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旺和何越坐在牛車上邊說話邊等他們, 遠遠看著李木槿和章樹走過來,便去幫他們接東西。
幾人上了牛車,先順道去了林家客棧告別, 說是明天再運一些干粉條來, 然後就啟程往回走。
章樹和來旺兩人坐在車轅上聊天, 李木槿和何越則坐在車棚裡。
何越悄聲問李木槿, 「阿槿, 今天怎麼捨得買這麼些東西了?」
李木槿抿唇一笑,「都是章樹說要買的,攔不住他。」嘴裡雖是抱怨,但其中快樂的滋味卻無法掩蓋。
「你還會攔不住他?我看他可聽你的了!」何越笑著打趣他。
「來旺哥不也聽你的嗎?」
「他粗人一個,哪有你們章樹貼心啊?剛才我看見了, 重的都在他手上,你就兩個輕飄飄的小紙包, 這是心疼你呢。」何越不放過他, 繼續說道。
「……」李木槿被他說的面紅耳赤,只哀怨地看著他。
回去時牛車走的比較慢,因為多了兩個人的重量, 但好歹也趕在了午飯時到達。
章樹本想讓來旺何越一起吃,但是何越他們都想自己兒子了, 於是便拒絕了。
章爺爺和章奶奶正在吃午飯,兩人只煮了一點麵疙瘩吃, 看著糊糊的一碗, 連點蔥花都沒有, 更別說大白菜和肉絲了。
章樹看見時,心疼壞了,「爺奶,你們平時就吃這?」
「沒有,就是今天忙晚了沒來得及做,隨便湊合一頓。」章奶奶顧左右而言他,「你們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還沒吃吧,我去給你們做吃的。」
章樹搶先進了廚房,打開米缸一看,和上次出門沒差別,面缸裡只少了一點,掛在樑上的臘肉一點都沒切。
「爺奶,你們這是幹啥呢?是不是我以前出門的時候,你們都是這樣吃的?」章樹回過頭看著二老,沉聲問道。
「沒有,就是最近幹活沒時間做吃的……」
「那好,爺奶,我正想和你們說個事呢,那個生意我不去做了,以後就在家裡做乾粉條了。」
章爺爺章奶奶和李木槿都一齊看向章樹,眼裡滿是驚訝,「怎麼就不做了?」
「不做這個有好幾個方面的原因,一個方面是幹這活太累了,如果我和槿兒去縣城出攤,那麼爺奶你們就要忙活整個家裡的活,還要幫著做粉條,太累了。」光是煮粉條的柴火就夠打的了。
「我們不累,好不容易有個生錢的道,我們一點都不累。」他們老的靠收租過日子勉強過得去,但章樹年輕人靠這幾畝地來花用的話,就顯得不夠了,何況他們還想以後讓曾孫去上學呢!
