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思轍一聲慘叫之後,書房裡立馬響起兩聲女子的尖叫。范若若與林婉兒花容失色,上前死死拉著范閑的胳膊,生怕自己的相公(哥哥)一時火起,將范思轍再踹上兩腳,活活踹死了。
在這兩位女子的眼中,范閑一直是個溫文爾雅,成熟穩重的年輕男子,縱使也有不愉悅的時候,但從來沒有表露出如此暴戾的一面,今日看著范閑臉上的重重寒霜,二女心裡不由打了個顫,不知道范思轍究竟做了什麽讓他如此生氣,卻還是死死拉著范閑的胳膊,不讓他上前。
范思轍被藤子京領著老爺命揪回了范府後,急得像個熱鍋上的螞蟻,好不容易才覷了個空,千乞萬求路過書房的思思姑娘,偷偷給嫂子姐姐遞了個口信,請她們速速過來。
范若若與林婉兒姑嫂二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進書房後,聽著范思轍連呼救命,還打趣了幾句,這時候,看見范閑那踹心窩的狠命一腳,才知道事情肯定鬧的挺大,兩張小臉都白了,略帶一絲畏懼地看著范閑那張生氣的臉。
“放手!”范閑嘴裡說出來的話,就像是被三九天的冰沁了一整夜般,冷嗖嗖地帶著寒風,“父親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誰也別再攔我,我不會把他打死的……”
范思轍伏在地上裝死,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發現哥哥表情平靜。又說不會將自己打死,心裡略松了一口氣。
不料范閑接著寒寒說道:………我要把他給打殘了!”
說話間從兩位姑娘死死攥著自己地胳膊裡輕松抽了出來,氣極之間,來不及找家法,直接抓住書桌上的茶碗,劈頭蓋臉地就擲了過去,碰差一聲脆響,盛著熱茶的茶碗不偏不倚就砸在地上范思轍的腦袋旁邊!
熱茶四濺,碎瓷四濺,范思轍哎喲一聲。被燙地一痛,臉上又被刮出幾道血痕子來,再也不敢躺在地上裝死。一躍而起,哭嚎著便往林婉兒身後躲,一面哭,一面嚎道:“嫂子……哥哥要殺我!救命啊!”
林婉兒看著小叔子一臉血水,唬了一跳。趕緊將他護在身後,將滿臉怒容的范閑攔在身前,急促說道:“這是怎麽了?這是怎麽了?……有什麽話好好說不成?”
范閑看見躲在婉兒身後范思轍那狼狽模樣。卻沒有絲毫心軟,想著他乾出來的那些齷齪事情,反而是怒火更盛,指著他罵道:“你問問他自己做了些什麽事情。”
范思轍正準備開口辯解,卻是胸口一甜,險些吐出口血來,知道哥哥剛才那腳踹的重,一時間嚇得半死,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就這麽死了。驚恐之余,大生勇氣,跳將起來尖聲哭嚎道:“不就是開了個樓子!用得著要生要死的嗎?……嫂子啊……我可活不成了……啊!”
一聲氣若遊絲的慘叫之後,范思轍就勢一歪,就往地上躺了下去,真真把婉兒和若若兩個姑娘嚇了一跳,趕緊蹲了下來,又是揉胸口,又是掐仁中的。
這時候范閑已經將今日之氣稍許反泄出了少許,看著這小子裝死,氣極反笑,再一看書房之門大開,圓中有些下人遠遠可以看著這裡,反手將書房門關上,面無表情說道:“這一腳踹不死你,給我爬起來。”
范思轍見他全是下狠手的模樣,哪裡敢爬起來,隻伏在地下躲在嫂子與姐姐身後,盼著能拖到母親趕過來。
范閑這時候已經坐到了書桌之後,面無表情,心裡卻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若若小心李翼地遞了碗茶過去,輕聲問道:“什麽樓子啊?”
