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珩眼光一掠,似笑非笑道:“害怕什麼?”
喬廣瀾陰森森地道:“害怕他回來啊!你看,他的東西還都放在宿舍裏呢。”
“啊,你們別說了!”
範志波驚恐地喊了一聲,喬廣瀾和路珩同時住口,範志波又道:“江、江磊,你說金英民真的死了嗎?他不是一直都沒有找到屍體……消息可靠嗎?是你聽高荷說的?”
喬廣瀾看了路珩一眼,路珩立刻問道:“高荷,那是誰?”
喬廣瀾現在的身份是江磊,這句話他不適合問,路珩作為一個什麼人都不認識的轉校生,卻是問什麼都沒關係。
其實這傢夥還是挺有用的,最起碼機靈。喬廣瀾以前從來沒有和路珩一起外出辦事過——誰也不敢把這兩位分派在一起,一個說不好恐怕就自相殘殺上了,不過現在看來,路珩這人也不算是完全不可以合作。
範志波臉色有點尷尬,看了喬廣瀾一眼,還是解釋說:“高荷不是江磊的前女友嗎?她以前和金英民都是書法協會的,所以應該比較熟吧。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問問。”
他說了一會,喬廣瀾和路珩都有些明白了。
過去江磊跟範志波是隔壁班同專業,所以雖然沒有說過話,但一起上的課多了,範志波也知道點他的事情。
江磊有一個女朋友名叫高荷,是學校書法協會的成員,長得很漂亮,後來江磊毀容之後,她就跟江磊分手了,現在已經找了一個富二代,正在交往中。范志波跟金英民一個宿舍,知道他也參加了學校的書法協會,平時應該會跟高荷同時參加過很多活動,兩人應該還算熟悉。
後來金英民失蹤之後,高荷還作為書法協會的代表過來問過這件事,可惜範志波什麼也不知道,問他也沒用。
喬廣瀾道:“我不是聽高荷說的,我和金英民家裏有點親戚關係,聽他們家的人說,金英民已經過世了。”
範志波苦笑道:“我他媽這是什麼命?住哪個宿舍哪個宿舍都要死人,還讓不讓人過日子了。”
喬廣瀾聳聳肩,沒再說什麼,倒是範志波連著好幾天臉色都很難看,顯然特別在意這件事,聽說還去廟裏求了個符帶著,那張空下來的床上也被他貼了兩道像門簾一樣的黃紙,整個宿舍都彌漫著一股又詭異又土炮的氣息。
幸虧喬廣瀾和路珩來到這個學校時都很隱蔽,不然如果讓其他一些老熟人知道,兩個風水界年輕一代的領袖人物、未來希望之星居然住在這麼一個宿舍,肯定會笑掉大牙。
喬廣瀾試圖把那些亂七八糟什麼用都沒有的破條子摘下去,但遭到了範志波搏命一樣的抵抗,他覺得自己簡直像是欺負人,也只好苦笑著投降。
范志波甚至還特意買了一個大紅色的床簾,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把自己給圍到裏面,搭配著隔壁床上的黃紙,連一向能裝的路珩都被雷的不清,忍不住搖頭:“這有什麼用。”
喬廣瀾道:“他大概覺得他下了個相當無敵的結界,人生這麼艱辛,不腦補還能怎麼樣。”
路珩道:“如果他知道他跟大師住一個宿舍,就一定不會這麼驚慌了。”
喬廣瀾揶揄道:“喔,一個剛剛不用睡床板的大師,真的是很厲害呢。”
路珩垂下眼簾,微微笑了,喬廣瀾看他沒還嘴,還有點無趣,自己先上床睡覺了。
路珩也爬到了自己的床上,聽著近處清淺的呼吸聲逐漸平穩,他又忍不住輕手輕腳地坐了起來。
月光從窗簾的後面透過來一些,將宿舍裏的一切都映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範志波的簾子將他自己圍的嚴實,這正合路珩的心意。
他探過兩張床之間的欄杆,把胳膊肘趴在欄杆上看了喬廣瀾一會,一個念頭忽然生出來——如果我現在還是一隻小熊就好了。
我就可以輕輕從這裏翻過去,在你身邊的枕頭上躺下,等你醒了,讓你摸摸我的毛。不用掩飾情緒,不用壓抑本性。
那幾天的日子真是一次特別的體驗,雖然有諸多不便,但卻是他一生之中活的最任性的時光。
“阿瀾……對不起。明明想了很多次,等你醒過來一定要對你很好很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結果不知道怎麼回事,咱們兩個又吵起來了。”
路珩輕輕伸手,憑空描摹了一下喬廣瀾的眉眼,怕將他驚醒,不敢碰到他,又輕輕地說:“可是那也不能都怪我,我是真的很生氣啊。你小子真是,老是那麼不要命……你知不知道我多不容易把你給撈回來,結果沒有多久又發現你好好地在塔里就不見了。我那個時候,我真是……”
路珩揉了揉眉心,苦笑:“嚇死我了。難道我說你傻不應該嗎?”
