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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羽當下就有些後悔過去了。
方才他見這個綠衣服的小姑娘蹲在地上,看著怪可憐的,難得動了惻隱之心,可卻不料這個小姑娘竟是個傻的——不但一口一個師父叫著他,眼下還一直跟著他。
「別跟著我。」重羽沒有停下步子,只是厲聲道了一句。
唐棗看著身前不過幾步之遙的師父,面色愣了愣,固執的搖了搖頭,聲音嬌軟道:「師父……」他是她的師父,她不跟著他還能跟誰呢?
「別叫我師父。」重羽皺起眉頭,語氣愈發凜冽了起來。
「師……」唐棗翕了翕唇,下一瞬便立刻咬住,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師父會不記得她?為何在玲瓏石的幻境裡面,師父對她就像一個陌生人?這些扶宴師叔沒有同她說過,
他不讓自己跟著他,更加不讓自己叫他師父。唐棗心裡難受,可是一想之前危在旦夕的師父,便不再猶豫,繼續跟了上去。
就算他罵她,她也沒關係的。
——她一定要跟著師父。然後救回師父。
不過在這裡,她便是*凡胎,加上之前摔了一跤,這般走著,膝蓋竟是疼得厲害。她素來怕疼,此刻為了能追上師父的步子,卻也管不了這麼多,只得擰著眉頭疾步跟上去。
好不容易找到師父了呢。
師父走得快,她跟著有些吃力,好幾次都差點跟丟了。
不過,當唐棗跟著師父走入桃林,看著面前這熟悉的竹屋,便一下子濕了眼眶。雖然是玲瓏石裡面的幻境,可是師父住的地方卻和她在鳳御山的竹屋一模一樣,甚是連院子前種的花草也如出一轍。
她見師父打開門,連看都不看她一眼,之後便「砰」的一下將門闔上了。
因為不認識她,所以才這麼不喜歡她。唐棗安慰自己。
唐棗站在門外,看著緊緊掩著的門,心裡委屈,卻終是沒有落淚。
找到師父,她已經知足了。雖然師父不認識她了,可是這些都不重要,師父好好的,就行了。
腳有些酸,師父不讓她進去,她只能在外頭等著。唐棗低頭看了看地上,然後慢慢蹲下身自靠在門邊安靜的坐著。
好累。
已是晚上,皎潔的月色傾灑,唐棗撐著下巴看著夜色,身上確實又冷又餓。這麼晚了,師父應該是歇息了,只要等到明天,她就可以見到師父了。
唐棗心裡歡喜,身子卻是乏力,便不知不覺沉沉睡去。
·
不知過了多久,門輕輕打開。
竟然沒走?
重羽看著門邊蜷縮著的小姑娘,頗為驚訝。他以為這麼久了,外頭沒了動靜,應該是走了,可是心裡卻隱隱有些不大放心,在榻上輾轉難眠,這才決定出來瞧瞧。
他細細打量著地上的小姑娘,這一身綠色襦裙雖然有些髒了,卻還是可以看出這絕不對一般人家能穿得起的,個子這般嬌嬌小小,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年紀,怎麼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
他一向性子清冷,素來不愛管閒事,可如今夜深了,若是她在自己的門外出了什麼事……重羽懊惱的皺了皺眉頭,斟酌了許久才彎腰將她抱起。
