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佳興道:“等一下!”
喬廣瀾回頭看他,喬佳興深吸口氣:“大哥,我知道你不想買房子,反正錢放著也是放著,你就借我吧!剛才算我不對,對不起。”
看來那套房子喬佳興真的是很想要啊,居然可以這麼低聲下氣地跟他說話。
喬廣瀾說:“道歉接受,錢不借。”
喬佳興:“……喬廣瀾,我連對不起都說了,你還想怎麼樣?你……”
“阿瀾!”
杜明舟稍稍提高了一點聲音,壓下喬佳興的話,他把手搭在喬廣瀾的肩膀上,“咱們走。”
喬佳興看著喬廣瀾往外走,抬腿就要追上去,被喬波攔住了。
他的聲音裏有怒氣:“好了!你們不要鬧了!讓人看了笑話,成什麼樣子?佳興,你哥哥借不借給你那都是你哥哥的錢,不要惦記了!張芳,你看看你把他給慣的!今天丟人丟的還不夠嗎?”
張芳又是慚愧又是尷尬:“說得好像就我一個人慣著他是的,你沒慣啊?再說了,我是想著廣瀾反正已經有一個男朋友了,又不需要娶妻,給他買房子當然不如給佳興買,咱們不是說了還他錢嗎……我辛辛苦苦把他養大不知道花了多少錢,現在30萬他都不願意給,真是不孝。”
喬佳興眼看到手的錢就這麼沒了,心裏對張芳充滿了埋怨,聽她還在這裏磨磨叨叨,更是說不出的心煩,猛地吼了一句:“好了!別再叨叨了,你煩不煩?現在你把他氣走了,怎麼辦,這錢你給我賠!”
他從小就是家裏一霸,經常對父母呼來喝去的,張芳嚇了一跳,倒也沒生氣,就是說:“行了,你別急,這事是媽不好,咱們不找你哥,媽給你想辦法。”
喬佳興沒好氣地說:“你能有什麼辦法?”
張芳說:“麗景家園的房子好是好,但是跟別的地方比起來還是稍微貴了些,爸媽自己湊不了這麼多的錢,這樣吧,咱們換一家,咱們買新一代A區的房子好不好?”
喬佳興覺得自己都快要氣炸了:“你不是在逗我吧!新一代A區那是什麼破房子,能跟麗景家園比嗎?要住你自己滾去住,我可不去!”
“喬佳興!”
喬波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怎麼跟你媽說話呢?你還有沒有一點規矩!剛才那個人說的沒錯,我真後悔沒教育好你!”
他一發脾氣,喬佳興還是有些害怕的,他的聲音稍微小了一點,語氣卻依然急切:“爸,麗景家園那房子實在難得,錯過就沒有機會了!要不然你們把這個房子賣了吧,先給我湊下錢!”
喬波匪夷所思地說:“你還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我看你真是瘋了!房子賣了,我和你媽去哪住?你呢,麗景那邊不是現房,你又去哪里住?”
喬佳興道:“咱們可以租房子啊,或者我哥的公寓據說是兩室一廳,你們住他那也行,他不敢不管。這麼好的房子,錯過了可就沒有了。”
喬波扔下飯碗,剛才張芳沒打中喬廣瀾那一巴掌,被他打在了喬佳興的臉上,這一下打的不清,喬佳興的臉上立刻就多了一個巴掌印。
“哎呀!你幹什麼!”
張芳大驚失色,連忙把他推開,把小兒子護在自己身後。
“走開,你看看他都成什麼樣了,還攔著我!”
喬波揮開張芳拉著自己的手,指著喬佳興破口大駡:“我看你真是瘋了!自私自利,只想著你自己!剛才人家罵你的話一點都沒錯!”