「第二,槿兒跟著我去出攤,一天下來一般都是饅頭包子或者一碗酸辣粉條解決的,以後我們還要生兒育女,要是槿兒身體忙壞了怎麼辦?」祭出了曾孫這個重要武器,章爺爺兩口子不說話了。
「第三,不去縣城出攤也不代表我就不做這個生意了,賣乾粉條不比賣酸辣粉少賺多少,主要是我和槿兒在家操持的話,就可以多做一些,到時候林家客棧賣一些,再去南通雜貨舖問問價,也省的見天總往縣城跑。」
大家可算是聽明白了,章樹不是因為看爺奶吃的太儉省而賭氣不做的,是因為心裡早有成算才開口的。
「我們阿樹長大了,心裡有成算就好,我和你爺就放心了。」章奶奶笑得很欣慰,她心裡明白,其實章樹還是顧慮他們兩個老人的多。
然後章爺爺和章奶奶就留在廚房做飯,讓章樹帶著李木槿回房去休息。
章樹發現剛剛李木槿一直都沒說話,於是急急解釋道,「槿兒,你是不是怨我自作主張不做這門生意了?其實我本想著今天回來就和你商量的,只是剛才見爺奶那樣,所以我就——」
李木槿拿手摀住章樹的嘴巴,「我知道你心裡有想法的,我不怨你,你是心疼我呢。只是你們剛才一直提到曾孫……你是不是想要孩子了?」
章樹失笑,原來李木槿是擔心這個呢,也怨他一直沒把心裡的想法全都告訴李木槿。
「槿兒,我說曾孫是為了穩住二老,他們一提到這個就不反對了。我們才成親一個月,這事不著急。就算你有了,你也放心,我不是那等重男輕女,重小子輕哥兒的人,只要你生的,我都喜歡。」
李木槿被他說的很舒服,但他還是問了自己一直都挺擔心的事情,「如果我的身體不能有孩子呢?怎麼辦?」
哥兒挺難懷孕的,雖然他阿爸生了他和哥哥兩個,村裡其他的哥兒也都有孩子,但他始終記得他外家的村子裡有一個哥兒就是因為長久不能懷孕被家人嫌棄然後自己投了河的,那是他第一次親眼見到死人,看著可恐怖了。
章樹一想,好像前世的槿兒一直都是沒有孩子的,不過那也是因為王少爺死後他沒有改嫁,那王少爺得了那樣的暗疾,別說讓人懷孕,就是人道也不行了。這不能說明槿兒就不能懷孕。
而且,槿兒就算不能懷孕又怎麼樣呢?他前世孩子還不多嗎?倒落了個沒人掃墓的下場。
人人都說養兒防老養兒防老的,其實又有什麼用呢?多的是父母吃糠咽菜,兒女大魚大肉的,更有甚者連養都不會養。
別說什麼朝廷法制以孝為先的,如果父母不告還幫你遮掩呢?要知道,父母面對自己心尖上那個孩子時,就算他爬到你頭上拉屎撒尿也是好的。父母不慈只是因為他們根本不愛你。但偏偏好像沒得父母關愛的孩子反而更孝順一些,天道不公啊!
章樹一下子想的有些多了,於是沒有及時回覆李木槿。李木槿的臉暗淡下來了,垂著頭站在原地,其實也是他杞人憂天了,章樹不說話也是應該的。
章樹回過神時,李木槿已經沒事人一樣在收拾他們的房間了,但章樹還是察覺到了,李木槿會問,就說明這事困擾過他,那麼他一定也是要給個說法的。
章樹拉著李木槿坐下,然後對他說,「槿兒,孩子是靠緣分的,如果他來了,那就說明我們緣分到了。如果他一直沒來,那就說明我們的緣分還沒有到,這不是我們能夠強求的。但我們倆的緣分卻是天注定了的,不管以後會變成什麼樣,我都會一直陪著你。」
李木槿眼裡隱隱有淚光閃爍,這個男人,不愧是他從小就一直喜歡的人,雖然他在別人眼裡並不好,但就衝著他對自己的感情,他也沒有嫁錯人。
吃過飯後,章樹看了看爺爺奶奶這幾天在家裡做的乾粉絲,包括那天還沒來得及弄的粉,一共做了五十來斤。
第二天,章樹趕著牛車給林家客棧送去五十斤的乾粉條,說了用完了再送過去,讓他們省點,以後七天送一次,之後結了錢就回來了。
他們昨天剛回來時,就結了給來旺和何越兩夫夫的工錢,然後算了一筆賬。
這次一共做出了七十多斤的乾粉條,除去所有的成本,一共賺了二兩銀子多。
這和前一次的錢比起來有些差距,但前一次的錢大頭都是那人扔給他們的,按實際來算的話,還是這兩天半賺的更多。
今天又拿回來一千多文,從賣這個粉條開始,短短的十幾日裡竟已經賺了四五兩銀子了。要是打短工的話,根本連一兩銀子都賺不到。
要是這個能賣到十二月中旬,那牛錢徭役錢可都賺回來了!河道上的商船也是走到十二月中旬就不走了,再開就要等次年一月底了。
章樹雖然顧及家裡不太好做這個賣酸辣粉條的生意,但是他不做了,不代表別人就不能做。
有好事當然得先顧著親戚,但是章樹家兩個至親都不怎麼來往,自然不能給他們。於是,章樹從城裡回來吃了飯,就撿了些昨天買的東西和李木槿一起上老丈人家去了。
他們昨天買的蜂蜜送到二老房間去了,蝦干、青魚乾和海帶菜則放進廚房的罐子裡保存,蘋果大棗和桂圓干放在堂屋的櫃子裡,誰要吃就去拿,他們家天天都有人在,自然不怕誰來拿走。
章奶奶看他們花錢是有點心驚膽顫的,乖乖,這逛一次就是三百多文花出去了。
但她也只是和老頭子嘀咕了幾句,年輕人貪吃些是正常的,何況她孫兒多能掙錢,花就花一些,只要不是天天花就成。不過那蜂蜜下回就別給他們買了,一隻腳踏進棺材的人吃那麼好幹啥!