他放下手,歎了口氣,臉上逐漸浮起笑容:“算了,不怪你了。反正你還是被我找到了,認不出來我沒關係,我總得讓你重新喜歡上我才好……呃,不過……現在看這個形勢,有點難啊是不是?你對我的偏見太大了!”
喬廣瀾呼吸平穩,一半的臉埋在被子裏,眼睛閉著,顯得比平時乖巧不少。
路珩怎麼看也看不夠,趴在欄杆上不願意挪開:“人家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對,不應該總是跟你作對……我只是不知道你喜歡聽什麼,如果我不和你較勁逗嘴,你根本一眼都不會多看我。呐,這樣,給我一點時間改掉那些你不喜歡的毛病,你也多看我幾眼,好不好?只要是你,那麼即使一切從頭再來,我也認了,反正這麼多年我都是這樣過來的,不差這幾天。”
他凝視著喬廣瀾,眉眼彎彎,目光中卻有些惆悵:“不說話,當你答應了。”
“路珩,你說範志波嚇成這樣正常嗎?”
第二天下了課,喬廣瀾跟著擁擠的人群往食堂移動,一邊走一邊跟身後的路珩說話。他們就算再不對付現在也是一起調查的戰友,兩個人還是得彆彆扭扭地一起行動。
路珩道:“普通人看見有人在自己身邊去世,比較害怕,沒什麼不正常的——照我看,目前的任何事都沒有奇怪之處,這幾天在校園裏走來走去,把能打聽的事都打聽了,既沒有聽誰說見過金英民的女朋友,也沒有見他的行為有任何異常。我很懷疑他的死是因為在外面的時候偶然遇到了什麼意外,所以咱們才發現不了半點蛛絲馬跡。”
喬廣瀾沈默了一會,搖了搖頭:“你不瞭解英民。他的性格謹慎,本事也不差,如果在外面遇到了什麼事,就算是拼死也會留下一些線索示警。因為他知道,他如果出事,我一定會查。”
路珩道:“……你對他真是情深義重。”
他本來還想加一句“看來對於金英民,你瞭解得很嘛”,只不過到了嘴邊,想起了自己之前的承諾,又收起了臉上諷刺的表情,把後面的話活生生咽了回去,噎的有點胸口疼。
喬廣瀾聽見頭一句話,覺得路珩又開始陰陽怪氣了,結果一看,對方的神情自然,不像是故意酸自己,於是道:“我和英民的關係當然比你好很多。”
路珩咬著牙笑了笑:“你說得對,那是當然。”
喬廣瀾沒看見他這個近似於獰笑的表情,聽見這句話微微一怔,一時拿不准這個沒懟他的路珩是又變態了還是在說反話。
路珩道:“希望有朝一日,你我也能這樣。”
喬廣瀾道:“……現在看來,其實最不正常的事就已經是咱們兩個現在居然會並肩而行,同桌吃飯,頭對頭的睡覺……我想如果讓以前的老朋友看到,一定會嚇得眼珠子都掉出來。”
路珩的扯了下唇角:“感覺怎麼樣,是不是發現你自己以前對我的認識太過膚淺,正在每個晚上都為了錯待好人而默默羞愧的睡不著?”
喬廣瀾道:“一個討厭的人,你說是討厭的外露比較可怕,還是討厭的含蓄比較可怕?你現在不搞事了,我是睡不著,我擔心。”
路珩曖昧地笑笑:“擔心我晚上偷襲你?”
喬廣瀾沒聽出他這句話裏面內藏的意思,接著自己的話說下去:“有句話叫不在沈默中爆發,就在沈默中死亡。我真是既擔心你爆發,又擔心你死亡。”
路珩“哦”了一聲,沒在意他的冷嘲熱諷:“那也是擔心,我覺得挺滿足的。”
喬廣瀾:“……”
路珩,你這樣的態度,真讓人感到驚恐!
正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一個人在後面說:“他是江磊?怎麼可能!”
