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令君捏著手機,良久沒有說話。
跟蕭綃說分手,不是一時衝動。他欠哥哥一條命,要用餘生來照顧哥哥,在蕭綃出現之前,他一直以為自己是註定要孤老終生的。然而蕭綃這個人太特別了,生病毀容卻能大徹大悟,自卑要強卻又元氣滿滿,怕死怕曬卻敢追到非洲,整個人充滿了閃閃發光的矛盾,奇異地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猶豫過,逃避過,最後選擇了跟她在一起,便是想要試試,看看自己這輩子還有沒有別的生活方式。每天接她下班,送她回家,周末去遊樂場、電影院,這種每個人都可以體會的幸福,對於展令君來說太過可貴,以至於只是看到她,心情就止不住地上揚。
然而幸福太過短暫,在他以為蕭綃可以跟哥哥好好相處,可以讓他安心付託的時候,蕭綃背著他讓哥哥見了慕江天。那個十年來的夢魘,那個肯定會刺激到哥哥的人!這個舉動給哥哥帶來了極大的危險。
不忍心沖她發火,但也無法再繼續走下去了。相比於蕭家平安喜樂的安穩狀態,這個家庭是不正常的家庭,蕭綃呆在展家,會給哥哥帶來傷害,他們展家人也會傷害到她。這是個無解的死局,他註定無法擁有常人的愛情。
如今,哥哥突然恢復了,這讓他有些迷茫。
“展醫生今天來坐診嗎?”桑榆會所的客人,進門先問了這麼一句。
“已經恢復正常坐診了。”甜甜穿著蓬蓬的小裙子,笑著招呼客人。
“真是太好了,”客人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我要介紹一個姐妹明天過來,跟她說了有特別帥的醫生她才肯來的,要是展醫生還不回來,就沒法跟她交代了。”
“陳姐,我就不是帥醫生了嗎?”宋唐湊過來委屈地說。
“你啊,太嫩了,姐姐們不好這口。”客人看看宋唐瘦成一道閃電的身材,似模似樣地品評了一番。
“咳,我們這是正規醫療結構,不做別的生意。”宋唐站直身體,抬手抽走了客人手中剛剛拿到的邀請卡。
“哎哎,別呀,姐姐們欣賞不了,小姑娘喜歡呀,咱們宋醫生最帥了!”客人笑著把邀請卡又搶回來,轉頭瞧見展令君從接待室出來往復健室走,便打了個招呼,小聲問宋唐,“跟展醫生說話的那個小鮮肉是誰呀?”
宋唐順著客人的手指看過去,在練習走路的雙杠間,站著一名身穿訓練服的年輕男子。男人長得很是英俊,皮膚白皙柔嫩,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正撐著雙杠艱難地邁腿。
“那個啊,展醫生的哥哥。”
“不可能吧,哥哥怎麼比弟弟看著年輕?”
“因為他按我的食譜好好吃法啊!”宋唐隨口胡謅,“您要是嚴格遵循我寫的食譜,三餐按時吃,也能像他這樣。”
“……我怎麼就不信呢。”
展令羿早年做過幾台手術,受損的神經都做了修復,其實他的腿功能是完好的。只不過以前心智只有三歲,不肯做複健,腿就一直用不上力。如今心智恢復,自然要好好練習走路。
“唔……”展令羿滿頭大汗地艱難抬腿,用盡了全身力氣,也只能讓腿稍稍晃動一點,這樣的感覺非常糟糕,讓人心浮氣躁,大吼一聲使勁抬腿,“啊——”胳膊一軟就要摔倒。
“別著急,別著急,”李萌趕緊扶住他,“雖然令君每天給你按摩,血管和神經都沒有問題,但肌肉還是有一點萎縮的,得慢慢來。”
展令羿趴在雙杠上喘息,抬頭看到弟弟進來,沒好氣地說,“你怎麼還不去把蕭綃追回來?都跟你說了不是她的錯!哎呀!”一激動往前晃了一下,展令羿雙手一軟就要摔倒。
展令君伸手去接,有人比他動作更快。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周泰然,一把將人抱住,穩穩地接在懷裡。
扶著發小勉強站好,展令羿掛在周泰然身上,“謝啦,狗子。”
“再亂叫把你扔了啊。”周泰然瞪他。
“泰迪哥哥,你怎麼凶我呀?”展令羿扁扁嘴,用展三歲的語調說著,感覺到周泰然抖了一下,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你怎麼在這裡?”展令君接了個空,有些不爽地看向周泰然。
“我最近頸椎不好,就來陪小羿鍛煉。”周泰然晃晃自己剛沖的年卡,表明自己是正經客人,絕對沒佔便宜。
展令君頭疼地揉揉額角,轉身欲走,卻被哥哥扯住了袖子,“你還沒說,蕭綃呢?”
“她手機關機了,聯繫不上。”展令君淡淡地說。
“你不知道嗎?她出國了,國內那個號打不通了。”周泰然一邊跟展令羿互掐一邊說道。
出國了……展令君的腳步一頓,恍惚想起蕭綃提過,要去巴黎跟著摩拉多學習,只是因為謠言止住,暫緩了行程,如今怎麼突然又去了?