李木槿對於能回家看看還是很高興的,雀躍的神情都印在了臉上。章樹想,以後每天吃完飯都要帶李木槿回家看看,天天都讓他開心。
李阿爸看見李木槿他們回來也是很高興的,家裡有點吃的全都擺出來了,少了一個小哥兒在家,就連零嘴都少買了很多。
李木槿接過章樹手裡的紙包,把他遞給了李阿爸,「阿爸,這是我們昨天在集市上買的,拿了一些給您和爹爹還有哥哥一起嘗一嘗。」
「是不是你纏著阿樹亂花錢了?」五六個紙包,這得買了多少呀?
「哪有!」李木槿反駁道,他明明是不讚同的,雖然後來他也花的很高興。
「阿爸,都是我要買的,您別怪槿兒了。」章樹連忙把責任攬過來。
「你們年輕人買點吃的還提過來幹嘛,待會拿回去吧,對了,你哥昨天上山打了兩隻兔子,還沒吃呢,待會你們提一隻回去。」對著章樹,李阿爸就不好說什麼了,言笑晏晏的樣子,看起來十分溫柔可親。
李巖坐在院子裡打磨箭頭,見到他阿爸對章樹那麼好,不由撇了撇嘴,到底誰是親生的?他因為沒娶上媳婦夫郎,天天擱家裡挨罵,章樹倒好,娶走他家的寶貝疙瘩他阿爸還這麼好聲好氣的。
幾個人坐下來聊天,聊著聊著就進入正題了,章樹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然後就問他大舅哥接不接這個生意,工具什麼的都齊全,做法也簡單,一教就能上手。
李阿爸有點心動,剛剛嫁出去個哥兒,家裡正是比較緊張的時候,他大兒子人又古怪,說不定以後相中個麻煩的,可不要多出些彩禮?能多賺一些錢當然是好的。
而且大冬天的,林子裡的野獸更加兇猛,他們父子倆也不能成天上山,基本上都是去林子裡修補維護一下那些陷阱。
每年的春天都是禁獵期,你不讓它們繁衍生息,以後也不要想吃這碗飯,這是所有獵戶約定俗成的規矩。
這樣算下來,他們家得有好幾個月的空檔是賺不了什麼錢的。雖然禁獵期的時候李巖都會去府城那裡跟跟鏢護送物品什麼的,但怎麼也比不上在家裡呀。
「這樣不太好……」他考慮過後還是決定拒絕,他怕村裡人說阿槿撈婆家貼補娘家什麼的,傳出去多不好聽。
「沒什麼不好的,阿爸,你們不做這個生意,我們也是要給別人做的,只有讓大家都知道這個東西能吃又好吃,才能把它賣到別處去。」光靠他們擺那兩天是不夠的。
他岳父夫夫今年也才四十出頭的年紀,身板都挺硬朗的,外家的兄弟侄子也多,感情都不錯,他們家有疼哥兒的傳統。到時候喊幾個侄子一起來幫忙,也不至於忙的昏天暗地的。
沒到這時候,章樹就希望自己能有個親兄弟姐妹的。
其實他之前也考慮過來旺家,兩家處的好,他們人品也不錯。只不過,來旺他爹癱在床上已經一年多了,雖然藥沒怎麼吃,但還是要人在家照顧的。他們家又有個小的離不開人,偶爾出去幹兩天還好,長久是行不通的。
既然章樹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那麼李阿爸再拒絕就沒意思了,於是他答應下來了,只不過他事先聲明了,賣出的酸辣粉除了成本之外的錢一律和章樹五五分賬,這種賺錢的點子哪能白來?
