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我們真的應該研究一下時光的力量,當年的傳奇再如何強大,也不可能勝過時間。”
“三千道藏裡,光陰只有一卷。”
“那就先看那卷光陰。”
“明白了,到時候請幫我參詳。”
主意已定,見天色已晚,陳長生站起身來告辭,向殿外走去。
霜兒站在殿外的雪地上,隨時注意著外面的動靜,看到他走出來,神情很是複雜。
陳長生準備對她說些什麽,忽然聽到徐有容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你與朱砂姑娘很親近?”
陳長生怔了怔才明白,她說的朱砂姑娘就是小黑龍,不解問道:“親近?”
“莫雨見過你們曾經抱在一起。”
很明顯,徐有容是刻意控制著自己的聲音非常平靜,因為平靜的近乎呆板。
陳長生很是無語,心想黑龍像一座山,自己怎麽可能抱得住?
“你難道不知道……她如果不守龍身,就是一個好看的小姑娘?”
……
……
夜色已至,陳長生沉默看著那片平靜的小池塘,和水面碎開的殘冰。
小姑娘和黑龍,或者只是外顯的變化,但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
有名字和沒有名字,也有非常大的差別。
王之策當年給她取過一個名字,叫做朱砂。
他也給她取過兩個名字,一個叫吱吱,一個叫紅妝。
這之間仿佛有些隱隱若現的聯系。
在周園裡戰死的那隻玄霜巨龍,有著高貴而無限向往自由的靈魂。
她是那隻玄霜巨龍的女兒,想必也是顆無比渴望自由的心,卻被囚禁了這麽多年。
真的很可憐。
他沒有對著那片池塘說話,直接離開。
當天夜裡,他通過那顆王之策留下的石珠,進入了周園。
他沒有理會如海洋般伏低的獸潮,只是注意到現在的周園,要比前段時間變得好了很多。
草原四周的水泊已經疏浚乾淨,崩塌的山崖也已經被整理好。
他去往瀑布那邊的湖畔,在石上那些曬乾的書籍裡找到了光陰卷。
他回到暮峪,借著遠處天邊投來的天光,開始看書。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收起書卷,對著眼前的雄山峻嶺說道:“請放心,我會把您的女兒救出來。”
……
……
在北兵馬司胡同的院落裡,周通也在看光陰卷。
現在世人隻記得他是位殘忍可怕的權臣,早已忘記他最初也曾以學識淵博著稱,而且是位聚星巔峰的得道者。
自梅裡砂大主教回歸星海後,他一直在研讀光陰卷,直到最近,他終於悟出了這卷道藏的真實本義。
“真的可以改變時間的流速嗎?”
看著院子裡的雪以及雪中那棵孤單的海棠樹,周通眼瞳深處的血色海洋不停翻滾,顯得異常暴虐可怕,這代表著他此時的心神處於震撼的狀態,識海隨之不安,就連冷酷的道心也有些把持不住。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眼瞳裡的血色海洋漸漸平靜,蒼白的面容上顯出些許疲憊與感傷,他知道,自從當年自己決意跟隨聖後娘娘開啟盛世,沉淪進這片永劫不複的血色海洋後,便再也沒有可能抵達漫漫修道路的盡頭,無論時間還是空間,都已經是他無法觸碰到的領域,但這並不代表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能夠做到這一點。
他相信如果能夠晉入傳說中的神隱境界,或者借助某些極其強大的陣法,也許真的有可能憑借光陰卷改變時間的流速,那麽這也就意味著,某人的年齡可能被人修改過,也許那個少年和那位昭明太子剛剛同歲?
……
……
有兩個流言在京都傳開。
第一個流言相當無稽,說的是國教學院的小陳院長,乃是陳氏皇族之後,甚至極有可能是當年宮變時失蹤的那位昭明太子。這個說法沒有人相信,因為陳長生的年齡明顯要比昭明太子小很多,而且相對這個似乎有些震撼的傳聞,京都百姓們更願意相信那種更加寒冷陰森的傳聞——可憐昭明太子早就被聖後娘娘親手捂死在了繈褓裡。
第二個流言引發了更多人的興趣,也得到了更多人的認同。可能是唐三十六那天晚上喝多了酒,說給了酒樓裡的那位舞伎,可能是霜兒回東禦神將府取小姐常用的暖手爐時,在夫人的旁敲側擊之下露了口風,更可能是,某些真正的高人在京都高台上偶爾望向街巷,發現了那對年輕男女並肩而行的畫面,那把黃紙傘沒能遮住陳長生的臉……很多京都民眾都聽說了,在奈何橋之戰後的這些天裡,聖女和小陳院長經常相會,據說小陳院長時不時還會進宮去探望她。
今天是陳留王請客的日子,陳長生是主賓。今天聚會的主題的賞雪,賞雪自然要吟詩,隨陳長生來王府增長見識的數名國教學院學生,與青藤五院的學生論詩,沒幾個回合便敗了下來,現在陳長生和國教學院的地位已經與以前完全不同,無論是天道院還是宗祀所的師生,沒有誰敢用這件事情嘲諷,但國教學院的學生還是覺得有些面上無光,不時偷偷向陳長生望去。
陳長生自然感受到了這些目光,很自然地開始想念唐三十六——那個家夥才是應付這種場面的最佳人選,無論是被嘲弄被羞辱還是被無視,或者己方士氣不振甚至陷入絕望,他都有辦法把場間的氣氛扭轉過來。
如以往一樣,不知為何始終不喜歡陳留王的唐三十六連借口都懶得給一個,直接拒絕了參加今天的詩會,不過也沒有離得太遠,帶著相好的舞伎坐在國教學院的馬車裡,於王府外等著,指著窗外的落雪說著詩句,扮足了風流世家子的模樣。
王府大門開啟,陳留王親自送陳長生等人走了出來。
落雪先前已經停了,喜好看熱鬧的京都民眾在王府外匯集了很多,這時候隨著陳長生的出現,頓時無數雙視線投了過來,同時響起了無數竊竊私語,幽靜的王府前街仿佛變成了課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