喬廣瀾跟路珩一起回過頭去,站在他們身後的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生,正一臉驚愕地盯著兩個人看,她身邊還有一個個子很高的男生,一隻手搭在女生的肩膀上。
喬廣瀾聽完了範志波的話已經及時找了照片來看,知道這兩個人正是江磊的女朋友高荷,和她的新男友尤海。
尤海輕飄飄地掃了喬廣瀾一眼,又立刻把目光移開了,唇邊帶著點不屑的笑,似乎連話都懶得多說一句。
幾個人身邊逐漸圍起了看熱鬧的同學。
這段時間,兩個超級大帥哥在同一個班,還總是同進同出的,這種視覺衝擊的效果非同一般,早在開學第一天上課的時候就引起了轟動。
特別是喬廣瀾還用了“整容”這麼一個神奇的理由,弄的每天下課都有同學攔著他,除了表白以外,都在狂問是哪里的整容醫院,效果這麼好。
有幾次喬廣瀾快被逼瘋了,抹了把自己原天然的漂亮臉蛋,誠懇地說:“別問了,你們就是知道了也去不起,主要是我家太有錢。”
他終於獲得了一些安靜的時光。
總之路珩和江磊這兩個名字最近很出名,有很多人都在興致勃勃地等著一樁大八卦,那就是——如果江磊的前女友高荷返校回來,見到現在這個人,會後悔嗎?
高荷是她們班的班花,平時性格就很張揚,又有點愛慕虛榮,以前就放話說過,男人不帥沒錢就不配談戀愛。她的人緣一直不好,當初江磊明明在實驗室裏是為了擋在她前面才會被毀容,高荷卻在他受傷住院之後一次都沒有去探望過,甚至還毫不猶豫地跟他分手另找了尤海這個富二代。
學校裏有好多人都看不慣這種行為,心裏對江磊非常同情。
現在江磊變了個人一樣重新上學,高荷剛回學校的第一天,不但直接在食堂門口碰見了他,還是帶著尤海一起,簡直是修羅場啊。
喬廣瀾忽然覺得背後有點發涼,眼睛往周圍掃了一圈,好像沒有人在看他,但是無數雙耳朵都在旁邊豎著,就是不走。
不走好啊,正合我意,喬廣瀾親切地回了高荷一句:“嗯,是我。”
他說完之後,扯了路珩一下,急匆匆往食堂的方向走。
路珩眼中滑過一抹笑意,已經猜出來喬廣瀾是怎麼想的。現在正好是下課時間,本來都趕著去食堂搶飯,門口擠的不行,結果這時候橫空來了一個大八卦,人人都等著看,他們正好可以趁機先擠到食堂裏面搶飯去。
高荷可沒有路珩那麼瞭解喬廣瀾的個性,還以為他是衝著自己走過來的,一時之間又有點驚慌,又忍不住的有點期待,不由向前迎了一步:“江磊……”
“哎!”喬廣瀾乾脆地答應一聲,直接從高荷他們身邊繞了過去,直接衝進食堂打飯。
高荷:“……”
人群中傳來竊笑,她又是尷尬又是納悶,一回頭才發現對方居然是衝進食堂搶飯去了,不由氣結。
食堂裏的人依舊不少,幾乎所有的視窗前都挨挨擠擠地排了長隊,路珩說:“你先占個桌子,我去排隊。”
喬廣瀾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路珩道:“怎麼,怕我給少門主下毒?”
喬廣瀾摸了下衣兜:“這麼積極,我還以為飯卡又被你順走了。”
路珩失笑:“放心,我已經領了。這幾天跟你蹭吃蹭喝,我該回請。”
喬廣瀾趕蒼蠅一樣揮了揮手:“准了。”
他平時最討厭排著隊和別人擠來擠去,更知道路珩這個大少爺龜毛的性格,平時上學都要管家風雨無阻地送飯,食堂的大門都不進,這輩子也沒幾次跟人民大眾搶飯的時候。他找了張空桌子舒舒服服坐在那裏,看著路珩的背影,心裏又爽又幸災樂禍。
喬廣瀾目送他消失在廝殺搶飯的餓貨中間,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路珩,這樣的你,我真是百看不厭啊~”
“自己在這偷笑什麼呢?”
沒過多久,冷不防頭髮被人輕輕撫摸了一下,兩個盤子放在面前的桌上,喬廣瀾看看眼前豐盛的飯菜,又看看路珩,驚訝道:“你怎麼這麼快?不是,你瞎摸什麼?”