章樹趕緊拒絕,這不等於是雇他岳家幫他幹活嗎?兩人好說歹說,最後確定了賺來的錢章樹兩口子拿兩成,這還是李阿爸作勢要送客了才答應下的。
李巖和李木槿兩人沒做聲看他們說,手底下正一人一個搶著吃似的吃李阿爸做的糖炒栗子。
到最後幾顆的時候,李巖仗著手大一把抓去了,看著李木槿氣鼓鼓的臉,他突然發現,今天的栗子好像格外好吃些。
李阿爸答應接下這個生意,也算了了章樹一樁心事。
回到家後,章樹就發現現在有個問題,他們村的秋薯種的不是特別多,能收的都收回來了,再想收也沒了。
章奶奶想了一下,就問章樹,「紅薯也出粉,咱們能不能收紅薯做粉條呢?」
紅薯這東西家家戶戶倒是多,紅薯甜甜的,籐又能自己吃又能餵豬,大家都挺愛種的。
章樹一想也是,於是就洗了一些紅薯出來,用刀切瞭然後磨成漿,可是粉洗出來一看,差不多五六斤才能洗出一斤粉。
他們這裡種的紅薯不是白心的,那種粉多。這種是紅心的,煮好了吃著軟軟糯糯,裡面的粉很少。
如果用這個做粉條的話,成本就要多一些了,畢竟紅薯比秋薯要貴的多。
章爺爺啪嗒啪嗒地抽了一袋水煙,然後說道,「明天我牽牛娃子去附近幾個村走走,看能不能多收一點回來。」
「我去吧,您就別走了,這天怪冷的。」
「你一個年輕人能認識什麼人,冒冒然進別人村子,別被當成枴子打出來。」
「那我和您一起去,也好有個幫襯……」
章樹之後又去了一趟李家,讓他大舅哥明天也去他外家那個村子裡看一看,能收的都收回來。收價分兩種,論筐賣就不分個頭一筐七文,論斤賣就大個的一文錢兩斤。
……
如今已是十二月,他們這裡的雪下的晚,雖然天寒地凍的,但就是沒下雪。
天越來越冷了,家家戶戶要是沒活幹的都點個火盆坐在堂屋裡,外面風大,吹得人渾身發冷,曬太陽也不管用。
今天水下村的人卻不顧寒風凜冽都裹著襖子出來看熱鬧了。上頭的水頭村人到他們這來收秋薯,按一文錢兩斤賣!
他們這裡的地大多都離水不近,只能多種一些耐旱的東西,像秋薯他們就種的挺多的,又不怕冷又不怕旱多好,就是不咋好吃。
家家戶戶都是幾筐十幾筐的存在那,隔兩天就吃一頓,省點米面,多吃就不行了,別說孩子就是大人也想換個口味。
現在有人拿銅板來收,自然是好的,於是每家都搬了兩三筐出來賣錢,太多了擱家裡也煩。
有人論筐賣,省心,有人論斤賣,反正小個的放家裡一樣吃。
一天下來,在這個水下村就收了一千多斤,錢是現結的,那些揣著銅板的人心裡都高興,靠這些不值錢的秋薯,過年能多割兩斤肉了!
