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二日,原本是一個很尋常的日子。
但自皇帝登位後,便成了一個特殊的日子。因為這日是皇上的誕辰,也就是萬壽節。
萬壽節也是這個國家所有百姓的節日,在這一日,皇上會在平日裡與百官處理政事的朝陽殿接受王公百官的朝賀、接受百官們敬獻的禮物。而在各地的官員,則會面朝京城方向叩拜。到了晚上,皇帝皇后會在宮中設宴,所有在一定品級的王公大臣都會偕同家眷進宮為皇帝祝壽。即是家宴、也是國宴。
而在這一日,京城各處,會佈置的絢麗多彩,大街小巷載歌載舞,熱鬧慶祝著這個非同一般的節日。
當今皇上今年已有五十有三,在這個時代,稱得上高夀。而皇上對自己的身體很有信心,雖然已有不少因為年歲增加而出現的問題不斷湧現在他身上,但是他覺得,自己還能夠清醒的在這個位置上起碼坐上十年。
為了健健康康的繼續享受著這份人間富貴,他常與太醫探討各種養身之道,甚至還常舉辦各種狩獵活動顯示自己仍然年富力壯。
這位皇帝是趙家第六任皇帝,雖然沒有什麼過人的功績,但不妨礙他為百姓提供了一個安逸的生活。
所以,萬壽節,百姓還是心甘情願為他慶祝,而他,也願意過這個象徵著美好寓意的節日。
萬壽節這一日清晨,皇上在椒房宮正殿的床上睜開了眼睛。
皇后早已經起床梳洗打扮妥當,又替皇上打點好了衣物,只等皇上睜開眼睛了。
皇上由著皇后親自為他穿衣梳洗,他的目光掠過皇后那張保養得當,妝容精細的臉龐時,心裡浮現的卻是瑾妃年輕嬌嫩的紅潤臉蛋。
到底是不年輕了,就算保養的再好,也沒有了年輕女子的那份嬌嫩氣息。
皇帝心中暗暗想著,面上卻是端正的瞧著鏡中穿了龍袍氣勢淩人的自己,溫聲對著自己前後忙和的皇后開口道:「皇后辛苦了,朕還是覺得皇后伺候得最合朕的心意。」
皇后掩嘴而笑,神態中帶著不符合她年紀的嬌羞,只是,心中如何想著,卻是自個兒清楚。
自皇后步入中年後,即使她成日精心保養著自己,覺得歲月仿佛在臉上停住了腳步,皇上也不愛來她的椒房宮了。除了初一十五重大節日歇在她宮裡的面子情,更多的時候,皇上卻愛歇在年輕妃嬪的宮中。
而且上一屆進宮的年輕女子,皇上不僅寵愛,還不吝嗇位份。升的最快的瑾妃,雖然未曾邁入一品妃嬪之列,卻也是從二品妃子了。那只是個四品官員家裡的嫡女罷了!她進宮才多久,兩年的光陰都未到,又沒有生育子嗣。
後宮多少的老人,熬了十幾二十年,也只停在一個嬪位上,便止步不前。
皇后若是還年輕,此時恐怕就要驚慌了。
好在,她如今也不靠著皇上的寵倖過日子,更多的指望,是她膝下的兩個兒子,太子雖然圈禁了,但皇上卻開始重用了她疼愛的小兒子。
她的漓兒,還未到弱冠之年,如今已經步入朝堂,掌一方實權了。
太子被圈禁之事,皇后從一開始的驚慌失措,到如今由著小兒子撐起了面子,已經不再想了。
反正就算太子哪天被廢了,皇上若要重立太子,也不會輪到別人,只會是她的兒子,只有她生的才是身份高貴的嫡子。
皇后這樣想著,臉上的笑容更加豔麗,皇上瞧了她幾眼,心中倒是沒有什麼感覺,對了幾十年的老臉了,還真沒什麼新鮮感了。
皇上由著皇后替他整著衣冠,心裡也慢騰騰的想著事情。
這對天下間最尊貴的夫妻,心思各異的想著事情,表面上看著卻是分外的和諧。
皇后替皇上最後一步整完腰帶後,笑著退後了三步,領著椒房宮上上下下,對皇上行了個大禮,恭賀道:「陛下萬安!」
皇上笑著點點頭,親自上前扶起了皇后,開口道:「皇后有心了。」
說罷,卻是握著皇后的手,語氣溫和的慢慢道:「一晃眼,皇后陪了朕這麼多年了,也為朕孕育了兩個優秀的兒子。」
皇后低垂著腦袋聽著,心中卻起了一絲波瀾。
直到皇上開口說完最後一句:「晚上的宴會,還要辛苦皇后操辦。」
「這是臣妾應該做的。」
皇后恭送著皇帝走出了椒房宮,心裡卻是驚濤駭浪。
皇上究竟是什麼意思?
