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目瞪口呆,心想小少爺這麽大點兒年紀,怎麽不喊下人做事,偏要自己去玩這些東西,如果把人燒著了可不是好玩的。
范閑知道對方在想什麽,乖巧地對老夫人說道:“孫兒最近從書上找到一個蒸魚的方法,所以想自己先試一下,如果味道還可以,就準備孝敬奶奶,因為想給奶奶驚喜,所以就沒敢讓下人知道,沒想到卻驚動了這麽多人,孫兒知道錯了。”
這番話合情合理,一般人也挑不出來什麽毛病。
老夫人聽了這句也沒有什麽表情,溫和說道:“怎樣都好,只是不論做什麽事,都要記得收拾好。”
伯爵別府的老夫人對范閑一向嚴苛,極少有這種溫柔的語氣,所以范閑心裡略感不安,覺得奶奶的口氣裡似乎透出一絲對自己的憐惜,這是為什麽呢?
老夫人又柔和說道:“昨天的事情我知道了,周管家不大好用,像夜裡你去廚房這麽危險的事情,都沒有人察覺,實在是很不像話。我已經把他打發回京都了,由著那一家子破落貨整去。”
范閑心頭微驚,這才想起來自己殺人回來後,竟然忘了處理周管家的事情,很明顯這次的刺客能夠混入府中下毒,和這位管家脫不了乾系,自己居然如此大意,果然很差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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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在書房毫無心情地讀了會兒京都寄過來的書籍,范閑再次出府,下意識經過菜場時,才深切明白奶奶那句“不論做什麽事,都要記得收拾好。”是什麽意思。
菜場的一角已經燒成了一片廢墟,卻很神奇地沒有波及到相鄰的建築,只是將那單獨一棟小樓燒的乾乾淨淨,什麽都沒有留下來。四周圍著居民在議論紛紛,范閑個子矮,蹭在一旁聽著,知道這場火災裡燒死了兩個人,面目全非。
被燒光的地方,正是昨天范閑殺人的那幢建築。
毀屍滅跡?
范閑想到奶奶剛才說已經把周管家遣回京都的事情,再和面前這淒慘的灰燼頹坦一聯系,頓時渾身一寒,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麽,他是真的沒有想到,對自己嚴厲有余、疼愛不足的奶奶竟然思慮如此縝密,為了孫子的安全竟然做出這種事情來。
一想到老夫人平日裡閉目養神的老佛爺模樣,范閑實在無法將這種形象和眼前這片還冒著青煙的廢墟聯系起來
范閑混在人群裡,看著面前猶有焦糊味的殘礫黑木,知道自己又學習到了一些事情。
有旁邊的居民注意到他來了,向他請安後準備說些什麽,范閑聽若未聞地離開菜場,不知不覺間走到了那間熟悉的雜貨店中。
“管家被趕回京都了。”范閑說道。
五竹站在店裡,身體對著安靜的街上,沒有什麽反應,居民們都跑到菜場去看熱鬧去了,所以街上十分空曠。
“昨天我們去的那棟小樓被燒了。”范閑繼續說道。
五竹還是沒有什麽反應。
范閑揪住他的袖角小聲狠狠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忘了處理周管家的事情,
是很愚蠢的表現?還需要奶奶幫我收拾乾淨!” 五竹轉過身去,說道:“你是想讓我同情你嗎?是覺得自己年紀小,對於這些事情不清楚如何處理是應該的,所以你自尊心受挫,所以尋求安慰?”
瞎子的聲音難得出現了一絲好奇,和平日裡的毫無情緒相比顯得生動了許多。
范閑笑道:“我沒有那些多余的自尊,只是覺得殺人的感覺很不好。而且……”
他住口不說,內心深處覺得,自己穿越來到這個世界,如果不是費介和五竹對自己的教育,自己並不會比一般的權貴子弟擁有更強的能力,說不定……自己早就死了。在這樣一個權力糾葛,隱秘重重的背景中,多一些知識,似乎並沒有什麽用處,每一位站在權力風浪頂上的人,誰不是精通那些肮髒而又繁複的手段。
與他們相比,自己還真的……只是一個天真的兒童。
“殺人的感覺,與被殺的感覺,你喜歡哪個?”五竹問道。
范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自然沒有人願意被人殺死。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答案,那就不要再問了。”五竹遞給他一個牌子,“另外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老夫人將周管家趕出澹州,而沒有殺他,是因為不想京都老宅裡面因為這件事情鬧的太厲害。”
范閑看著那個眼熟的牌子,知道是伯爵府家中執事的令牌,這塊牌子就是周管家的。他抬起頭來,疑惑看著五竹:“你殺了他?”
五竹點了點頭。
范閑忽然想到刺客的身份,撓頭問道:“為什麽刺客用毒和後續的手法和監察院的手段這麽像?”
“問費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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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歷年間,一個春guang明媚的日子,在京都城西那個方方正正,外牆塗著一層灰黑色,看上去陰森恐怖的建築內,一間密室之中,一位面相瘦削,嘴旁光潔沒有一絲胡須的老人正坐在輪椅上,腿上蓋著一條柔順滑美的羊毛毯子。
密室的玻璃窗被黑布蒙的嚴嚴實實,沒有漏一絲陽光進來,這位老人很多年前在北邊得過一場重病,從那以後,就開始有些畏光。
“費老,澹州那件事情,調查的怎麽樣了?”老人望著面前那個頭髮花白,長相怪異的同齡人,看著他褐色的眼瞳,微笑著問道。
費介坐在椅子上喝茶,看著院長大人唇邊詭異的微笑,心想自己和他到底誰才是真正的老變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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