光靠他們家的牛一時半會是運不回去的,於是花了幾文錢讓他們村裡的牛跟著走了一趟,才把這些秋薯都運回去。
到家一看,李巖那邊也運來好些,起碼有四五百斤的樣子,李木槿正給人結賬,看見他們運了兩大車回來,臉上又是喜又是憂的。
現在粉條是不怕做不出來了,賣出去可就成問題了。雖然這東西不沾水就能一直放,但是存這麼多在家也愁人啊。
今天弄了這麼多來,這兩日就不用再去買了。章樹去訂了幾口大缸,又去買了幾架做豆腐的工具同時開工。老丈人家和村裡的磨盤也被弄來磨漿了。
幫忙的人請了好些個,這大冬天的沒什麼事做,請了四個人專門搓洗,又請了四個人切塊,磨漿的有三個,一人趕一頭牛,濾粉的三個。
得虧章家的院子大,擺得開,不然就要分幾家弄了。
搓洗的人先抬了兩筐去小河邊,這會秋薯太多了,光靠井裡打水是打不上來的,這個東西必須洗乾淨,不然摻了泥巴進去就十分硌牙。
不一會兒抬回來了,切塊的人就開始幹活了。再之後,院子裡就運轉起來了。章樹他們自己就不做這個了,他要去山上打柴,因為第二天粉挖上來就要拌粉調漿撈粉條了。李木槿和章奶奶燒水燒飯招待,章爺爺則幫他們燒火。
院子裡忙的熱火朝天的,雖然風吹的有點冷,但賺錢的熱情高,何況在幹活的時候身上可熱乎了。
這一千四百多斤的秋薯足足花了好幾天才做成粉條,但總算趕上了送到縣城去的時間。
章樹趕著牛車到了林家客棧,林鼕鼕一見他就鬆了口氣,「章樹哥,你可算來了,我家從前天開始就沒得賣了。」
「不是一天三十盤嗎?怎麼會不夠呢?」算算還能余一些呢,「是不是你小子吃了?」
「哪裡喲,我一頓都沒吃上!我們客棧的大師傅開發出幾個用粉條做的新菜,賣的可好了,一上就被搶了,哪還輪得到我吃。」林鼕鼕哀怨地說。
「這回做的多,不怕沒得吃了。」出了近五百斤的乾粉條,絕對夠了。
「那就好,趕緊把這送進去泡上,牌子又可以掛出去了!」林鼕鼕拖著一個麻袋就往下走,那一麻袋估摸著能有五十斤。
章樹左邊兩個,右邊兩個,在林鼕鼕吃驚的神情中,輕輕鬆鬆的就提進去了。
叫了一個夥計看牛車,林雙河就拿了大秤去稱重了,五個袋子二百五十斤少點,林雙河就大方地算了二百五十斤的價錢,這段時間他家的客棧靠著這個粉條可賺了不少。
林雙河結了八兩又一百錢給章樹,又叫他留下吃飯,嘗嘗新菜式。
章樹婉拒了,他車上還留了一點乾粉條,想去南通雜貨舖走一走。
他想要的不是放在南通雜貨舖販賣,而是通過鋪子搭上他們東家的商船,賣到別處去。
可是去南通雜貨舖一瞧,小虎倒是在,嚴掌櫃卻不在,據說是和大少爺去幹什麼了。那姓李的賬房一看見他,立馬就呵斥小虎,「你不想幹啦?生意這麼忙你去招待那閒雜人等!小心我稟了二少爺開了你!」
小虎面露不忿,暗罵了句「狗奴才!」然後又對章樹說,「章樹哥,等嚴掌櫃回來我就和他說這事,你放心吧。」
章樹點了點頭,然後拿出繩子紮好的一束乾粉條遞給他,「這個你拿回家吃,煮著吃炒著吃都成,記得先泡開了。」
小虎點點頭,然後拿著幹粉條快速的跑了進去,因為那李賬房一直在外面罵罵咧咧。
章樹搖搖頭,離開了南通雜貨舖。這麼個得罪人的東西得讓店裡少多少生意啊!