路珩笑著說:“我要是老老實實排隊,不是就白長這麼帥了?這是排在隊伍最前面的一個學妹主動幫我打的。”
喬廣瀾嘀咕道:“不要臉。”
路珩充耳不聞,又摸了下他的頭,溫柔道:“涼了就不好吃了,你先吃,我去盛湯。”
他轉身走了,喬廣瀾忍不住扒拉了一下自己的頭髮:“這幹嘛呢?不會是趁機往我腦袋上蹭菜湯吧。”
他剛剛嘀咕完,一個聲音就從頭頂上傳來:“呦,這不是咱們的新校草嗎?江同學,聽說你家裏很有錢,那麼厲害去整容,怎麼還屈尊來這個小破食堂吃飯啊?”
喬廣瀾一看,來的人是高荷的新男朋友尤海,高荷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他這次用的是自己的身體,沒辦法接受江磊的記憶,但這幾天基本該瞭解的情況都瞭解的差不多了。尤海家裏是做生意的,因為家境不錯,長得也行,在學校的女生裏人氣很高。他過去跟江磊住過一個宿舍,平時為人蠻橫,經常欺壓同宿舍的同學,只一起住了半年江磊就搬了出來,此後跟尤海沒有太多的交集。沒想到他毀容之後,高荷竟然跟尤海在一起了。
尤海明顯就是過來挑事的,喬廣瀾面對著一桌子的飯菜,沒心情餓著肚子跟他瞎扯,淡淡地說:“千金難買我樂意,你管得著嗎?”
尤海:“……”
他噎了一下,哂笑道:“比以前能說了啊。你還是得了吧,就你那點斤兩我還能不知道?在我面前死鴨子嘴硬,真可笑。”
他一邊說,一邊竟然就在喬廣瀾對面的空位置上坐下了,一臉嫌棄地把桌上的盤子推離自己遠一點,繼續道:“你平常摳的要死,一個大老爺們整天精打細算的,當初我就說,哪個女的能一直跟著你,那肯定是眼睛瞎了。這不,現在應驗了不是。不過你從哪里弄的錢去整容,這個我還真是很好奇啊。不會是……被人包養了吧,哈哈哈。”
一個面部在爆炸中重度燒傷的人,竟然能整容整成這樣,尤海說什麼也不信,但他特意動用關係查了一下喬廣瀾的檔案和簡歷,發現上面所有的照片都換成了他現在這張臉,沒有半分破綻,這不由讓尤海心裏又吃驚又好奇。
喬廣瀾撩了他一眼,眼神就像看一隻亂叫的瘋狗,剛要開口,忽然在尤海的身後遠遠看見範志波的身影拐了個彎,匆匆離開了。
喬廣瀾眼神一凜。
他的視力很好,可以清楚地看到,剛才範志波本來是拿著飯卡往他們這個方向走的,應該是想去喬廣瀾身後的那個視窗打飯,但走到一半,他往這裏看了一眼,臉色頓變,連招呼都沒打就突然轉身走了,看樣子飯都不打算吃,就像見到了什麼很讓他不想看到的人。
範志波跟喬廣瀾是一個宿舍的,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完全沒有必要躲他,所以說他剛才看的人是尤海?還是附近的其他什麼別的人……
喬廣瀾分神想這些事情,就沒有聽尤海在那裏逼逼什麼,他一聲不吭,尤海也沒有在意——江磊的性格一直很悶,所以朋友不多,別人損他半天他都不吭聲是經常的事,反倒是剛才一開始頂的那一句讓尤海驚詫又惱火。
他看喬廣瀾不說話了,以為他是被自己擠兌服了,心裏有點得意。
其實他今天這樣針對喬廣瀾是有原因的,早上走路去上課的時候,尤海就和高荷聽見有人議論學校裏新轉過來的一個大帥哥和剛剛整了容回學校的江磊,那兩個說話的女生居然說江磊比他長得帥,也比他人品好,高荷這回是虧了!
再加上剛才高荷看見喬廣瀾容貌時的失態,更加讓他咽不下這口氣,所以今天一定要把場子找回來不可,讓江磊好好明白明白自己的分量。
尤海還在叨逼叨:“你也不用打腫臉充胖子,就你那德行我還是清楚的。想跟高荷說話就去說嘛,畢竟當不成戀人,當朋友也不是不可能,我不是那種小氣的人,你們說兩句話我也不會斤斤計較的……”
喬廣瀾回過神來,若有所思地看了這個傻逼一眼:“你那麼有錢,怎麼也跑這個破食堂裏面來了?”
尤海把自己手裏拿著的兩杯奶茶放到桌上:“我剛和小荷在外面吃完飯,進來買點零食,現在座位都滿了,和你一起擠擠。你應該知道,小荷就是喜歡吃零食。”
他惡意地笑了笑:“怎麼不說話了,就知道吃,你餓死鬼投胎嗎?”
喬廣瀾自己吃菜:“周圍人太多,我怕別人以為我跟傻逼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