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清楚,我對映秀這個鎮子的感情,世紀之交的時候,我在那裡住了半年,至今難忘鎮與鎮上可親的人們,今天中午終於等到部隊突入映秀的消息,那一刹那,我的感覺很複雜,大老爺們兒眼眶裡一下就濕了。
有位叫高遠靜的哥們兒,這時應該還在福堂的廠房裡,不知如何……雙手合什祈禱,希望一切平安,希望映秀能逢凶化吉,希望汶川給人再帶來驚喜,希望災區受苦難的人們少些苦難……四川平安,全國平安,大家平安。
有書友倡議捐款,這個大家請自主抉擇表示愛心的途徑,紅十字會的捐款渠道很容易找到,我不贅述。在這裡祝願川內的書友們闔家安康,近些,有意願的朋友,麻煩大家去獻下血,幫助一下那些受傷的人們,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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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聲並沒有持續多久便停了,因為范閑忽然發現自己太過得意猖狂了些,並不是什麽好跡象。
而昏過去的明青達也醒了過來,綢表棉裡的大袍子無風自動,雙拳緊握,雙眼微紅,狠狠地盯著范閑的臉。
笑聲止,昏人醒,就像先前那一幕沒有發生一樣,但事實上,所有的人都清楚,明家的三成股子已經落到了范閑的手上。
如果僅僅只有三成。那依然是遠遠不夠地。
明青達看著站在范閑身後的夏棲飛,想到此人手中的一成股子,再想到那個與家族漸漸離心的明四爺,心裡越來越寒冷,然而依然存著一份僥幸的希望。
“送客。”老爺子最後看了一眼范閑手中的文書,有些疲憊無力說道。
范閑沒有動,眯著眼睛看著明園裡貨美的建築,滿是一臉欣賞,就像是這園子已經變成他的。
明青達面色再變。
夏棲飛從范閑的身後閃了出來,看了大哥一眼。輕聲說道:“送客。”
同樣是兩聲送客,卻出自兩個人的嘴唇。這代表著關於明家地歸屬,明家主人的身份。夏棲飛已經正式站了出來,開始向明青達進行挑戰。
客廳裡地諸位觀禮賓客知道今天這事兒大發了,而且不知道緊接著會發生什麽,明家老爺子在震怒之下會做出怎樣的事情,為求明哲保身,眾人趕緊脫身離去,竟是連禮數也顧不得了。包括蘇州府在內地證人官員。也趕緊向范閑行了禮便逃出了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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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內頓時安靜了下來,留下的人包括范閑一方的人馬。還有明家的族中兩房男丁,人數雖然並不少,但知道馬上就要攤牌。沒有人敢發出聲音。
明青達冷冷看了一眼范閑,從懷中掏出一張契結書,緩緩撕掉:“你為什麽不使無賴,把蘭石的這半成股子也吞了?”
范閑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說道:“我是朝廷命官,又不經商,要你兒子的股子做甚?”
他走到自己一行人後方,坐到了椅子上,不再多話,只是靜靜欣賞著這一幕。
他今日趕至蘇州,一方面是要看這場大戲,一方面也是要給夏棲飛撐腰,明家在江南日久,手底下上千私兵,如果真要搞出大事兒來,夏棲飛的江南水寨並不見得能正面抵擋。
夏棲飛站在明青達地面前,微微一笑,說道:“招商錢莊地東家提前寫過備書,他手中的三成股子,由我說話。年前蘇州府判大哥酌情補償小七,大哥慷慨,贈予一成股子,小七感激不盡,日後大哥終老明園,小七定會用心服侍。”
明青達在兒子地攙扶下勉強站立在堂中,他看了一眼身後的明族男丁,臉上浮現出一絲慘笑,說道:“看來暗中有不少人投到你身邊去了,不然你說話不會這般有底氣……說來也是,這一年內,我明家的精力都用在應付小范大人身上,卻是忽視了你。”
此言一出,明族男丁們表情複雜,已經暗中投向夏棲飛地人面色慚愧,而那些並不知道內情的人一臉震驚,惟有明四爺兩眼看天,說不出的淡漠。
明青達深吸一口氣,面容顯得無比蒼老,他知道對方既然敢來搶明家主人的位置,那一定有了完全的把握,可他依然存著最後掙扎的念頭。
他回首冷冷盯著明四爺,一字一句說道:“你把股子也給了他?”
“識時務者為俊傑。”明四爺緩緩說道。
明青達慘笑三聲,指著他的鼻子罵道:“蠢貨!明家由此而亡,全都因為你!我看你死後如何去見明家的列祖列宗,呆會兒怎麽面對你的母親!”
明四爺微微一顫,旋即冷笑了起來,笑容裡顯得十分狠毒:“大哥,我沒臉去見?去年我被逮進了蘇州府大牢,你不讓人來撈我也罷了,居然派人來暗殺我……如此兄弟,難道你有臉去見?”
明青達盯著他的眼睛,說道:“當時的情況不得不如此……”
“我明白。”明四爺神經質一般笑道:“你想讓江南士紳同情咱明家,所以要我死在牢裡……可你想過沒有!我也是明家的兒子!憑什麽要我死!你怎麽不去死?”
你怎麽不去死?
