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樹走過去把坐在小木馬上搖晃的章千金抱起來, 然後對著誠王說道:「不知貴客大駕光臨, 有失遠迎, 還望見諒。」
這人是之前審案時坐在下首旁聽的, 不管他是誰,他都是貴客。
誠王也從小板凳上站起身,說道:「幸會幸會,寧某也就是來此處看看你這粉條作坊, 順便過來買上一些。」
誠王也認出了章樹, 沒想到竟然是這人的家,他顯然還記得, 章樹當時在公堂之上看他時那副似曾相識的感覺。
章樹又說:「承蒙客人看得起,我們後院現在就在幹活, 如果您有興趣, 就進來看一看吧。」
誠王微笑著點了點頭。
趴在章樹肩膀上的章千金掙紮了一下, 說道:「爹爹,放我下來, 我帶伯伯去看。」
章樹依言把他放下去,然後牽著他的手:「那千金和爹爹還有這位伯伯一起去。」
「嗯!」章千金點著包包頭, 又轉過身看誠王,表情有些小擔心,「伯伯,你跟著我喲。」
他們家的後院好大的。
誠王一愣, 然後也笑了出來, 「放心吧, 伯伯會緊跟著的。」
三人繞過正房,來到後院,後院裡如今又用磚塊隔了一道道牆,看起來確實挺像個迷宮的,要是生人進來,一時半會怕是找不到出路。
誠王把洗粉的每個步驟都看了一遍,當然,最後一步章樹是不開放的,饒是如此,他還是得到了滿足,「原來這粉條是這樣做出來的,我之前吃的時候,倒不曾想過工序如此複雜。」
章樹笑說,「其實這工序還算簡單,別的只會更加複雜,旁人才不能輕易學走。」大家都是靠手藝吃飯的,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可是常事,除非這師傅本事大,技藝多,才會將所學的毫不藏私地告訴別人。
招待了誠王看怎麼做粉條,章樹又跑外面去看有沒有什麼好菜可以招待的,結果昨天吃的太光,家裡一點葷腥也無。
現在去買的話,好菜也肯定賣光了,章樹就決定去他老丈人家看看,哪知這客人知他內兄是個獵戶,竟提出也要跟去看看。
章樹有些奇怪,這什麼人啊,竟然連獵戶也不曾見過?他點點頭,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
準備出門時,章千金從裡面跑出來,「爹爹,我也去舅舅家!」
「你不是說再不去舅舅家了嗎?」章樹笑著打趣。上次章千金和雙胞胎玩,然後一起午睡,那兩個小子發大水,淹了睡在旁邊的章千金。
章千金醒來就是一頓哭,大家都知道他愛乾淨,看他揪著自己的衣服哭哭啼啼也只是笑。這可惹惱了他,直到章樹來接他回家,嘴裡還在抽噎,說什麼舅舅家都是壞人,再不去舅舅家了。
章千金臉一紅,「沒說,我想和弟弟們玩,家裡的弟弟就會睡覺。」
「好,爹爹帶你去就是。」章樹一把把他舉起,然後架在自己的頭上,「騎大馬了!」
章千金咯咯咯地笑起來,在章樹肩膀上叫著快一點。
誠王眼中有些興味,沒想到這個章老闆這麼疼愛孩子,竟然能讓孩子騎在脖子上。
他自己在家中別說讓孩子騎在身上,就是抱也沒怎麼抱過,怨不得那臭小子不似這哥兒一般貼心。
李巖不在家,這會還在山上,但是李阿父今天在家,章千金甜甜地叫了一句外公,他老丈人眼睛都笑彎了。雖然家裡有兩個胖小子了,但是怎比得上嘴甜心也甜的章千金來的可愛。
周楠從灶房出來,看見章千金就笑了,「千金啊,弟弟們在房裡,他們可想你了,快進去玩吧。」這倆小子只要人一抱著就指外面,要去下面找哥哥玩。
章千金嗯了一聲,就跑進去了。
院子裡安靜下來,章樹介紹了一下這位寧先生,說他是來買粉條的。然後又問李巖,周楠說李巖去了有一會了,隔了兩天沒去看山上下的套了,等會應該能帶挺多東西下來。
章樹聽了,就說要去山上幫他弄一下,現在剛開山沒多久,正是獵物多的時候,一個人怕是弄不下來。誠王摺扇往手上一拍,也要跟去。
章樹拿不準這位到底是誰,只覺得這恣意的樣子確實挺讓他印象深刻的,就是怎麼也想不起來。既然人家要跟著,他又有什麼理由不讓呢?
