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老師,我和振東爸都不是那種干涉兒女婚姻的古板父母,在不知道你和振東的事之前,說實話,我很喜歡你,如果你沒有婚史,我也不會如此反對你們結婚,你能明白嗎?」
寒引素的臉色有些白,她不善於應付這樣的母親,尤其方母並沒有惡言相向,甚至她看著自己的目光,她能清晰感覺到一種慈愛和憐惜的存在,可這並不代表,她就接受自己做她們的兒媳婦兒。
寒引素原來就想過,或許她的婚史是她和方振東之間的最大障礙,畢竟方振東的家世地位在哪裡擺著,即便他不在意,他的父母怎麼可能坦然接受,因此,面對這樣用誠懇商量語氣和她說話的方母,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反應,唯有沉默。
讓她放棄方振東,這個念頭只是輕輕閃過,她都覺得像挖心一般疼,直到此刻,她才意識到原來她比自己想想的還要愛他。
方母幾乎有些不忍了,大約世上沒有一對父母不是自私的,因為愛而自私的母親,她也是其中之一,可是對於面前的小女人,方母的心裡卻忽然湧上一種難以抑制的不忍,她就坐在那裡,安安靜靜一言不發,桌上綠茶杯子裡緩緩上升的熱氣,籠在她周圍,令她的表情有幾分悠遠飄渺。
除去別的條件,方母非常認同兒子的眼光,清透純淨,美麗娟秀,這女孩子從氣質到長相,美得就像一汪江南春水,柔弱中彷彿卻又藏著堅強,可是她的家庭......
想到此,陳舒慧輕輕一嘆:
「請原諒一個母親的私心,想必你也知道,振東將來一定會更有發展,家庭,妻子,甚至姻親對他都有非常大的影響,何況振東他爸......希望你能理解。」
寒引素咬了咬唇,抬起頭來:
「您希望我怎麼做?」
陳舒慧不禁一愣,是啊!她希望怎麼做,彷彿一切決定因素都在自己兒子身上,不過,如果女方主動放棄,以振東的性格還能死纏爛打嗎。
彷彿看透了她的心思,寒引素低低開口:
「您希望我主動和他分手?」
面對陳舒慧的沉默,寒引素不禁澀然一笑......
走出茶樓,寒引素回頭看了看,方振東的母親真是個真正的高手,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令她丟盔卸甲。
她配不上方振東,因為她有過婚史,或許還有她的家庭,這些她都可以不在意,可方母有一句話令寒引素不得不退縮,就是她如果嫁了方振東,說不定會阻擋他的前途,而方振東是個這麼優秀前程遠大的男人,而這樣的男人,有一個二婚的妻子,彷彿真不怎麼妥當呢。
寒引素好容易鼓起來的勇氣,瞬間就被方母打散的一絲不剩,抬起頭望瞭望天空,彷彿呼應她的心情一樣,從早晨就陰霾的天,開始下雨了,雨點漸密集起來,不過一會兒就凝結成線,打在她身上冰涼冰涼的。
她彷彿行尸走肉一樣,沿著人行道緩緩前行,和匆忙躲雨的行人大相逕庭,她該怎麼辦?沒有了方振東,她的世界彷彿又是一片冰寒,可她怎麼能去阻擋他的前程,她也想自私一回,可自私了就會幸福嗎?她不確定。
方家不接受她,如果以後方振東也開始埋怨她的時候,她該如何自處?包裡的手機不停響著,寒引素像是沒聽見一樣,腳步踟躕著。
唐子暮放下手機,開車出了停車場,從恩師住的酒店出來他就開始給寒引素打電話,卻一直沒人接。
唐子暮的恩師李清塵是個頗有幾分孤僻的大師,對於收徒一事上尤其嚴格,當初唐子暮也是陰差陽錯,正好恩師欠了他教授一個人情,加上他的確有點兒才華,才勉強收了他,而恩師主動提出要收徒還是第一次。
恩師對小師妹的才華頗為賞識,尤其這次的畫作,其實唐子暮一直知道,小師妹是驚采絕豔的,當初在美院的時候,她的畢業作品,就足以證明了這一點。
可惜一直被壓抑著,大概是生活經歷的困難坎坷太多,她的畫裡總欠缺著情感的真實溫暖,因此雖感情鮮明卻略顯制式,而這次的畫忽然大有突破,不自覺就傳遞著一種淡淡的幸福和期望,尤其那幅《背影》。
有些意識流的模糊,卻清晰傳遞著溫暖和幸福,背影模糊卻又鮮明,見過方振東的唐子暮,幾乎一眼就看出了,師妹畫的正是方振東,雖已釋懷,那一瞬,唐子暮還是不由自主羨慕嫉妒,他能看的出小師妹究竟有多愛那個男人。
車子拐上主幹道,過了地鐵站,唐子暮拿出電話又撥了出去,電話長長的嘟嘟聲響了很久,依然沒人接聽,唐子暮不經意側頭卻不禁一愣。
雨幕中路邊的木椅子上坐著一個女人,正是不接電話的小師妹,雨水已經把她渾身澆透,可她卻一動不動的坐在那兒,整個人彷彿呆傻了一般。
唐子暮把車停在路邊,抽出雨傘撐開......隨著一陣陰影移過來,雨好像停了,寒引素下意識抬起頭:
「師兄......」
寒引素吶吶吐出兩個字,唐子暮伸手拉起她:
「你怎麼坐在這兒淋雨,現在才五月,回頭感冒了怎麼辦?走,我送你回家。」
寒引素倒是沒拒絕,她根本也沒有力氣拒絕了,她也不想這麼沒出息,可一想到要和方振東分開,她竟然有一種生無可戀萬念俱灰的感覺,唐子暮的出現,把她又拉回到了現實中來。她沒有資格生無可戀,她還有外婆需要她照顧,還有......