范閑緩緩啜完碗中清茶,閉目少許後,寒聲說道:“青樓。”
婉兒和若若又是一驚,兩位姑娘家今天受的驚嚇可真是不少,不過相較於范閑的那一腳踹心窩,范思轍開青樓雖然顯得有些荒誕,卻也並不怎麽令她們太過在意,這京中權貴子弟,大多都有些暗底裡地生意,皮肉生意雖然不怎麽光彩,范思轍……的年紀似乎也是小了些,但……至於下這麽重的手,生這麽大地氣嗎?
范閑冷笑一聲,從懷裡掏出監察院一處在一夜半日之內查出的抱月樓案宗,扔給了妹妹。
范若若滿臉疑惑地接了過來,低頭看著。案宗並不很長,上面抱月樓的斑斑劣跡卻是清清楚楚,證據確鑿,無從解釋,不過一會兒功夫就看完了。
先前一陣亂,讓她的頭髮有些凌亂,幾絡青絲搭下額頭,恰好遮住了她的面容與眼眸,看不清楚她地反應與表情,但是漸漸的,若若的呼吸沉重了起來,明顯地帶著一絲悲哀的憤火,下唇往嘴裡陷入,看來是正在咬著牙。
林婉兒好奇地看著這一幕,也很想知道案宗上面究竟寫的是什麽,想走到小姑子旁邊一同參看,又怕范閑趁著自己不在,真走上前來將范思轍活活打死了,所以不敢挪動。
……
……
范若若緩緩抬起頭來,面色寧靜,但往日裡眉宇間的冰霜之色顯得尤為沉重,一雙平靜的眸子裡開始跳躍著火火,她望著躲在嫂子身後裝死的范思轍,咬牙一字一句說道:“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
問話的口氣很平靜,但平波之下的暗流,卻讓房中數人都感到有些不安。范思轍自小被姐姐帶大,相較之下。更怕這位看似柔弱地姐姐些,也與若若更為親近些,下意識裡緩緩坐了起來,顫抖著聲音。無比驚恐地解釋道:“姐,什麽事情啊?”
范若若面上一陣悲哀與失望,心想弟弟怎麽變成這種人了?眸子裡已經開始泛起淚花,將牙一咬,將手上的案宗扔了過去,正好砸在范思轍的臉上,傷心斥道:“你自己看去!”
范思轍看著安坐如素的哥哥一眼,又看了嫂子一眼,揀起案宗看了下去,越看面色越是難看――原來抱月樓做地事情。哥哥都知道了!
便在此時,范閑眯著眼睛,緩緩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范思轍尖叫一聲。嚎叫著跳了起來,拚命地擺手,嚇得半死口齒不清解釋道:“哥!這些事情不是我乾的!你不要再打了!”
范閑眯著眼睛看著自己的弟弟,冷冷說道:“殺人放火,逼良為娼。如果這些事情是你親手做的,我剛才那一腳就把你踹死了!但您是誰啊?您是抱月樓的大東家,這些事情沒您點頭。那些國公家的小王八犢子……敢做嗎?”
范思轍顫抖著聲音,說道:“有些事情,都是老三做的,和我沒關系。”
“范思轍啊范思轍。”范閑冷笑道:“當初若若說你思慮如豬,還真是沒有說錯,你以為這樣就能洗得乾淨自己?我還是真小瞧了您了,居然儼儼然成了京中小霸王的大頭目,你好有能耐啊!”
你好有能耐啊。
范思轍心越來越涼,他年紀雖然不大。但心思卻是玲瓏的狠,知道哥哥是聽不進自己的辯解了,愈發覺著冤枉,哭喪著臉嚎叫道:“真不關我事啊!”
便在這當兒,他又看見了一個令自己魂飛膽跳地畫面。
范若若一臉平靜地從書桌下取出了一根長不過一臂的棒子,遞給了范閑。
范閑第一次來京都的時候,范若若便曾經用戒尺打過范思轍地手心,戒尺……便是范家的小家法,那大家法又是什麽呢?