皇后坐在梳粧檯前,心裡琢磨著。自從太子被圈禁,皇上就極少來她的宮裡,後來還是皇上開始重用漓兒了,才恢復了遺以往來椒房宮的頻率。只是,極少會提到太子。
但是就在去年太子壽辰之時,她給太子準備禮物,皇上卻突然命人送了東西過來,讓她一塊兒給太子送去。而春節那天,皇上給東巷口圈禁的太子送了福字……
但是皇上卻一直沒有動過想要解除太子圈禁的意思,甚至在她面前,極少會提到太子,就是她偶爾無意間提到了,皇上也只做沒聽見。
可是……今日,皇上竟然會主動提及到太子,而且半分不提以往的是非對錯,還說太子優秀。雖然皇上是說她的兩個兒子,但夫妻這麼多年了,皇后多少明白皇上的意思,這提的人應該是太子,而非漓兒。
皇后垂著雙眸,心中暗暗思索著,突然,她猛地站了起來。
太子……太子……
皇上根本沒有廢掉太子的封號。
「皇后娘娘……」
身邊站立的宮人見到皇后突然之舉,嚇得跪在了地上。
皇后只是擺了擺手,示意身後之人無事,臉上依然是沉思。
「皇后娘娘,各宮妃嬪已經來齊了!」
王宮人慢步走到了皇后身邊,輕聲稟告道。
皇后目光落在了王宮人身上,微笑著由著王宮人扶起。
王宮人是她當年陪嫁的侍女之一,也是她身邊最親近的人之一,最近事多,她□無術,身邊可用之人太少,便將她從小廚房中重新調了出來。
「蘭英,以後你就別回小廚房了,你這一回來,本宮越發覺得缺不得你了!」
皇后語氣溫柔的慢慢說道。
王宮人並不因此而有所驕傲,只是更加謙卑的躬下了身子,開口道:「奴婢都聽娘娘的。」
皇后嘴角的笑容微微加深,由著王宮人扶進了大廳之中,看著坐了滿滿落落一屋子的妃嬪,她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坐在最上首的幾人,幾人對上皇后的目光,並不示弱,反而從容一笑,笑容之中帶著些許張揚。
她們,都已經年逾不惑,有的看起來,比皇后還要年老,但是,誰都不敢輕視她們,後宮之中,笑到最後的,不是皇上最寵愛的,而是有皇子可以依靠的。
她們無一例外,都有著成年且已有權勢的皇子。
皇上,自認為是個很勤奮的皇帝,就算今日是萬壽節,他也不會耽誤朝政。
坐在朝陽殿上,皇上與往日一般,聽著大臣彙報著各類朝事,從全國各地的大事,到京城內雞毛蒜皮的小事,他都沒有不耐煩,面容端正的聽著。
長河水患,那是去年的遺留的問題,現在早已經處理好了,這個事情,可算是震驚朝野,驚動全國上下。不但大批的官員落馬,而且原本負責處理此事的太子也被折了進去,如今還被圈禁著呢!
這事兒,變成了燙手山芋,誰都不敢接手,當然,也有很多被權勢迷了眼的人,冒著燙手的危險,也想去搶這個山芋。最後你搶我推的,落到了初登朝堂,開始辦事的榮親王手中。
大家冷眼瞧著榮親王會如何處置,更多的是幸災樂禍,想瞧著這位太子的嫡親弟弟會不會也被折進去。
誰知道,榮親王這頭一板一眼的將此事處理的妥妥當當,如今,長河水患早已經解決,附近的百姓也已經安置妥當,不管是誰瞧了,都得贊一句:事兒辦的真漂亮!