不過,才出大門,就見外面守著兩個護衛,他們也從章家跟了過來,見誠王要和章樹一起上山,眉頭就皺了起來。
「王……少爺,您真要上山去?」
「怎麼?本少爺去不得?」誠王眼睛一挑,語帶威脅。
「不敢。」那人拱手之後退下,和旁邊的護衛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有顯而易見的擔憂。
其實他們這一路真的不算太平,即使王爺離開了皇宮,但一路上的「巧合」他們也經歷了不少。雖然沒有明目張膽的追殺,但也算是險象環生了。
到了這裡,雖然還沒發生過什麼事,但是山上可以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些,他們實在不能安心。
誠王知道他們的心思,但是他並不是畏懼那些的人,與其龜縮著坐以待斃,還不如他大大方方地迎上去,到頭來吃虧的是誰誰也說不清。
誠王和兩個護衛跟著章樹一路上往那些隱蔽的小路走,七彎八繞地走下來,不一會兒就找到了李巖。
李巖聽見人聲,回頭一看,發現是章樹他們,頓時鬆了一口氣。章樹看他表情嚴肅,心裡一咯登,這是怎麼了?
「你來的正好,我今日上山,發現了一種布料的碎片,有人闖到山上來了——」
「來山上不是正常的嗎?那樵夫農人都有可能上山。」誠王突然插嘴說道。
李巖不知道他是誰,瞪了他一眼,「要是普通人我還用這樣說?這布料看上去光滑細密,能穿這樣衣服上山的,一般不是什麼普通人。但是一般的老爺又不會自己上山,從山上的腳印來看,約莫是兩個人,腳印深重雜亂,看樣子是在趕路。」
「所以我覺得應該是有人偷了衣服穿在身上,然後逃進山裡的。」
李巖說完,章樹就明白了,兩個人,沒衣服,逃進山,說的八成就是那兩個水匪了。他們是從恭桶裡逃出來的人所皆知,會來這裡八成也是存了報復他的心態。
章樹上次已經把在海上遭遇水匪的事情說了,再加上得知水匪還逃了兩個的消息,所以李巖才會一發現不對就細細查看。
這年頭來往的人大多都在縣城裡,村子裡很少有外人,水匪們逃出縣城自是不敢去村子裡的,不然一下子就被別人認出來了。
章樹問,「知道他們的去向嗎?」
李巖點了點頭,他們做獵戶的自然有一套尋物的本事,不然獵物上哪去了都不知道。這兩人雖然後來進了草叢,沒有留下腳印了,但他還是能從草木倒折的地方看出他們往哪個方向去了。
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既然猜到那兩人大概是往這個地方來了,再怎麼樣也得去看一看,萬一真的是,他們也佔了先手,萬一不是,那他們也能放心。
李巖在前頭帶路,章樹他們跟在後頭。一路都是從崎嶇的小路上穿過,兩邊雜草叢生,最高時能沒過一個人,有些上面還有小刺,不是掛衣服就是掛頭髮。
李巖和章樹有經驗,基本上都是手臂往頭前側曲,一路走來還是原來的樣子。可是後面三人就慘了,頭髮上衣服上滿是草屑。護衛一前一後把誠王夾在中間,臉上還被樹枝抽打出一些血道子,他們往日哪裡走過這樣的路啊。
在這裡約莫穿梭了半個時辰,李巖在前面走走停停,時不時改換方向,終於在一處灌木叢後停了下來,然後朝他們招手示意他們將身子低下來。
五人趴在地上通過縫隙往外面看,果然看到了兩個男人正坐在一處空地上,前面還有一個火堆,此時是熄滅狀態,看來他們昨夜應是在這裡過夜的。
章樹瞳孔一縮,逃脫的水匪竟是水匪頭子,怪不得對他恨之入骨了。
「大哥,那些人怎麼還沒到?」
趙二是個小心謹慎的人,和他們約定好見面的人延誤時間沒到,讓他心裡不得不有點緊張。
烏老大看了他一眼,然後說道,「你急什麼?那些人怎麼會不來?」他們還需要他們引人上山。
「大哥,那些人看上去很不好惹的樣子,個個腳下功夫不低,下手也狠辣,他們看我一眼,我都渾身發冷。」趙老二有句話沒說,他總覺得他們看他的眼神有點像看死人的。
「那些人應該是大戶人家的死士,手上功夫厲害著,不過,只要能把壞我事那小子全家滅了,老子就願意和他合作。」烏老大眼裡劃過一絲狠厲。
趙老二心裡發苦,可他不願意啊!
和那群人接上頭是前兩天的事,他們那會剛從恭桶裡逃出來,跳進河裡洗了個澡,衣服還來不及穿就聽見了人聲,嚇得他們光著身子慌不擇路之下闖進一個院子,搶了架子上的幾件衣服就跑了。
跑著跑著竟然跑到了一處斷崖邊,他們二人尋了枯籐躲藏在後面,不多時,就來了一夥人。
他們握著手上的匕首,準備等來人發現他們之後就拉兩個陪葬。沒想到那些人在不遠處停下了,然後商量著什麼用白狐來吸引什麼人上套的話。
他聽著覺得不太對勁,好像他們要殺的人大有來頭,不知不覺便側過去了一點,就是頭蹭樹葉的輕微的聲音,便讓那些人發現了。
他們本來準備殺了他們滅口,可是烏老大馬上跪下求饒,並且把他們是水匪的事說了出來,畢竟這些人好像就是要殺官府中人的。
那些人對視一眼,那位主不就是為了水匪餘孽才留在這裡的嗎?要是把水匪的事洩露出去,豈不是比什麼白狐更吸引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