他沒有抱過女子,竟不知這小姑娘的身子竟是這般的嬌軟,大抵是身量嬌小,抱著沒多少的分量。重羽低頭去看,見她似是熟睡了,安安靜靜靠在自己的懷裡,乖巧的不像話。
像一隻乖巧的貓兒。
小姑娘長著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皮膚白皙,眉眼如畫,模樣倒生得不錯。
只是……這棗香味,竟是說不出的熟悉。重羽的眸色怔了怔,卻是怎麼都想不起來,不再猶豫,將懷裡的小姑娘抱進了屋子。
畢竟是男女有別,如今她睡了自己的房間,他便只能去書房睡。重羽欲將人放在榻上,卻不料原是熟睡的人緊緊環著他的脖子,怎麼都不肯鬆開。
他察覺到異樣,便看了一眼。
哪裡是睡著了?一雙水汪汪的眸子亮晶晶的,粉嫩的小嘴正微微翕著,白皙的小臉上滿是笑意,模樣竟是說不出的耀眼明媚。
他一下子看待了。
「師父……」唐棗笑了,習慣性的蹭著他的心口,心裡卻是樂壞了:她就知道師父捨不得她一個人在外面。
重羽瞬即回神,面色冷冷,立刻將懷裡的人扔到床榻,斂起眉頭轉身欲走。可剛要走,袍子便被扯住。重羽回頭一看,將榻上坐著的小姑娘可憐巴巴的看著自己,一雙眸子霧蒙蒙的,小手正緊緊攥著他的袍子,許是因為太過用力,指腹微微泛著青白之色。
「放手!」重羽聲色不悅道。
唐棗搖頭,委屈道:「師父,徒兒疼……」
疼?重羽一愣,這才注意到她的裙子上染著血跡,雖說這小姑娘有些煩人,但如今畢竟是他撿回來的。
重羽扶額,語氣也放柔了一些,「哪裡受傷了?」
像是害怕他會走似的,小姑娘猶豫了一下,才將攥著他袍子的手鬆開,袍子被她弄皺了,她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自己,然後低頭慢慢將自己的裙子掀起。
重羽這才察覺到不妥,剛想說話,卻已經來不極了。
他獨居在此,自然沒接觸過女子,如今見她毫不避諱的將裙子掀起,露出白皙纖長的雙腿,那肌膚嬌嫩,似是能沁出水來,可是兩處膝蓋卻是淌著血,看著是愈發的刺目。
看著都覺得疼,這般嬌滴滴的,卻是一滴眼淚都沒有流。
可是——
他在心疼什麼?重羽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轉身就走了出去。
「師父!」唐棗著急了,大呼了一聲。
原是疾步出去的男子步子一頓,沒有回頭,只是音色低沉道:「我去拿藥。」
一聽是拿藥而不是不理她了,唐棗頓時鬆了一口氣。她看著自己膝蓋處的傷,如今更是覺得疼得不得了,她擰著眉頭,但想起師父,卻立刻舒展開來了。
重羽很快便來了,他拿著藥,又打了一盆水。先是小心翼翼替她清洗了一下傷口,大抵是因為頭一回這麼照顧人,手上的力道更是不知輕重,小姑娘疼得倒抽了一口涼氣,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好像……也沒有這麼嬌氣。重羽心想。
「師父。」唐棗看著替她認真上藥的師父,眼睛直直的不肯挪開,她想伸手去抱他,可是師父已經不認識自己了,她怕惹他生氣。
「都說了別再叫我師父。」重羽手上的動作一頓,抬頭看了她一眼,可一見她這雙淚眼汪汪的眸子,頓時有些心軟了,「……叫我重羽就行了。」
唐棗猶豫,輕輕搖頭,「徒兒不敢。」師父就是師父,她怎麼能直接喚他的名字?