明青達渾身發抖,回頭尖聲對夏棲飛吼道:“把你的底牌都亮出來!就算老三老四這兩個姨娘養的投了你,可你依然不夠!”
夏棲飛看了他一眼,緩緩開口說道:“招商錢莊手上不止三成。”
“不止三成?”
“是啊。”夏棲飛平靜道:“明老六這些年在外面欠了多少銀子,你是知道的……他是老太君最疼的幼子,你對他向來忌憚,所以對他的用度克摳地厲害。嚴禁他插手族產,可他貪玩,是個喜歡用銀子的人……那便隻好伸手向外面借了,他又沒有產業,當然只有用老太君當年留給他的股子做抵押。”
“老六?”明青達瞪大了雙眼,他怎麽也想不到,明家易主的關鍵一筆,竟然是出自於自己的親弟弟,他愕然回首,看著人群中害怕不已。一直往隊後退去的明六爺,惘然說道:“老六……你瘋了?”
明六爺此時一臉死喪。半佝著身子躲在人群後面,躲避著大哥噬人的目光。明青達家主積威之下。這些族中男丁都被他殺人似的目光嚇退了半步。
“不是他瘋了,而是明家所有的人都瘋了。”夏棲飛冷漠說道:“看看這園子吧,裡面的人都各有心思,一肚子地壞水……包括我在內,所有姓明的人,天生從骨子裡都透著自私與淡薄,大難臨頭時。有誰還會記得這個姓氏?說來說去。明家地敗因依然是你。你防著族中的所有人,卻對外面地壓力一味退讓……如此行事。怎能不敗?”
廳內一片沉默。
明青達忽然哈哈笑了起來,只是笑聲說不出的絕望與憤怒,他指著夏棲飛說道:“你以為拿了過五成的股子。就可以在明家話事?不要忘了,明家產業裡還有宮中的份額,還有軍中的份額,你能控制的……依然不足數!”
此時已經沉默了許久的范閑終於開口,輕聲說道:“那是乾股。”
乾股兩個字便點明了情況。
范閑看著已經快要陷入瘋癲狀態地明青達,說道:“不上帳冊地股子,難道可以光明正大地拿出來打官司?”
明青達盯著范閑那張可惡的秀美面容,說道:“小范大人,難道你……真地敢把長公主與秦老爺子的股子吃掉?”
范閑站了起來,微微偏頭,想了一會兒後溫和笑著說道:“如果我不敢吃,我今天來做什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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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園一座清幽的小院內,明青達孤單地坐在書桌前,他地面容已經沒有什麽光澤,就像是被熬幹了油脂的銅燈,說不出的憔悴。今日下午,夏棲飛已經憑恃著手中佔據的股子,把他從明家主人的位置上趕了下來,同時在江南路與監察院的雙重公證或者說是監視下,所有的帳冊已經被封存,園內所有的人手被統統換了一遍。
一直隱忍了一年的明家前代主人明青達,此時甚至根本無法將自己的命令傳出去。雖然只有半天時間,他知道,一旦陷入這種情況,自己被明家的人們、江南的人們遺忘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為什麽……范閑敢這樣做。”這位老爺子百思不得其解,額頭上深深的皺紋裡夾著死灰一般的顏色,喃喃自言自語道:“長公主會幫我的。”
“你說是不是?”他有些茫然地問道。
姨太太的臉上也流露出了一絲恐懼的臉色,她本來當初就是長公主的貼身宮女,被派到了江南明家,一是監視,二是負責聯系,去年明青達死自己的親生母親,便是通過這位明老太君的大丫環,獲得了宮中的點頭。
“不知道……宮裡一直沒有回音,不會是出事了吧?”
明青達慘笑了起來:“難怪……難怪范閑會這般自信,原來他早就知道宮裡幫不了咱們了……如果連長公主都出了問題, 自己只是他嘴裡的一塊肥肉,隨便什麽時候吃都可以,他還弄出了這麽多手段,也算是瞧得起我。”
“不是瞧得起你。”
范閑領著夏棲飛推門而入,搓著有些發涼的手,坐在明青達的對面,說道:“從一開始的時候,你我都心知肚明,朝廷要毀掉你明家,是太過輕松的一件事情……問題在於,朝廷並不想毀了你們。
明青達看了他一眼。
“陛下要的是一整個完好的明家,不是一個瀕臨破產,奄奄一息、最後家破人亡的明家,所以要吃掉你,難度確實不小。”范閑說道:“而且這件事情最好能和平解決,不用鬧出太多人命,亂了江南民生……你知道明家是個巨獸,想馴服是不容易的。”
他繼續說道:“本官給過你機會,可是你沒有抓住。”
明青達有些粗重地喘了兩口氣,說道:“接下來你們會怎麽做?要知道我這邊手上至少還有接近一半的股子。”
“從現在起,你在明家就沒有說話的資格了。”范閑說道:“明家由今日起,由夏棲飛話事。”
夏棲飛在一旁開口,像是在對明青達進行解釋,又像是對這位老爺子進行痛至靈魂深處的最後一擊:“我已下令,明園所有帳冊送至江南路總督府,全力配合朝廷審查往年內庫船隻屢被海匪劫掠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