個9的車牌號,依舊招搖的很,很容易辨認。
雨下的久了,風有些涼。
她縮了縮脖子,一手撐着傘,一手去扯拉鏈。
手指勾着拉鏈,向上提,風大,輕薄的傘面被吹翻,如注的雨水兜頭而下。
顏蘇手忙腳亂地去抓傘柄。
抓了傘柄,傘面又控不住,骨架被風吹得打折,一眨眼的工夫,傘柄脫手而出,被風吹向斑馬線。
被澆了一頭雨水的顏蘇:“……”
沒有比現在更丢臉的事兒了,如果有,那就是下一秒就聽到身後男人的輕笑聲。
這是什麽大型社死現場!!!
顏蘇繃着一張欲哭無淚的臉一點一點回頭。
幾步之遙的地方,男人撐着一把黑色雨傘,白襯衫黑西褲,領結處折了燕尾邊,一枚精致的鉑金針鏈穿插而過。
密布的烏雲下,暮霭沉沉。
他又是黑白兩個色調,在這樣的氛圍裏,不太如他平素優雅斯文的模樣,倒像迷霧中捉摸不透的貴公子。
暗黑危險又迷人。
顏蘇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生出這種詭異的念頭。
過往車輛掀起了水花,打斷了她的冥想。
顏蘇回籠心神,視線一點點上移,對上他深不見底的黑眸。
男人漆黑的眼瞳帶了些許清淺的笑意,原本就好看到讓人臉紅心跳的臉,這會兒瞧上去,竟有一絲絲的玩味。
她的心猛地一跳,呆若木雞地僵在那裏。
男人撐着傘彎腰靠近她。
雨水被遮擋的瞬間,他對上她濕漉漉的眼,唇角微揚。
“瞧,抓到一只瑟瑟發抖的小朋友。”
▍作者有話說:
套路小嬌妻的第一步:先給她養只貓。
套路小嬌妻的第二步:美顏暴擊。
套路小嬌妻的第三步:嘿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