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振東,我在湖州,我外婆剛做完心臟手術。」
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話,很順的就從寒引素嘴裡吐出來,沒有絲毫遲疑。短暫的靜默,那邊傳來方振東的聲音:
「湖州什麼醫院?」
寒引素拿著手機微微低頭:
「中心醫......」
寒引素的話沒說完,就被護士的聲音打斷:
「岳秀蘭家屬,岳秀蘭家屬......」
寒引素一驚,手機都拿不住,啪從手裡滑落掉在地上,後蓋和電池摔了出來,寒引素根本顧不得,轉身衝出安靜的安全樓梯,直奔加護病房。
剛到病房門口就看見值班大夫和幾個護士推著儀器快速進了病房,寒引素剛要跟進去,卻被哪個喊家屬的護士攔住:
「家屬請在外面等候。」
寒引素一把抓住她的手,彷彿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塊浮木,顫抖著聲音開口:
「請救她,請救救我外婆......」
兩行淚水順著面頰滑落下來,打在手上滾燙滾燙的,護士顯然經歷了太多這樣的場面,並不慌亂,而是安慰的道:
「一般來說,搭橋手術的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八以上,病人出現危險的概率不大,但是你外婆的血壓不穩,術後容易引發血栓心梗,不過你也不要著急,血壓穩定下來就沒事了,我們只是先例行公事的通知你一下,並沒有到真正病危的程度。」
鬆開護士的手,寒引素就趴在玻璃窗外看著裡面,其實她也看不到具體的情況,只是就想這麼看著,彷彿只要她一瞬不瞬的看著,外婆就不會走。
寒引素此時心裡一片荒涼,這個世上除了媽媽僅剩下的就是外婆,如果外婆去了,她還有什麼?她甚至都不敢想......
那種恐慌彷彿一隻大手緊緊抓住她的心臟,越攥越緊,她甚至感覺不到疼,只感覺麻木絕望,眼前漆黑一片,看不到一絲光亮。
負責搶救的值班大夫是個三十來歲的年輕人,見到老人脫離危險,也鬆了口氣,出來看到寒引素,安慰的笑了笑:
「放心吧!暫時沒有危險了,只要保持住血壓穩定,康復指日可待。」
大夫和護士走了,寒引素才彷彿失去了全身力氣一般,順著牆壁一點點滑落下來,蹲在地上好半天都站不起來。
舅媽提著飯回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的寒引素,不禁嘆口氣,過來拉起她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剛才過來時,路過護士站已經聽說了,一開始也慌了,畢竟她和引素的舅舅都不在身邊,如果這時老人走了,他們情何以堪,知道搶救回來,舅母才安心了。
只是引素這孩子,的確令人心疼,舅媽自然知道婆婆在引素心中的份量,如果婆婆有什麼不測,恐怕最想不開的就是這孩子。
舅媽打開保溫盒,把飯菜拿出來,筷子塞在她手裡:
「你連夜趕過來,肯定啥都沒吃,這樣下去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吃點東西,你外婆可盼望你有些日子了,回頭一清醒,看見她寶貝外孫女瘦了,可不心疼死。」
寒引素也知道現在自己絕對不能倒下,外婆的病還指望著她呢,強撐著沒胃口也胡亂吃了一些,就勸舅媽回去休息,畢竟舅舅舅媽沒日沒夜的守了幾天,如今她來了,就讓他們歇會兒吧!