“公司裡最近比較亂,她說想出去,我就同意了。”周泰然聳聳肩,在展令羿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
展令羿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現在不行,等我能走了再說。”
“就算坐著輪椅,你的氣場也有兩米八。”周泰然不要臉地吹捧他。
“要點臉吧。”慕江天拄著盲杖走進來,就聽到周天然說這麼一句,忍不住翻了個不存在的白眼。
“嗨,怎麼說話呢?”三個人遇到一起,就開始吵吵,沒個消停的時候。
展令君搖搖頭,轉身走出複健室,跟廖一帆碰個正著。
“你跟女朋友分手了?”廖一帆穿著那件蕭綃設計的白色通勤裝,顯得腰細腿長,氣場硬朗。
“嗯。”展令君從鼻子裡發出一個單音,微微蹙眉,覺得廖一帆的話有點刺耳,怎麼所有人都要跟他聊這個,他實在沒有交談的**。
“那我是不是有機會了?”廖一帆抱著手臂問他。
“沒有。”展令君毫不猶豫地說,邁開長腿越過她去。
“喂!”廖一帆跺跺腳,對著他的背影撇嘴。
展令羿氣得直歎氣,“他這個榆木腦袋,什麼時候能娶上媳婦啊!”
“怕什麼,可以加入咱們老光棍俱樂部。”周泰然不甚在意地說,他倆三個都還沒有媳婦呢,不著急。
擁有幾千萬愛慕者的慕江天往旁邊站了站,並不想被劃入老光棍行列。
一旦複出,全世界女人都會為之瘋狂的展令羿側了側身體,同樣表示自己不缺愛慕者。
周泰然:“……”這兄弟是沒法做了。
傍晚的時候下起了雨,展令君約了表妹出來吃飯,撐著傘站在雨中等她。雨滴淅淅瀝瀝地打在黑色傘布上,滲進來一絲絲寒氣。
蕭綃以前很獨立,出門包裡肯定帶著傘,但自從跟他交往,便常常忘了拿傘,冒著雨從LY的大堂跑出來,一頭鑽進他的傘下。
“怎麼又不拿傘?”
“反正有你接我!”
愣神間,梁靖瑤走了出來,兀自撐開了包裡的折疊傘,發現表哥在撐傘等她,很是稀奇,“天哪,你竟然會撐傘接我了?”
展令君轉身就走。
“喂!”
他沒有跟梁靖瑤打聽蕭綃的聯繫方式,甚至沒有問她的近況。梁靖瑤也只做不知,愉快地跟他聊大表哥的恢復,“對了,你給我錄一段起床音吧。”
“什麼起床音?”展令君接過梁靖瑤的手機,看到上面正看著錄音軟體。
“這是我的新創業項目,一個供大家自由下載提示音的APP,各種‘萌蘿莉’‘怪老頭’提示音,”梁靖瑤笑嘻嘻地說,捏著嗓子裝小女孩,“大叔,大叔,起床了!”
展令君聽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在表妹的糾纏下,不得已錄了一段音訊。
LY的高層最近做出了頻繁調整,羅譽辭職,副總的位置再次空缺下來。艾德琳也離開了,蕭綃出國,整個LY死氣沉沉,沒了以前的活力。
“艾德琳已經離開了,林指導怎麼還沒有轉正啊?”
“我聽說,周總不太滿意林指導,想另找一位首席來。”
“啊?國內還有哪個設計師能比得過林指導呀!周總別再搞個老外來吧,我可吃不消。”
林思遠從自動販售機裡拿出一罐咖啡,不動聲色地聽著眾人的討論,似笑非笑地喝了一口。
下一季的服裝設計即將開始,LY不能缺少首席設計師,周泰然召開了全體設計師大會,準備宣佈新的首席設計師人選。
“周總,為什麼不讓林指導做首席呢?”沒等周泰然說完,高成部的王美麗突然插話。
“是啊,林指導為公司做了這麼多年,也該當首席了。”趙和平跟著附和,說完,瞟了一眼坐在前面的林思遠,邀功的意味很是明顯。
“外國人的設計不見得就好,咱們LY是本土品牌,就該繼承Leo的設計理念。艾德琳的設計個Leo就差別很大,林指導的反而更接近呢。”高定室也有設計師出來說話。
一同出席會議的幾個總監面面相覷,臉色都有些不好看。看樣子,林思遠這是要聯合所有設計師抵制新首席啊,如果總裁請的這位新設計師不能鎮住場子,LY估計要亂上一陣了。
嚴總監有些擔心地看向周泰然。
周泰然卻是一臉平靜,桃花眼中光芒盡斂,看出乎息怒,等眾人終於安靜下來的時候,這才慢悠悠站起身,“都說完了?說完了,我來跟你們介紹新首席。”說罷,推開會議室大門,親自推著一輛輪椅走進來。
輪椅上坐著一位年輕男子,身穿精緻無比的高定西裝,身體挺拔,清冷高貴。宛如一把出鞘的寶劍,縱千軍萬馬亦無法遮其鋒芒。
“Leo!”也不知誰驚呼了一聲,眾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林思遠目眥盡裂,展令羿!新的首席竟然是展令羿!作為LY的創始人,沒有人比他更有資格做LY的首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