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春節都過得差不多,在遠方工作的兒女們回到家,吃餃子、放鞭炮,全家一起看越來越難看的春晚。
蕭綃根本記不住春晚演了什麼,只忙著給各種領導發拜年資訊,回復同事們的祝福,在公司群裡搶紅包。
年初一在爺爺奶奶家裡過,吃完飯閑得無聊,幾個嬸嬸就開始七嘴八舌地說他們這些小輩。二十八歲還沒有男朋友的堂姐蕭紋,毫無疑問地成了她們的重點攻擊對象。
“紋紋眼看都三十了,再不找物件,可只能找離過婚的老男人了,”三嬸嗑著瓜子撇嘴說,“上回我給你介紹那個,多好啊,怎麼就不成了呢?”
蕭紋在省城的大學讀了碩士,為了方便照顧父母,回到家鄉這小城市工作。因為離親戚們近,免不了天天被介紹物件。
“我倆不合適,他高中沒畢業,我說話他都聽不懂。”蕭紋有些不高興,但還是好聲好氣地跟長輩解釋。
“學歷低怎麼了,你別瞧不起學歷低的,他家可是開石料廠的。咱們市新鋪那條路,人行道上可都用的他家的花崗岩,有錢著呢,”三嬸扔掉手裡的瓜子,恨鐵不成鋼地指著堂姐說,“照你這個挑法,只能找市長的兒子了。”
蕭紋氣得臉色發青,卻不知道怎麼反駁。她讀書多,脾氣好,性格又內向,應付不來這些三姑六婆。
“三嬸,話不是這麼說的,就好比現在給我大鵬哥找個初中畢業的,但是家裡有兩千畝地,你樂意嗎?”蕭綃看不過去了,幫著堂姐說回去。大鵬哥就是三嬸家的兒子,讀了個普通本科,如今還在家閑著啃老。
“那哪兒行!我們家大鵬可是大學生,怎麼也得找個本科畢業的,”三嬸頓時叉起了腰,“大鵬是男孩子,能一樣嗎?娶媳婦不用挑家事,得挑人,漂亮能幹會持家的。當然,學歷也不能低了,不然影響孫子智商。這嫁人就不一樣了,只要對方家裡條件好就行了唄!”
蕭綃跟堂姐對視一眼,齊齊翻了個白眼。那位堂哥,胖得像豬一樣,只知道打遊戲看美女主播,竟然還想找個漂亮能幹會持家的?
“行,我大鵬哥那麼優秀,肯定好多漂亮小姑娘上趕著要嫁,三嬸你可得好好挑挑。”蕭綃一臉誠懇地說。
其他幾個嬸嬸紛紛撇嘴,都在看三嬸的笑話。三嬸漲紅了臉,轉轉眼珠子,“綃綃過了年就二十五了吧,可得抓緊時間找男朋友了,這女孩子啊過了二十五就不值錢了。”
果然引火焚身了,蕭綃抽了抽嘴角,“不勞您費心,我有男朋友了。”
這話一出口,客廳裡所有人都像是聞見了葷腥的鯊魚,紛紛轉過頭來,看向蕭綃。
“他是幹什麼的呀?”
“多大年紀,長得好不好?”
“什麼學歷?”
“家裡是做什麼的?有賣花崗岩的能賺錢嗎?”
無數問題像航空機炮一樣,帶著“咻咻”的破空之聲,對蕭綃進行無差別地毯式轟炸。蕭綃頓時後悔了,這說有男朋友怎麼比沒有男朋友更慘!
好在她的男朋友是特別能拿得出手的那一類。
“是個醫生,海歸碩士,比我大三歲,家裡是開大公司的,肯定比賣花崗岩賺錢。”蕭綃輕描淡寫地說著,打開手機想找一張展令君的照片來炫耀,結果翻了半天手機裡全是側臉和後腦勺。
“真的假的?”三嬸有些不信。
“那還能有假?”蕭綃她媽媽也是第一次聽說,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幫著女兒說話,“我們蕭綃那可是重點大學畢業的,還在國際大公司上班,找個這種的太容易了。要我說,你就該讓大鵬到大城市工作,這樣才能找個范冰冰那樣的做媳婦不是。”
三嬸把一張嘴縮成了菊花,半晌不說話。
“什麼范冰冰啊?”蕭綃小聲問蕭紋。
“前幾天你媽給他介紹個女朋友,人家看了照片直接惱了,說要找個范冰冰那樣的。”蕭紋抿嘴笑。
蕭綃對於堂哥的可怕程度有了新的認知,甚至有些肅然起敬,少年勇氣可嘉,將來必成大器。
連續應付了幾天親戚的狂轟濫炸,蕭綃身心俱疲,趴在床上躺屍。手機突然接進來一個視頻聊天請求,名字叫“后羿射日”。
“哥哥。”蕭綃愉快地接起來,毫無負擔地叫起了哥哥。
“呀,你叫我哥哥,我是不是要給你發紅包呀?”展令羿白皙粉嫩的臉出現在手機裡,他穿著一件頗為喜慶的大紅色棉馬甲,領口還綴了一圈白色的毛毛。
“是啊。”蕭綃笑著逗他。
“可我現在沒有錢。”展令羿有些苦惱地說。
蕭綃笑起來,看看展家哥哥身後沒人,便厚臉皮說:“現在不用給,等我嫁過去的時候給我就行。”
“好呀,你快點嫁過來吧,”展令羿高興起來,“你什麼時候回來呀,我還想去工作室。”
家裡的人都不許他進去,怕他頭疼,可他最近總夢到一些片段,想去那裡面找答案。
“你想起以前的事了?”蕭綃很是驚訝,蹭地一下坐起來,“你怎麼不跟令君說呢?”