他說是這麼說,實際上同樣偏心小兒子,打完他很快就後悔了,罵了兩句,看小兒子沒像長子那樣頂嘴,也就捨不得多說。但可能是受了杜明舟的影響,喬波突然發現,喬佳興看自己的目光中竟然有怨恨。
他就那樣被張芳護在身後,一隻手捂著臉,冷冷地看著喬波,喬波接觸到了他目光中的仇恨,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他突然意識到,經過這麼多年的嬌慣,喬佳興已經成為一個唯我獨尊的人,他的心裏面沒有親情,把父母的寵愛、大哥的忍讓當成了理所當然,當父母老了,沒有能力了,再也無法幫助他了之後,只會被他埋怨責怪。
而現在,自己意識到了這一點,想要教訓他,這個從小疼愛的兒子,卻不理解那是為了他好,反倒正在用這種像看仇人一樣的目光盯著自己,就好像恨不得把這一巴掌給還回來,他的心裏面除了金錢、享樂,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喬波踉踉蹌蹌地後退了兩步,扶住身邊的桌子。
張芳還什麼都沒有意識到,安慰喬佳興說:“沒事,媽再給你想想辦法,咱們再湊湊。可是房子真的不能賣……”
喬佳興冷笑道:“好!你們現在誰都不幫我,那就算我以後出人投地掙了大錢,你們也別想沾上一點光!你們會後悔的!”
他說完之後,就衝出了房門。
喬廣瀾和杜明舟一塊下樓,出了樓道門口,頓時一陣冷風撲面而來,飯沒吃飽,這倒是喝了一肚子的風。
喬廣瀾想想杜明舟這個大少爺也挺倒楣的,跟自己在一塊就吃過兩頓飯,結果一頓飯前男友鬧事,一頓飯爹媽鬧事,還都是他出面撐場子。
他跟杜明舟說:“不好意思啊,本來想請你吃飯,結果鬧了這麼一出。要不咱們換個地方,去別處再……”
“你在家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杜明舟好像根本沒有聽見喬廣瀾的話,截口打斷他。
喬廣瀾:“……啊?”
杜明舟眉頭緊蹙,好像有很多話要說,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過了片刻,他輕輕地說:“其實那天跟吳欽說的話,不是我在開玩笑,我就是那麼想的。”
喬廣瀾覺得自己今天的反應格外遲鈍:“……你跟吳欽說什麼了?”
杜明舟道:“我說我喜歡你。”
喬廣瀾瞬間啞然,杜明舟卻一口氣地說了下去——不這樣他怕他過一會就沒有勇氣了:“可能是因為你太好了,所以我第一面見你就喜歡,想跟你在一起。”
喬廣瀾道:“咱們……”
杜明舟伸出一隻手,輕輕捂住了他的嘴:“可是我也能看出來,你對我根本就沒有那方面的感情。你大概覺得我很草率,覺得咱們認識這麼短的時間就說這樣的話,很不能讓人信任,我不想強迫你,我只是告訴你,我會繼續努力的,請你給我一點時間。”
喬廣瀾的滿肚子的“不行”,“你不覺得咱們發展的太快了嗎”,“可是我不喜歡你”……全部都噎了回去。
他抬眼,發現在這個寒冷的天氣裏,杜明舟的額角,竟然滲出了細密的汗水。
——其實他也很緊張,大名鼎鼎的杜爺,也不是什麼時候都勝券在握、充滿自信的。
這樣的發現讓喬廣瀾突然覺得杜明舟有一點可愛,可是再怎麼可愛,他們兩個之間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且不論就像杜明舟所說的那樣,喬廣瀾的的確確是對他半點想法都沒有,就算是有也沒用,他一個魂魄都不全的人,是不可能留在這個世界上的。
杜明舟跟他要一點時間,可是喬廣瀾最缺的就是時間,既然如此,又何必去招惹人家。
“好了!”他把杜明舟的手挪開。
杜明舟看著那只被喬廣瀾甩開的手,苦笑著說:“喜歡一個人並不是錯誤,你不要討厭我。”
喬廣瀾心裏一軟,沉默片刻,也不由苦笑:“可是我無法接受……除了答應你,你還希望我說點什麼?”