舅媽也沒推辭,畢竟年紀也不小了,這麼日夜熬,也的確有點受不了,況且明天她還要出去打工,仔細叮囑寒引素幾句就回去了。
寒引素才想起了自己的手機,走到樓梯間,手機還躺在地上,她蹲下撿起,把電池和後蓋扣上,按了開機鍵,屏幕連一點亮光都沒有,不禁長長嘆口氣。
拿著手機回到家屬等候區,坐在氣床上,整個人彷彿被抽空了靈魂,一動不動,幾乎成了雕像。
方振東走進心內科住院部的家屬等待區,一眼就看見了寒引素,頂棚的燈光很明亮,直直射下,她背光坐著,緊緊抱著膝,頭深深埋在腿間,小臉和纖細的身子隱藏在光影裡看不清晰,可從她身上迸發出的那種絕望無助,卻如萬把小針一樣,直直扎進方振東的心裡。
方振東軍靴的聲音,在深夜寂靜的醫院大樓裡分外清晰,也驚動了寒引素,她抬起頭來就看到不遠處的方振東。
他安靜的站在那裡,彷彿從一開始他就在那裡一樣,刀刻斧鑿一般的臉上,依然沒什麼表情,也看不出絲毫疲憊,一點也不像大老遠連夜趕來的。
寒引素站起來向他走過去,到了近前,抬頭看他好半天,才吶吶開口:
「你,你怎麼來了?」
方振東打量她半響,沒吭一聲,抬起手臂圈住她輕輕一帶,就把她整個抱在懷裡,他的懷抱異常溫暖,帶著他獨有的味道直衝鼻翼,瞬間就驅走了周身的冰寒,踏實安定,被這個男人抱在懷裡,寒引素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定,彷彿跋山涉水疲憊不堪的旅人,忽然回到了家。
懷中的小女人柔弱無骨,乖巧的伏在他懷裡,令方振東心裡一片溫軟,溫軟的幾乎能滴出水來。
說實話,方振東從來沒像今天這樣過,活了三十多年,平生第一次這樣衝動,只因為聽出她聲音裡明顯的惶恐和不安,他甚至動頭一次用了私人關係,搭軍用專機最快速度到了這裡。
看到她的那一刻,方振東高高吊起的心才放下來,也徹底明白了一件事,這小女人以後哪兒也不能去,就得在他懷裡呆著,這樣他才能放心,這是方振東此時最真實的心聲。
寒引素回過神來的時候,都不知道過了多久,發現自己趴在方振東懷裡,胳膊還緊緊摟著他的腰,開始不好意思起來,臉紅似血,一時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這樣脫軌的情況。
其實細想起來,打從第一次遇見方振東,她人生的列車就開始偏離軌道,不知道開往何方了。即便手足無措,恨不得想立刻躲起來,現在的情況也由不得她,深深吸口氣,寒引素低著頭開口,還是剛才那句話:
「你,你怎麼來了?」
方振東嘴角動了動,這小女人過河就拆橋,剛才還在他懷裡,這麼一會兒功夫,立刻就想撇清關係。
方振東才不管她那點彆扭矯情的小心思,好不容易才向前邁了一步,說什麼也不許她再退回去,在他的人生裡沒有後退,只有前進和衝鋒。
方振東伸臂彷彿所有物一樣,圈住她的肩膀,帶著她坐到那邊走廊的椅子上,抬起她的下巴,讓臉上依然通紅一片的寒引素,不能逃避的和他對視:
「現在告訴我,怎麼回事?」
依然是命令的口吻,依然是霸道的語氣,強硬的不容拒絕,寒引素好容易鼓起的勇氣瞬間就洩了,磕磕巴巴把外婆住院的事情說了一遍。
方振東的大拇指滑過她的臉頰:
「有問題就解決,哭什麼,嬌氣。」
寒引素氣的睜大眼睛瞪著他,這男人說話真不怎麼中聽,不過心裡的絕望不安,卻頃刻去了大半。
方振東站起來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凌晨五點,就來了幾個心內科的專家,和這裡的院長,對寒引素外婆的病情手術,進行了透徹的瞭解,最快時間內拿出了一個最科學的治療方案。
寒引素沒想事情鬧得這麼大,哪知道平常這個低調的男人,高調起來這麼嚇人,站在方振東一邊,聽那個頭髮花白的心內專家,條理分明的介紹外婆的病況,寒引素覺得非常彆扭。而且對方白大褂下面穿的也是軍裝。
周副院長看看方振東和他身邊的小丫頭,不禁暗笑,周副院長可不僅是心內的專家,也是軍總的副院長,半夜三更勞動他這個副院長跑這一趟,除了老方家的振東,別人還真做不到。
老周那眼多毒,大略一看就明白了七七八八,心裡也分外稀奇,別瞧著振東平常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到了這個小女人面前,那也是柔情似水的。
當然老周眼裡的柔情似水是相對而言的,畢竟方振東是個平常見什麼人都不給好臉兒倔小子,更別提女人了,可現在一副寶貝模樣的圈著人家小丫頭,走到哪兒,圈到哪兒,這絕對稱得上柔情似水了。
周副院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寒引素身上,柔弱纖細的丫頭,一看就知道是水鄉姑娘,真挺漂亮的,這小媳婦兒,振東這臭小子算落著了,看情形,振東這喜酒,沒幾天,他就喝上了。
送走了周副院一行人,寒引素不禁開始埋怨方振東:
「你提前怎麼不和我說一聲,弄這麼大動靜,這人情讓我怎麼還?」
方振東皺眉看著她:
「周叔叔不是外人,用不著還人情。」
寒引素不禁嘟嘟嘴,心說:和你不是外人,和我可就是外人了。
方振東彷彿知道她的想法,手指伸過來抬起她的小下巴,直接發話:
「和我不是外人,就不是你的外人,明白嗎?」
兩人站在走廊盡頭的窗口邊上,已經是早晨了,朝陽從玻璃透進來,落在方振東側臉上,有些炫目的金黃。
這個男人沒有一絲甜言蜜語,甚至他的話很不中聽,直接的討嫌,可是他此刻眼裡的認真和執著,卻令寒引素不覺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