是一根棒子。
是一根上面纏著粗麻棘的棒子。
是一根打下去就會讓受刑者皮開肉綻的恐怖棒子。
在整個范府之中,有幸嘗過大家法的,只有一個人,那人曾經是司南伯最得寵地親隨,仗著范府的勢力與范建的恩眷,在戶部裡搞三搞四,結果慘被范建一棒來打倒,如今還在城外地田莊裡苟延殘喘,只是腿早已斷了,淒苦不堪。
范思轍小時候受教育的時候,曾經看見過那人的慘狀,此時一見范閑正在掂量著那根“大家法”,頓時嚇成了傻子,張大了嘴,說不出什麽話來。
范閑走了出來,對著妻子和若若冷冷說道:“這件事情,我有責任,你們兩個也逃不開乾系。”
婉兒默然退到一邊,與若若並肩站著。
范思轍看著那根棒子離自己越來越近,魂飛膽喪之下,竟是激發了骨子裡的狠勁兒,一跳而起,指著范閑的臉痛罵道:“嫂子姐姐,你們甭聽他的……哥……不!范閑,你也別作出一副聖人模樣,我就開妓院怎麽了?我就欺男霸女怎麽了?這京都裡誰家不是這麽乾的?憑什麽偏偏要打我?你當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只不過你現在和二皇子不對路,我剛好牽了進去,讓你被人要挾了……成,你失了面子,失了裡子,怎麽?就要拿我出氣?要把我活活打死?”
范思轍大聲哭嚎道:“有種你就把我打死了!你算什麽哥哥!我當初做生意的時候,哪裡知道你會和二皇子鬧翻?這關我什麽事,你又沒有告訴過我!有本事你就去把老三打一頓,只會欺負我這個沒爹親沒娘疼地人……算什麽本事!你不是監察院的提司嗎!去抓京都府尹去,去宮裡打老三去!去啊!去啊!”
啪的一聲輕響,他的臉上已經挨了一記並不怎麽響亮的耳光,頓時醒了過來,傻乎乎地看著越來越近的范閑。
范閑聽著這番混帳話後,氣的不善,面上雖然沒有顯露什麽,但額角的青筋已經開始一現一隱,重生以來近二十年,像今天這麽生氣的,倒還是頭一遭,最關鍵的就是,他是真心把范思轍當兄弟看待,誰知道對方竟會做出這等事情來,還會說的如此振振有辭。
“你給我閉嘴!”他終於忍不住痛罵道:“你要做生意,我由你做去,你要不非為作歹,旁人怎麽敢來要挾我?就算要挾,我是那種能被要挾的人嗎?我今天要懲治你,不是為了別的什麽,就是因為你該打!這件事情和宮裡的老二無關,和老三無關,范思轍你要清楚了,這就是你的事情!”
范閑又是傷心, 又是憤怒:“小小年紀,行事就如此狠辣,我不懲治你,誰知道你會為父親惹上什麽禍事!……我是對你有期許的,所以根本不允許你在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
“老二老三算什麽?我氣的就是你,我恨的也是你,他們不是我兄弟,你是我兄弟!”他盯著弟弟的雙眼,寒意十足說道:“我查的清楚,幸虧你沒有親手涉入到那些事情裡面,還算可以挽救,既然你把路走歪了,我就用棍子幫你糾正過來。”
話音一落,棍棒落。
大家法之下,范思轍股腿之間褲破肉裂,鮮血橫溢,終於發出了一聲痛徹心扉的嚎叫聲,聲音迅疾傳遍了整個范氏大宅,驚著圓中的下人丫環,震著藤子京與鄧子越一乾下屬,嚇壞了那些在圓中候命的范柳兩家子弟,自然也讓有些人感到無比地心疼難受。
范家二少爺的慘叫聲不停回蕩在宅中圓中,那股子淒厲勁兒實在是令人不忍耳聞,先前還伴著范思轍發狠的硬抗之聲,後來便變成了哭嚎著的求饒之聲,又變成淒楚的喚人救命之聲,最後聲音漸漸低了下來,微弱的哭嚎聲裡,漸漸能聽著十四歲少年不停叫著媽媽。
……
……
“老爺!轍兒真的要被打死了!”滿面淚痕的柳氏跪在范尚書的面前,抱著他的雙腿,“你去說說吧,讓范閑停了,這也教訓的夠了,如果真打死了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