這般倔強,重羽當真有些無奈,上好了藥,見天色已晚,便準備走,哪知榻上的小姑娘又伸手扯他的袍子。
「又怎麼了?」
唐棗的臉有些紅,粉粉的卻好看極了,她眨了眨眼睛,聲音微弱道:「徒兒餓。」一天沒吃東西了,她的確是餓得發慌。
見她如此,重羽便去廚房弄了一些吃的。
以往都是她替師父準備飯食,如今見師父給她送吃的,唐棗的心情一下子激動的不得了,雖然只不過是最簡單的飯食,也讓她覺得山珍海味也不及如此。
可是……
沒味道呢。
唐棗咬了一口,發現一點味道也沒有,她一抬頭,見師父面色冷冷,便也沒說什麼,將嘴裡的飯菜咽了下去。這裡只有師父一人,這些飯菜,估摸著是師父親手做的。陪在師父身邊三年,她自然知道,師父隻喜歡吃,自己卻不會做。
可是,師父做的,她覺得好開心。
唐棗吃的津津有味。
上藥了藥,如今又吃飽了,重羽歎了一口氣,這才起身走了。唐棗自然捨不得他,好不容易見到師父,她哪裡捨得。
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重羽面無表情的瞧著她,道:「不早了,你先早些休息,明日一早便走吧。」他看她可憐,才好心收留她一晚,如今已是仁至義盡了。
唐棗剛想說自己不走,可師父卻已經出去了。
她呆呆的看著房門被闔上,然後安安靜靜躺下來。被子上、枕頭上,都是最熟悉的味道,如今師父不記得她,自然不願與她同榻而眠,唐棗也沒想太多,只是抱著枕頭聞著師父的味道漸漸進入夢鄉。
累了一天,唐棗早就是疲憊不堪,這一覺睡得沉,可是她夢到了師父……
「師父!」唐棗被驚醒,背脊上都是汗,衣服黏著,濕噠噠的。她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發現臉上都是淚水,唐棗深吸了一口氣,環視四周。
心情漸漸平復,唐棗見天快亮了,便乾脆起身下榻。
可是……她的衣服髒了。唐棗發愁了。
唐棗瞧著自己髒兮兮的裙子,這副模樣,怪不得師父會不喜歡。唐棗看了看櫃子內的衣服,師父一人獨居,自然是沒有適合她的,她想了想,還是找了一件師父的袍子穿上。
師父比她高出許多,穿著極為顯大,可是如今她沒法力,自然只能穿這個將就一番。梳洗之後唐棗便去了廚房——她知道師父一向喜歡好吃的,若是她做了好吃的飯菜,師父應該不會趕她走了。
·
重羽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了隔壁的房間。
他見房間門微微敞開著,以為昨日的那個小姑娘應該是走了,如此便是鬆了一口氣,可是心裡莫名湧起的那股不捨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奇怪。
一進門,他卻愣住了。
地上的衣服扔的亂糟糟的,綠色的襦裙和薄衫,還有……杏色的肚兜。
這……重羽的面上有些發燙。
聽到廚房那邊有動靜,重羽想也未想便走了過去,眼前的畫面,卻讓他挪不開視線——
他看著那個小姑娘穿著自己的袍子,他倆的身量相差太大,這般穿著,袍子的下擺長長的拖在地上,衣袖卻高高的擼起,露出兩截白皙嬌嫩的藕臂,如今正在認真的做著菜。
她沒走。
還穿了自己的衣服。
他應該生氣的,可是看著眼前的這副畫面,卻是一點兒都生氣不起來,反而……感到一陣慶幸。
可是他在慶幸什麼?慶幸她沒走?重羽眸色變得幽沉,心裡頭有些想不明白:明明這個小姑娘是這麼的煩人嬌氣,明明只不過是昨日才遇見的。
重羽正失神著,便見那小姑娘轉過頭瞧著自己,一雙杏眸滿是笑意,見他來了,立刻停下手頭的活兒直直的朝著他跑來。袍子太長,跑得太快便一不小心踩到了,重羽看著一陣慌亂,一顆心都揪了起來,立刻伸手抱住。
抱個滿懷。
小姑娘身上的棗香味香甜誘人。
明明險些摔倒,可是懷裡的小姑娘卻一點兒都不害怕,窩在他的懷裡「咯咯」直笑,竟是開心的不得了。
「你……」重羽想說話,卻覺得手裡的感覺有些不大對勁,他皺起眉頭又捏了捏,發現掌下的柔軟竟是出乎他的意料。
似是想到了什麼,他低頭去看,發現他的手正覆在懷裡小姑娘的胸前,那麼他握著的便是……
一想到剛才屋子裡凌亂的扔著的肚兜,他瞬間便意識到了。
——她裡面什麼都沒穿,而他居然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