寒引素的手輕輕按住小腹,大姨媽這個月已經遲了十天,雖然還不能確定什麼,可寒引素直覺這裡已經有了一個小生命,即便當初鄭偉的孩子,她都後悔拿掉,何況這個孩子是她和方振東的,她愛那個男人啊!很愛,很愛!愛到即便不得不分手,也想要一個屬於他的孩子的地步。
想明白了,寒引素忽然就活了過來,她非常抱歉的先讓唐子暮在客廳稍等,自己進去浴室洗熱水澡換衣服,畢竟淋了這麼久的雨,她不想真感冒,更不能生病......
這還是唐子暮第一次踏進小師妹的家,卻是這麼一種詭異的境況下,唐子暮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從小師妹失魂落魄的樣子來看,彷彿不怎麼好。
唐子暮開始打量四周,風格簡單卻溫馨雅緻,畫架支在窗邊,一應畫具放在邊上一個移動的置物架上,看來是畫了一半。
唐子暮走過去,畫上還是方振東,和那副背影的風格不同,這幅畫裡方振東穿著軍裝戴著帽子,雖然坐著卻脊背挺拔,唇邊有些淡淡的不耐煩,眼裡卻有因為愛意而極力克制的忍耐,唐子暮幾乎能想像出,這男人一動不動坐在這裡當模特時的矛盾心情。
寒引素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唐子暮站在她的畫了一半的畫前,看的異常認真,寒引素心裡一陣酸澀,去廚房沖了兩杯綠茶端出來放在茶几上:
「謝謝師兄送我回來。」
唐子暮直起腰回身笑看著她打趣:
「怎麼,和首長吵架了?」
寒引素目光一黯,岔開話題:
「師兄找我有事?抱歉!剛才才發現你打了那麼多電話。」
唐子暮目光微閃,也並沒有追問:
「我的恩師你還記得嗎?」
寒引素點點頭:
「當然,李大師可是畫壇的泰斗和不朽的傳奇。」
唐子暮笑了:
「這位傳奇現在要收你當關門弟子了,怎麼樣?算是個好消息吧!」
寒引素愕然,以為自己聽錯了:
「師兄,開什麼玩笑?」
見唐子暮笑眯眯看著自己不說話,寒引素才明白這是真的。悲喜交集來形容寒引素的這一天,一點也不為過,怪不得人家都說情場失意,賭場得意,能拜在李大師門下,是多少學畫人的夢想,寒引素從沒想過,自己能有這樣的幸運和機會。如果是以前,她該如何驚喜雀躍,可現在卻說不上該悲還是該喜。
寒引素更不知道該怎麼和方振東分手,其實現在回頭想想,她都不知道自己和方振東是怎麼開始的,彷彿從一開頭就是方振東決定的,所以現在,寒引素也不知道該怎麼結束。
或許心裡還存著僥倖和希望吧!事情無法處理的時候,寒引素的鴕鳥性格就抬頭了,李清塵提出要帶著她出國遊歷的時候,她幾乎想都不沒想就點頭了,畢竟油畫這門藝術,西方是發源地,她也一直想去看看,一門藝術你只有瞭解了它發源的文化,才能真正找到它的真諦。
寒引素當然不會知會方振東,除去方母的因素,她也不想給他添亂,那個男人把軍人這個職業看的重於生命,這是方振東畢生的信仰,寒引素非常理解並支持著,因為她愛方振東,包括他這份信仰。
電視裡正如火如荼的滾動播放著四川震區的情況,偶爾一閃而過穿著迷彩服的軍人身影,寒引素都止不住會認真掃上一眼,每次失望,每次還忍不住看。寒引素不禁搖頭苦笑,把要帶的衣物,放在寬大的皮箱裡,最後看了一眼電視屏幕,拿起遙控器關上了電視。
提著行李,寒引素先去了趟郵局,把方振東的工資卡裝在信封裡,寄了掛號信,地址是方家,收信人:方楠......
站在機場,寒引素依依不捨的回頭,她真不想就這麼走,可不走她又能如何......
方楠拿到掛號信的時候,寒引素已經懷著滿心黯然和失落,飛往了另一個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