他趕著牛車準備去河道那邊看看,他老丈人粉條做出來那天就來賣了,他要去看看生意怎麼樣,順便搭把手幫幫忙。
乾粉條賣給外人二十五一斤,賣給他老丈人就只要十五文,除了人工錢之外,自己還能賺點,做生意嘛,有來有去才能長久。
一進河道,章樹就被那熱鬧的氣氛感染了,看來今天又是大船靠岸的日子。
那天買的東西這些天都在吃,蝦干和青魚乾太貴了章奶奶不捨得多吃,但海帶菜基本每天都會加一點醃好的碎骨煮湯喝,那味道鮮的,來幹活的人都說好喝。他今天準備再買一些回去。
章樹到了李阿爸那裡,發現那裡生意正忙,雖然換了個攤主,但味道相差不多,客人也就沒意見,只要好吃就行了,管他誰煮的呢!
章樹把牛車停在旁邊,然後就過去叫了句阿爸。李阿爸一直都是笑盈盈的,收進懷裡的錢沉甸甸的,心情怎麼能不好呢?
他家用的牛車是他娘家的,家裡三個侄子也全都來幫他了,活不是很重,三個侄兒也都乖。
「阿樹來啦?槿兒來了嗎?」李阿爸一邊調料一邊問話,臉上的笑意一直沒有消失。
「槿兒今天在家休息,我給林叔他們送粉條,順便過來幫幫忙。」
「不用了,有你阿父大哥和三個表弟幫忙,足夠了。你餓不餓,要不要吃一碗?」
「不用了,既然阿爸你們忙的過來,那我就去買點東西回家。」章樹發現他們不是客套,也就準備走了。
他剛走出去沒幾步,就見李阿爸又追了過來,「我剛剛忘記說個事,有一個姓胡的商人,說是你的第一個客人的,有事找你商量,還留了個地址,說是在……在……」
「在老樹巷那裡的賓至如歸。」李巖老遠傳來一句,此時他正不耐煩地端著托盤收拾碗筷。
「對了,就是那。」李阿爸一拍手,「你快找他去吧。」
胡商?章樹想了一會兒,立刻就對上號了,那個嗓門大愛吃重口酸辣粉條的大叔。
章樹趕著牛車往那走,一路都很小心地注意著周圍的招牌,終於在一棵三人環抱的大樹旁找到了那家叫賓至如歸的客棧。
小二見他一直在門口,就過來問,「這位客人,請問您是吃飯還是住店呢?」
「有位胡商說是要找我,不知小二哥——」
「哦哦,有,那位客人一直坐在大堂等呢,就是等你是吧?你進來吧。」
「我這牛車……」
「沒事,我幫你看著,反正我就站在這。」
章樹總算知道這裡為什麼叫賓至如歸了,待人多熱情啊!
他把牛車栓在粗大的樹枝上,然後就走了進去,一眼看見正在小酌的胡商。
「哎呀,章小哥你總算來了,等你兩天了都。」
胡才旺抬眼看見章樹,連忙起身相迎,章樹未免有點受寵若驚。
「不知胡大哥找我有什麼事?」
「你先坐,你先坐!小二哥,給這桌上幾個小菜,撿好吃的上啊!」
胡才旺按著章樹的肩膀讓他坐下,又連忙叫小二哥上菜,把章樹弄得有點忐忑不安,怎麼感覺這胡商有事情求他呢?