“不說,我怕他哭。”展令羿似模似樣地歎了口氣。
“跟誰視頻呢?”那邊突然傳來了展令君的聲音,片刻之後,鏡頭裡出現了跟哥哥穿著一模一樣紅馬甲的展令君。
同樣的毛邊馬甲,穿在哥哥身上很是可愛,穿在展令君身上就十分滑稽。
蕭綃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展令君看到哥哥的聊天物件竟然是自己女朋友,表情有些怪異。大伯哥跟弟媳婦半夜視頻,要不是因為哥哥心智只有三歲,他就該跟展令羿打一架了。
“很晚了,你們兩個都該睡覺了。”展令君擺出一副幼稚園阿舅的嘴臉,強行抱哥哥去睡覺。
“晚安。”哥哥趴在弟弟肩膀上,紳士地沖蕭綃揮手。
過了片刻,安頓好哥哥的展令君又出現在鏡頭裡,準備來關視頻。
“你看看,哥哥都知道想我,你一點都不想。”蕭綃不滿地說。
“以主觀臆斷猜測別人的思想,並用於指責他人,是傳統模式下的無賴行徑。”展令君準確地給蕭綃的行為下了個定義。
“……”蕭綃琢磨了半天才明白展令君這句話的意思,也就是說他是想她的,她這樣張口就污蔑他簡直是個無賴,“呃……”
“你後天就回來了吧?”展令君看了一眼日期,“航班資訊發給我。”
“好啊。”蕭綃立時高興起來,這是要去接機了?活了二十五年,竟然也有人給自己接機了!
隨便聊了兩句,就到了展醫生規定的睡覺時間,展令君強制關了視頻,毫不拖泥帶水。
“寶貝,出來喝杯牛奶。”蕭爸爸在外面敲門。
“哦!”蕭綃應了一聲,推門走了出去。
“跟誰打電話呢?”蕭爸爸一臉八卦地看著女兒。
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蕭媽媽也豎起了耳朵。
“男朋友。”蕭綃無奈地說,坐到了媽媽身邊,慢騰騰地喝牛奶。
蕭媽媽有些擔憂地看著她,“你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嗎?那孩子條件那麼好啊。”
“真的。”蕭綃拿出手機,翻了一張側臉照給媽媽看。
那是在桑榆拍的,穿著黑襯衫的展先生正低頭寫病歷。蕭媽媽找出老花鏡仔細看,“哎呦,長得真精神啊,有沒有正面的?”
“沒……”
“蕭綃,你可記住了,結婚之前千萬不要讓他知道你的病。”蕭媽媽滿臉擔憂地說,本想著自家閨女身體不好,找個條件比自家差一點的,也好說話。可如今找了個條件這麼好的,如果感情穩定之前被人家知道她有狼瘡,肯定是要分手的。
“他知道。”蕭綃笑著說。
之前父母就一直強調,讓她不要跟別人說自己的病,特別是談戀愛的時候。可她覺得這是很不道義的,跟展令君在一起之前,家裡給介紹過幾個物件,聊天第一句她就告訴人家自己有病,需要長期吃藥,結果可想而知。
“什麼?”蕭母和蕭父齊聲驚呼。條件這麼好的男孩子,知道自家閨女有病,竟然還跟她談,怎麼可能!
“他是我的康復醫生,當然知道了。”蕭綃實話實說,沒人比展令君更瞭解她的病情了,每次抽血複查都是他陪著的,比主治醫生知道的還清楚。
蕭父蕭母覺得這世界玄幻了,等女兒回房間,兩人還在客廳呆坐。
“他爸,你說,蕭綃是不是騙咱的?”蕭媽媽還是有些不信。
“她你還不知道,從小不會說謊,肯定是真的,”蕭爸爸很是相信,高興地搓手,“過完年我跟她去趟帝都,親自瞧瞧去。”
“行了吧你,老丈人得矜持。”蕭媽媽瞪了丈夫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第二天,剛跟父母吹噓了一番的蕭綃,就聯繫不上展令君了。發消息不回,打電話關機,直到傍晚時分,展令君才打了回來。
“你怎麼關機了?”蕭綃著急地問。
“嗯,”展令君沒有回答,轉而說起了別的,“你們家那裡是不是有個湖心公園?”
“對啊,怎麼了?”蕭綃不明所以。她家在一個三線城市裡,市中心有片小人工湖,圍著湖建了個免費的公園,市民們清晨和傍晚會在那裡健身,很多小情侶也在那裡約會。
“我給你買了個新年禮物,在湖心公園的涼亭裡,去拿一下吧。”展令君的聲音裡,帶著微不可查的笑意。
一秒鐘前還在床上躺屍的蕭綃,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行,我馬上去!”送到湖心公園的新年禮物,這也太浪漫了吧!會是什麼呢?擺了滿地的玫瑰還是煙火表演?
湖心公園,健身累了的蕭爸蕭媽,到涼亭裡休息,看到抱著一束玫瑰站在涼亭裡的帥小夥,蕭爸爸忍不住開口逗他,“小夥兒,等女朋友啊?”
展令君本不想說話,轉頭看了一眼坐在美人靠上的中年夫婦,眼神微閃,禮貌而溫和地回答,“是啊,叔叔阿姨這是剛跑完步嗎?”
***小劇場***
蕭爸:這小夥,怎麼突然套近乎,肯定是搞推銷的吧!
君君:您怎麼知道?
蕭爸:見老年人點頭笑,不買墓地就賣藥
君君:……
蕭爸:說吧,推銷什麼的?看你長麼帥,價錢合適我就買一個。
君君:請問,您家缺女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