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原本就居住在儋州港的居民並沒有覺得生活有太大的變化,雖然收入減少了一些,但皇帝陛下早就免了這裡的幾年稅收,所以日子過的還可以,而且這個海港很美麗,如今又變得安靜了,自然更加適合人們居住。
所以偶爾也會有些大人物會選擇在這裡建造莊園。
但由於離京都的距離太過遙遠,所以真正留下來的官員並不多,勉強能算得上的,應該是城西那家院子裡的老太太。
聽說老太太是京城裡司南伯爵的母親,選擇來這裡養老。城裡的居民們都知道司南伯爵似乎很受皇帝陛下的賞識,一直沒有依照法例外派,而是留在京城的財政部裡做事,所以大都對那個院子表示了足夠的禮貌和敬畏。
但小孩子是不懂這些的。
這一天風和日麗,大人們坐在酒館裡享受海風所攜來的鹹味和濕氣,享受鹽漬的梅子和杯子裡的那些酒水。
也有一堆十幾歲的少年正圍在城西司南伯爵別府的後門石階外,密密麻麻的,不知道正在做什麽。
往近處看,才發現是個十分有趣的場景,原來這些少年都是在聽一個只有四五歲的小孩子講話。
小男生長的很漂亮,眉毛如畫,雙眼清亮無比,聲音卻還是奶氣未褪,但說話的語氣卻是老氣橫秋的厲害。
只聽他歎了口氣,小小的胳膊比劃道:“話說那楚門走到牆邊,發現那裡有個梯子,所以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找到了門,所以推門而出……”
“然後呢?”
“然後?然後……自然就是回到人世間咯。”小男生嘟著嘴,似乎很不耐煩旁邊比自己大的少年們居然會問出這樣弱智的問題。
“不會吧?難道不會去把那個什麽什麽哈尼……”
“哈尼死。”另外一個少年接話。
“對,難道楚門不去把那個哈尼死打一頓出氣嗎?就這樣被關了好多年。”
小男生聳了聳肩:“沒有哎。”
“嘁!真沒勁,范閑少爺,今天這故事可沒有前幾天的故事好聽。”
“那你們喜歡聽什麽?”
“縹邈之旅。”
“風姿物語。”
“嘁!”叫范閑的小男孩,對著四周比自己大的孩子們比了個中指,“打打殺殺不健康,四處挖寶不環保!”
院裡忽然傳來一個極為憤怒的聲音:“少爺!你又到哪兒去了?”
圍成一圈的孩子學他模樣也比了個中指,只不過人數多,所以顯得壯觀許多,同聲發道:“嘁!”然後笑嘻嘻地散了。
叫范閑的小男孩兒從石階上站起身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塵,一轉頭就跑進了院子,只是關門之前,那雙機靈勁兒十足的眼睛,瞄了瞄對面雜貨鋪裡那個年青的瞎子老板,臉上浮現出與他年紀完全不相符的複雜情緒,然後輕輕地關上了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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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范慎來到這個世界上第四年。這些年裡,他終於明白自己不是在做夢,自己是真的來到了一個未知的世界,這個世界與自己記憶中的那個世界似乎是一樣的,
但又似乎有很多不一樣。 通過偷聽伯爵別府裡下人的說話,他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原來自己是京都司南伯爵的私生子。
就像一般的豪門恩怨劇一樣,私生子的身份很容易遭致大姨媽、二姨奶之流的毒手什麽,而自己那個便宜老爹似乎又只有自己這一個兒子,為了延續伯爵的血脈,所以自己被送到離京都十分遙遠的儋州港來了。
這些年來,他漸漸地習慣了自己的身份。雖然說一個成年人的靈魂被困在一個幼兒的身體裡,不論是生理還是心理上都要經受完全不一樣的體驗,如果換成一個正常人,只怕會發瘋——但很湊巧的是,范慎前世的時候,就是個重症肌無力患者,在病床上已經躺了很多年,現在只是有些行動不便而已,與前世的淒慘情形比較起來,也就不算什麽,所以他現在寄居在這個小兒身體之中,並沒有太多的不適應。
最不適應的其實是現在的名字,在他一歲的時候,京都的伯爵大人寄了封信來,將他的名字取成:范閑,字安之。
這名字不好,聽上去很像他原來家鄉裡罵人的話——“犯嫌”。
但他的外表只是個小孩子,所以根本不可能用言語表示反對。
前世在醫院裡治病的時候,前期還可以扭動頭部,所以經常央求那個可愛的小護士給自己買些盜版影碟和書籍來看。
在伯爵府中住久了,雖然老夫人外冷心熱,骨子裡很疼愛自己,府裡的丫環下人也沒有因為自己私生子的身份而另眼看待,但是無處與人交流的痛苦還是讓他有些不爽。
難道能和丫環去說自己是另一個世界來的人?難道能告訴教書先生,自己其實能認得這書上所有的字?
所以他經常偷偷溜出伯爵府側門,和街上那些平民的孩子一起玩,更多地是在給他們講故事,講自己那個世界裡的電影小說。
似乎他想以此來提醒自己些什麽,提醒自己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自己的那個世界裡有電影有網絡,有YY小說。
直到今天,不知道為什麽,他講述了楚門的世界這部電影。這電影的劇情本就有些木然,又沒有金凱瑞在那裡扮可愛,所以他應該很清楚,這些儋州港十幾歲的少年們根本不可能喜歡。
但他還是講了。
因為他的內心深處總是有一種荒謬感,自己明明是要死的人,為什麽會忽然在這個軀體裡重生?不免會想到那部電影……也許,眼前的這些人這些街道,天上飛翔的這些海鷗,都是被人安排的?
就像楚門一樣。
楚門最後發現了他身處世界的虛假,所以毅然地坐船而行,找到了出口。
但范慎,不,應該是范閑……知道自己不是楚門,這個世界確實是真實存在的,並不是一個大的攝影棚。
所以他發現自己天天講故事提醒自己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這本身就是很荒謬的一個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