今日皇上壽辰,榮親王便寫了一封摺子給皇上呈上,全部都是彙報著如今長河邊上的狀況。也讓皇上高興的眉開眼笑,笑著誇讚榮親王辦事得力。
榮親王是最後一個彙報朝事,只等他說完,這邊王公大臣便打算將一早準備了數月的禮物呈上。誰都沒有預料道,這頭榮親王才將事情呈報完了,王公大臣剛剛蠢蠢欲動,卻見榮親王突然跪了下來,言真意切開口道:「父皇,兒臣想趁著您的壽辰,求您一件事情。」
榮親王的話一出,站在榮親王前邊的幾位王爺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敬親王和親王等人面面相覷,卻聽榮親王又道:「太子殿下雖然在處理長河水患時有所紕漏,但兒臣覺得,太子殿下也只有禦下不嚴一過,絕無不忠不義之心。如今皇兄被都快被圈禁了一年,所受的懲處也夠了,父皇您就解除皇兄的圈禁吧!」
說到後邊,榮親王直接打起了親情牌。
皇上坐在上首,聽完榮親王的話,也沒有說話,大殿之中,一時之間靜悄悄的。
氣氛慢慢變得有些壓抑,所有的人只有一個想法:榮親王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而榮親王的兄弟,各位其他成了年同在朝上的親王們,腦子裡只是很恨道:趙清漓真是沒事兒找事。
榮親王依然恭敬的跪著,似乎是堅持著自己的剛才的要求。
皇上突然笑了一下,將殿中壓抑的氣氛驅散了,他看著趙清漓,又將目光掃過了其他神色各異的兒子們,乃至低垂著腦袋一言不發的大臣。溫聲開口道:「你們對榮親王的話,有什麼意見嗎?」
大臣們聞言縮著腦袋,而各位親王雖然沒縮腦袋,卻沒有發言。
皇上究竟是什麼意思?這是想起與太子的父子之情,想把太子放出來了?
所有的人心裡都疑惑的想著,這個時候,恭親王突然站了出來,跪到了榮親王邊上,開口道:「皇上,臣弟覺得榮親王所言有理,說一句不敬的話,太子是臣的侄子,臣從小看著太子長大,太子品行出眾,自小便是友愛弟妹、孝順長輩之人,若說他幹出這等不忠不義之事,臣弟是不相信的。」
恭親王站出來說話,而且將這件國事說成了家事兒,所有的大臣都知道,這事兒估計沒有他們的份去說話了。
這會兒,大家都恍然大悟過來,這榮親王和恭親王,此時會站出來說這事兒,恐怕是早早就得了皇上的意思,根據皇上的吩咐在行事吧!
「兒臣……請求父皇解除太子殿下的圈禁。」
敬親王心不甘情不願的跪下了。
「兒臣附議……」和親王也跪下了。
……
「臣等附議……」
大殿之中,所有的大臣,全部都跪在了地上,雙手伏地。
皇上從龍椅上站了起來,臉上露出了慈愛的笑容,親自走下龍椅,扶起了榮親王,正要說話之時。
突然,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是在唱的哪出啊?」
好似幻覺的聲音,卻如同驚雷一般,讓在場之人心中猛地一顫。
皇上臉上難掩驚訝,目光看向了聲音的來源處。
大殿門口,陽光從門外照了進來,一個人影慢慢走近。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幾乎要揉眼辨別,逆光之中,太子穿著杏黃宮服走了進來。在陽光的映射下,那杏黃色的宮服多了一層金黃的光芒,似乎比皇上身上金色龍袍更加耀眼。
「太子……」
有人驚叫了出來。
這一聲,仿佛打破了這個夢境,卻依然讓所有的人仍然呆愣著。
太子笑著溫文爾雅,從大殿處,一步一步的走了進來,他身後,是身著金盔鐵甲的侍衛,圍在太子的身邊,不是防備,而是保護。
那是皇上的親衛……
「父皇壽辰,兒臣怎能不來朝賀呢!」
太子由著金盔鐵甲相護,一路走到了皇上的面前,與皇上面對面對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