「胡大哥,你說吧,有事能幫得上忙的,我儘量幫。」
「是這事,」胡才旺搓了搓手,「我之前一直吧都隨船四處做買賣,天天住在那雞籠大的船艙裡,那個難受啊!海風又大又濕,這身子骨裡都透著一股潮,晚上難受的睡不著,吃飯也不香。」
章樹豎著耳朵聽他講自己的苦難史,心裡還是不明白他想幹什麼。
「長此以往,身體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我們這是拿命在做買賣呀!但是,前不久吃了你家的酸辣粉條,那叫一個暢快,身上發了汗,骨頭裡都舒服了。我就想著,再和你買點。」
「這個簡單,現在我老丈人那裡就有,賣您十斤八斤的,能吃好久。」章樹爽快地答應了。
胡商還是笑瞇瞇地,「章小哥,這十斤八斤可不夠。」
「那您要多少?」
「起碼得八十一百斤。」
「……」
「實話跟你說吧,我們這樣的還算好,至少有船艙擋一擋,那些在船上的船工還有海裡的漁民們才是真的辛苦,天天和水打交道,正愁發汗的東西。光吃辣椒也能發汗,但是太傷喉嚨,肚子裡也吃不消。吃你這個倒正好,又酸又辣還管飽肚。」
「您是想,拿這個去做生意?」
「誒,對了!」
「那不成,」章樹搖了搖頭,「我丈人家正做這個生意呢,我現在不能搞出第二家和他搶生意。」以後賣開了別人要賣他攔不著,但現在不能這麼做。
「章老弟啊,放心吧,我還能讓你裡外不是人嗎?我要賣的地方是南海郡以及這邊的漳州港,離你這兒遠著呢!」
漳州港就是這條河道最終的入海口,那裡的人比他們這裡的更有錢的多,南海郡就更別提了。
「而且小老弟,我瞅著你是能幹大生意的人。我去那邊賣酸辣粉條,還能幫你打響粉條的名聲,這是一舉兩得的事情啊!」
章樹有點挫敗,在這些老江湖面前,他這點小心思真是無所遁形,林叔是,他也是。
「那成,只要你能保證不在這邊酸辣粉條,別人來吃時說一下是哪裡產的,那麼我就把乾粉條賣給你,二十五文一斤,我賣別人也是這個價。另外我還能把花生辣子和湯頭的秘方告訴你。」
其他東西都是一樣的,只有這兩樣能保證及時其他人做了出來,也不可能做出同樣的味道。
「行,章老弟是爽快人!這秘方我拿錢買了,絕不叫你吃虧!」胡才旺把生意談下來,心情十分愉悅。
「胡大哥,不用,我剛做生意時您也照顧了我們許多,這秘方就當是送的,反正我們也開不了那麼遠。」
這其實也不算什麼,都是章奶奶自己總結出的小訣竅,村裡人要是問了就直接說了,哪好意思賣錢?
胡才旺可不這麼想,做生意幾十年了,見過的人那麼多,仗義的又有幾個?他摸滾打爬攢下了那些家底,要不是有點防備心,早讓人騙得精光了。
「老弟,這事我記住了!我老胡也不是那等黑了心肝的,你放心吧,我一定給你好好宣傳這個。」
「那就謝謝胡大哥了。」
兩人把酒言歡,然後就著這家客棧的小菜,吃了個爽快。
家裡還有兩百四五十斤的乾粉條,章樹一口氣賣給他兩百四十斤,約定好明天送過來,章樹就回家去了。回家之前,還沒忘記去買海帶菜。
回到家時已是下午,李木槿正坐在院子裡和章奶奶一起剝桂圓。章奶奶覺得大家最近都累瘦了,於是想用桂圓和香菇紅棗燉兩隻雞來補補。
章樹把錢袋交給李木槿讓他放好,然後把家裡那兩百多斤也賣出去的消息告訴了他們,並且說這段時間還要再做一些。
章奶奶和李木槿心裡大安,堆著的這些能賣出去就最好了。最壞不過是以後三餐都吃粉條,總不能浪費掉。
說到浪費,章奶奶又看了看牆角三四口大缸,那裡堆放的都是過濾出來的秋薯渣。
原來的那些都準備拌些糠弄給雞吃,章奶奶還特地去多買了十幾隻小雞回來養。鄰居家裡有雞的也一人分了幾斤,反正又不值錢。