即使已經看出來了喬廣瀾的想法,但聽到他親口說了這句話,杜明舟心裏還是一陣失望,他微微垂眼,再抬起頭來已經恢復了笑容:“沒關心。不如說……接下來想吃什麼吧。”
通過這幾天對喬家另外三個人的瞭解,喬廣瀾基本上可以肯定,喬波和張芳只是普普通通的小市民,跟這件事沒什麼關係,而喬佳興的身上雖然有那個葉子形狀的標識,但到現在為止,喬廣瀾偷偷放在他身上的驅邪符一點動靜都沒有,也就是說目前他的一切也很正常。
這樣的話,反正雙方相看兩厭,繼續待在家裏也沒有什麼意義,喬廣瀾從那天跟父母爭執過後就再也沒回去過,在醫院附近租了套房子住,又雇人調查了喬佳興的交友情況。
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喬佳興透露出來的重要資訊——“女朋友”,特意讓人重點注意了一下。
經過調查,喬廣瀾發現喬佳興和吳欽仍舊有來往,但是並不頻繁,另一方面,私家偵探也給喬廣瀾提供了喬佳興口中那個女朋友的基本資料。那個女孩名叫岳瑪,比喬佳興大一點,在一家小公司當文員,從照片上來看,打扮的非常入時,人長得也漂亮,就是眉眼間有幾分風塵氣。
喬佳興和她的感情像是真的挺不錯,兩個人每天都要見面,並且常常出入高級會所,喬佳興那麼急著要錢,很有可能是為了在嶽瑪面前掙面子,畢竟他最近花銷太大。這一切看上去很正常。
“喬醫生。”
值班室外面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喬廣瀾收起資料,打開門,跟他對班的另一個醫生匆匆探進頭來,看見他已經把白大褂換下來了,就打個招呼:“下班了?”
喬廣瀾笑著說:“是啊,你也馬上了吧?”
“嗯,寫完病歷就走。”那個醫生說了一句,又拍拍他的肩膀,“外面有人找。”
喬廣瀾穿上外套,大步走出了值班室,這扇門的隔音比較好,關著門的時候只能隱約聽見外面的一點動靜,他一出去,醫院樓道裏的嚎啕之聲立刻傳了進來。
杜明舟也正站在那裏,神情有些恍惚,見到喬廣瀾出來,才對他彎了彎唇角,目光溫柔,但沒有什麼笑意。
正在痛哭的那幾個人喬廣瀾也認識,是今天早上剛剛因為先天性心臟病換瓣手術失敗過世的一名三歲男童家屬,他一出去,就被孩子的爸爸撲上來抓住了胳膊。
他悲痛過度加上身體虛弱,這樣撲上來用力過猛,自己先踉蹌了一下,差點一頭栽倒。
喬廣瀾連忙扶了他一把:“您小心。”
“喬醫生,我求求你!你救救我兒子吧!他才三歲,他不應該死啊!他才三歲啊喬醫生……他昨天還跟我說,讓爸爸帶他去看大老虎,去爬長城,怎麼可能今天就死了啊……我給您磕頭了,你救救他!你救救他!”
