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元旦沒幾天,學校就放假了,今年陰曆年來得早,一月份就過年,因此學校放假也放得比往年早。
寒引素今年尤其輕鬆,以前在老家的時候,媽媽很重視過年,從進了臘月就開始預備忙碌,那時候,寒引素總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媽媽身邊,幫著擇菜打下手,久了,媽媽的手藝就學了七七八八。
都說她燒的菜好吃,那是因為他們都沒吃過媽媽燒的菜,記憶中的味道,那麼鮮明濃郁,令她至今難忘。
慕楓說,她記得其實是不是媽媽燒的菜,而是那種母愛的味道,母愛無私而偉大,她卻親手扼殺了她的孩子,一想起那天,寒引素就止不住從心裡往外疼,一陣陣鑽心似的。
寒引素搖搖頭,開始收拾好畫具,準備出去購置些年貨吃食,畢竟就她一個人也得過年,就像媽媽在的時候一樣,媽媽總說過年就得熱熱鬧鬧的。
今年有了功夫,她決定比著記憶中的樣子,燒幾個媽媽以前過年常做的菜。前兩年,她學校裡一放假,婆婆就會把她叫過去,指使她幹活。
其實給老人長輩幹活也是應該的,就是鄭偉他媽總成心挑刺,有意讓寒引素不舒服,她做的菜,總能挑出錯來,不是嫌棄咸,就是嫌棄淡,實在沒有藉口,就唉聲嘆氣埋怨怎麼娶了個南邊的媳婦,連燒的菜都不是味兒。
有時候來了鄰居,當著別人,也不給她留一點面子,弄得寒引素上不來下不去的,鄭偉在一邊一聲不吭。
原先一向喜歡過年的引素,和鄭偉結婚後,最怕的就是過年,現在想起來,自己真傻,她剛把錢包拿在手裡,門鈴就響了起來。
寒引素楞了一下,疑惑的走過去,按下樓宇對講,看到可視屏上的男人,不禁傻了半天,想了想,還是開了門,畢竟人家上次幫了大忙,拒之門外彷彿不大合適。
這是年前方振東最後一次休假外出了,過年,按照部隊裡的傳統,領導一定要坐鎮聯歡,他這個團長更要以身作則,要是平常,他年前一般不會回來,可是今年不知道怎麼了,這心裡就跟生了草一樣。
且這些草一日一日瘋長起來,幾日就填滿了他心中所有縫隙,一空閒下來,腦子裡就是那張瑩白的小臉,還有那雙水汪汪的眼睛。
後來他才想明白,這種瘋長起來一發不可收拾的東西,就是思念,平生第一次他想一個人,一個女人,還是個小丫頭,別管她結沒結過婚,在他眼裡,她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丫頭。
其實方振東不知道,他這種史無前例的狀態,已經在加強團引起了小恐慌,畢竟方團長的作風,幾大軍區都赫赫有名,強硬冰冷的代名詞,終年硬邦邦的,就像雪山上積年不化的岩石,那臉上,除了嚴肅幾乎就沒什麼別的表情,而且眼裡不揉沙子。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要是後門兵,識相的,別往方振東手下送,送了不練死你,就甭想消停,他才不鳥你後台有多硬,當兵就得有個當兵的樣兒。
就這麼個人,這一陣子跟中了邪似的,時不時就站在團部院裡,新移過來的那棵白梅樹下愣神,有膽子大的,稍稍走近一點,沒準還能看見黑面神似的團長,微乎其微疑似淺笑的模樣,非常嚇人。
第一個看見的是方振東的警衛員小劉,看見了,嚇的掉頭就跑,回來匯報給馮政委知道。和別人不一樣,方振東越反常,老馮這心裡就越高興,這是什麼意思,不用猜也知道,準是想媳婦兒了唄。
其實老馮心裡也納悶,人家別的老爺們想姑娘了,找個背靜的旮旯,掏出在心口窩裡揣著的姑娘照片,美滋滋的瞧瞧,這算正常的,就方振東個別,盯著外頭那棵白梅樹,下死力的瞧,偏偏別的紅梅移過來都開了花,就這株白梅,從開頭就結著骨朵,愣是不開。
老馮心裡琢磨,沒準這花真有靈氣兒,讓老方看怕了,不敢開了,當然這是笑話。方振東不在的時候,老馮帶著手下的兵,沒少在那棵梅樹下轉悠,就沒看明白,這樹和方振東心裡的姑娘有啥聯繫。
也試探過幾次,誰想方振東的嘴比個蚌殼還緊,除了第一次他自己主動說起了幾句,後來任老馮磨破了嘴皮子,就是沒掃聽出一點兒有用的來,就知道有個姑娘,挺年輕漂亮,是個老師,鑽進了方振東的心裡頭,別的一無所知。
不過這難不倒搞偵查出身的老馮,方振東休假,前腳出了團部大院,後腳老馮就讓偵查連長王大彪帶著倆偵查兵,蔫不出溜的跟過去了,就是要看看究竟是個啥仙女,捂得這麼嚴實。
王大彪得了這個差事,那美得,這可是第一手資料,再說見未來嫂子,他要成了團裡第一個人,那將來不可這勁兒的吹牛,就二連長那混蛋犢子,還不眼饞死,嘿嘿!