但現在這麼多堆在那,總不能她家幫全村養小□□?長成了肉又不給她們吃。
老頭子說要堆到地裡去當肥料,章奶奶又不捨得,這畢竟是能吃的東西。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她看見這個就想嘆氣。
章樹發現他奶的眼睛又盯著那幾缸秋薯渣了,不由得和李木槿對視一笑,因為這場景已經好幾天了。
「你們兩個還笑,年輕人就是不知道儉省。」章奶奶發現他們在笑她,故意裝作生氣的樣子說道。
「奶,你別生氣,我和阿樹不是笑您。」李木槿連忙告饒,「我是想著,要不我們抓幾頭小豬來養吧?」
「抓小豬?」章奶奶和章樹齊聲問道。
「是啊,小豬愛吃這個,反正我們還要做的,以後弄那麼多堆在那裡也消耗不了,還不如養幾頭小豬,以後也好殺了吃肉。」
「這個辦法好!」章奶奶立刻就起身了,她怎麼就沒想到呢?「以前那個盤子村的人養的小豬可好了,我這就去你吳奶奶家打聽打聽。」
吳奶奶就是哪裡嫁過來,她娘家在那肯定知道一些。
章樹和李木槿看著章奶奶風風火火的背影,又是相視一笑。兩人對坐著剝桂圓干,李木槿放進盆裡,章樹放進李木槿的嘴裡,難得一個不起風的下午,陽光帶點暖意灑下來,真讓人覺得舒服。
晚上章奶奶回家,顧不上吃飯就把今天打探到的消息告訴了他們。
吳奶奶的娘家兄弟家裡就是賣豬崽的,兩頭大母豬每年一年都能下兩窩,一窩起碼要生八到十頭,多的甚至有十二三頭。
別人一般都抓三個多月的豬崽回去養,他們家正好有一窩豬崽還沒人定下,剛好就讓他們捉回去。
這一窩有九頭,他們家以前修的豬欄挺大的,應該也能關進去。
第二天,章樹去城裡送貨,李木槿就和章爺爺一起去抓小豬了。
黑皮的小豬看著不太圓,給它們吃太好了家裡也養不起,但精神頭都挺好的,沒有要發病的樣子。
「這種小豬我一般是按十文一斤賣的,你們是長姐介紹來的,那我就按九文半一斤賣給你們,你們合計一下,要是合適的話我就給你們抓出來。」
集市上賣豬肉差不多要十五文一斤,不論肥瘦。別人不可能專門割肥肉給你剩下瘦肉,要知道大家都缺油水,只剩下瘦肉誰買?
李木槿他們本來就是打聽了價錢來的,自然不會有什麼異議,何況還便宜了半文。
九頭小豬崽挨個上稱,稱出了二百零七斤,一算差不多是一千九百六十六文半。
這家人也算出來了,並且主動把那六文半免了。要知道兩頭大豬加上九頭小豬一起是要吃多少東西,這些錢讓他們鬆了一口氣,總算能放下心過年了。
按照現在七百六十五文兌一兩銀子的價錢,李木槿一起付給他們家二兩銀子又四百三十文。
這些日子花錢都花的麻木了,買秋薯的錢,每日的人工錢,買菜的錢等等,搞得李木槿這個以前不花錢的人也習慣了。
牛車被章樹趕著走了,他們是搭車來的,現在有了小豬自然不能搭車回去,於是章爺爺給了李木槿一條繩子,一人一半捆著趕回去。
豬聽不懂人話,不是停下來不走,就是到處亂走,更有甚者還想退回去,大冷天的愣是搞得他們一身汗。
等他們終於拖著小豬到家時,章樹正好趕著車在村口看見他們,「我剛從縣城回來,正準備接一接你們呢。」
李木槿看見章樹馬上訴苦,「這些小豬崽老不聽話了,本來很早就買回來了。都是路上耽擱的!」
章樹跳下牛車,接過李木槿和章爺爺手上的繩子,輕鬆一拉,小豬崽就被拖著往前走了。
「不是挺好拉的嗎?你和爺坐牛車回去吧,我趕著它們回去。」
李木槿讓章爺爺先坐牛車回去,然後自己留下來恨恨地盯著這些豬崽子,「就知道欺負我!回去就殺了吃!」
章樹莞爾一笑,「行,聽你的。」
李木槿白了他一眼,「敗家,我是和它們說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