對方攥著他的胳膊不撒手,幾乎是伏在喬廣瀾懷裏痛哭,喬廣瀾微歎了口氣,一邊架著他,一邊抬頭,向著男童剛剛去世的重症監護室看去。
黑白無常站在門口,也正遙遙地看過來,表情如出一轍——戒備中帶著惶恐。
喬廣瀾哭笑不得,知道自己前科太多,這兩位是怕他強行留下生魂。但是世界上的人千千萬,每天都有無數生命誕生,每天也都有無數生命衰亡,他要是這麼分不清輕重,就是累死也救不過來。
生與死,就像一朵花的開與落,命罷了。
喬廣瀾收回目光,用力把掙扎著想下跪的父親攙起來,輕聲道:“對不起,您還是節哀順變吧。”
杜明舟走上來,幫他一起攙住那個人,把傷心欲絕的男人從喬廣瀾懷裏扒了出來,交給一邊過來勸慰的家屬,那個男人推開家人的攙扶,靠著牆坐了下去,突然把頭埋在膝蓋中,嚎啕大哭。
來去的醫護人員行色匆匆,在醫院每天都上演著這樣生離死別的場景,每個人都早已經司空見慣,他們只知道如果現在不快一點,很有可能來不及挽救又一條生命的流逝。
杜明舟幫喬廣瀾扯開了人,一隻手還放在喬廣瀾的胳膊上,喬廣瀾想把自己的手臂抽出去,剛剛一動,杜明舟的手已經下滑,攥住了他的手腕。
肌膚接觸,對方的手冰涼,喬廣瀾皺眉,杜明舟忽然低聲說:“我父母去世那天,我也是這樣的。”
他拽著喬廣瀾的手腕,輕輕抱了他一下:“可惜也像今天一樣,什麼用都沒有。剛才來的就是黑白無常吧?我看著他們把我父母給帶走了。當時我就想,如果我會什麼陰陽術法,那麼就算翻天徹地,我也不允許任何人,把我愛的人從我身邊帶走。”
喬廣瀾心道,如果你會了,你肯定就不這樣說了。畢竟,世界上任何破壞輪回因果的事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即使對於他們這樣的人來說,也一樣。
他能夠感覺到杜明舟的心情,雙手微抬,不知道應該推開他還是應該回抱,猶豫了一下,又默默放了下去。
好在杜明舟也很快放開了手,表情又變得和平常一樣,衝喬廣瀾笑笑。
喬廣瀾想了想,問他:“你既然能看見陰魂,你們父母在頭七那天就沒有回來看過你嗎?”
杜明舟搖了搖頭,很遺憾地說:“我也曾想過這個問題,原先還以為我既然能夠看到死去的人,那麼去世的親人就都可以和沒有去世一樣了,結果發現根本就是我想的太多,從來就沒有人回來過。”
喬廣瀾故意笑著說:“你要是想看看生前認識的鬼還不簡單?等著!到時候我死了,就躲到街邊的玻璃窗後面,你經過的時候,我就貼在玻璃窗上看著你,讓你一轉頭,就可以看見我的臉……”
杜明舟笑了,心裏暖暖的,讓他最高興的不是喬廣瀾的玩笑,而是他意識到,喬廣瀾在故意逗自己開心。
他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喬廣瀾的鼻子,卻沒有接他的玩笑話說下去,而是認真地說:“不。你肯定會活的長長久久的,一直到頭髮白了,牙齒鬆了,我們還要這樣說說笑笑。”
“小喬!小喬!”
喬廣瀾還沒有來得及回應杜明舟的話,樓道另一頭就傳來劉傑的喊聲。
他的聲音很慌亂,喬廣瀾回頭一看,對方的臉上紅通通的,額角還有汗水,顯然是遇到了什麼事情。
“怎麼了?”
劉傑道:“胡肖出事了!我找不到別人,小喬,你有沒有辦法?她最近見到鬼了!”
喬廣瀾愣了一下:“胡肖?”
他看見劉傑焦急的表情,很快又反應過來:“就是……上次說的你喜歡的那個人嗎?師兄,你冷靜一下,說說是怎麼回事。”
劉傑顯然非常擔心,手下意識地收緊,喬廣瀾臉上沒表露,其實肩膀被他攥的有點疼。
“劉醫生啊!”
剛才默默走開的杜明舟搬著一把椅子回來了,熱情地拉過劉傑攥著喬廣瀾的手,請他坐下:“你別著急,把話說清楚才能及時解決問題啊。來,坐下歇會,喝口水。”
劉傑糊裏糊塗地被他按在了椅子上,接過他剛才搬椅子的時候順便買來的礦泉水,感激地說:“杜爺,您人真好。”
杜明舟給喬廣瀾也搬了把椅子,示意他坐,同時衝劉傑親切地說:“你是阿瀾的師兄嘛,應該的。”
喬廣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