本來估摸,怎麼著團長也得先回家,誰知道,團長自己開車,根本沒走回家的路,直接就奔這個小區來了。
這邊方振東的越野車剛進了寒引素住的小區,王大彪就問手下倆兵:
「李志軍,這兒不是咱團長家,對不,也不是咱團長的親戚家。」
李志寶認真的點點頭:
「據我掌握的情況推測,這裡一定就是未來嫂子家。」
那還等什麼,幾人偷偷開車跟了進去,親眼看著方振東進了樓道,急忙拿出電話通報情況,老馮聽了,直接下命令:
「你們幾個就在哪兒給我蹲點,看看他什麼時候出來,和誰出來,看明白了,立刻匯報。」
「是。」
王大彪脆聲的答應一聲,老馮放下電話,嘴裂的都快到腮幫子了,上頭首長交給他的任務,就是盡快解決方振東的個人問題,他這兒正愁呢,哪想到這小子就自己開竅了,心裡也實在好奇,能讓方振東動了凡心,行為嚴重失常的女人,到底是個啥樣的。
這不光是他,估摸整個加強團,從個營長到下面的大頭兵,乃至炊事班墊大勺的兵,心裡都是這麼想的。
要說方振東也是偵察兵出身的,那反偵察能力,放眼整個軍區,幾乎沒啥對手,可這俗話說得好,人有失手,馬有失蹄,總有你疏忽的時候。
方振東根本就看不到自己的時常行為,他還覺得自己跟平常一樣呢,這就是最典型的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因此被老馮和手底下的偵查兵算計了都不知道,一心就想著見腦子裡小丫頭。
方振東根本就沒想過,他來找寒引素非常不合適,好不容易休假,進了城,第一個想見的就是她。
寒引素打開大門,就這麼眼睜睜看著方振東跟進自己家一樣登堂入室。說實話,寒引素都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麼,他們的關係實在算不上什麼,認真說,就是只見過一次面的陌生人,客氣也不好,熟絡也不是,非常尷尬。
寒引素本來還以為,他找她有什麼事,或者是因為小峰那孩子,她這裡眼巴巴的等著,誰想到,人方振東進了屋,脫了帽子和外面的軍裝,隨手就遞給了她,寒引素下意識接過來才醒悟,他們倆這樣嚴重不對頭,可是接都接過來,也不能重新遞迴去,只能轉身掛在玄關的衣服架上。
方振東在沙發上坐下,略掃了一眼,又添了點東西,客廳的角落裡多了一個不小的彩陶瓶子,裡面插了幾桿翠綠的竹子,風姿素雅,頗有這小女人的風格。
屋裡很乾淨,窗邊支著畫架,旁邊畫筆釉彩什麼的東西,有條不紊的放在一個能移動的格子架上,畫畫了一半,可以看出些許輪廓,彷彿江南小鎮的一角,青石板地,粉牆黛瓦。
這個小女人想家了吧,她的畫總若有若無傳達著思鄉之情:
「你過年不回家?」
寒引素正咬著指甲,腦子裡琢磨該怎麼應付這尊不請自來的大神,聽到他問話,一愣之後,小臉微暗:
「呃!不回。」
她哪兒還有家,雖然那是她出生成長的地方,可是媽媽走了,彷彿就帶走了一切,外婆那裡她匯了錢過去,舅舅還算孝順,她回去了,像個外人似的夾在中間,倒不好。
方振東微微皺眉:
「你自己一個人在B市過年?」
目光略低,掃過她手裡拿著的錢包:
「你要出去?」
方振東的話一出口,寒引素眼底就是一亮,可算找著藉口了,小腦袋急速點了幾下:
「是啊!是啊!你來的真不巧,我本來想出去買些年貨,你......」
寒引素的話沒說完,方振東已經站起來走了過來,拿下衣服帽子穿戴上,順便把她的白色羽絨服遞給她:
「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寒引素眼睛瞪得溜圓,嘴張開都忘了闔上,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闔上嘴巴,不好看。」
方振東打開門回頭看了她一眼,眉頭又皺了起來:
「走啊,別磨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