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章爺爺回去就生病了, 突如其來的高燒讓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章樹連忙駕起牛車帶爺爺去鎮上的醫館裡看病。鎮上黑燈瞎火的,到處都關著大門, 章樹依靠著原來的記憶,來到醫館外面,然後「砰砰砰」地敲響大門。
「大夫大夫!快出來救救人呀!」章樹和余小六輪番拍打著大門, 終於,在他們不懈的拍擊和叫喊中, 大夫終於披著衣裳打著哈欠來開門了。
「怎麼又是你?你小子又有什麼事?要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別怪我拿針扎你!「老大夫氣不打一處來,他才剛剛躺下沒多久,好夢正酣,卻突然聽見一陣敲門聲,快要煩死他了。
章樹在余小六的幫助下背起章爺爺, 說道,「您快讓開!我爺爺他生病了, 發高熱,看起來很不好!
」
章樹滿臉都是焦急, 半點開玩笑的心思也無。
他把章爺爺放在就診的那個檯子上,然後把他的手拿出來, 一陣火熱的溫度襲來, 讓他心底又是一沉。
大夫臉上的不滿也消失了,在就診老人, 小孩, 懷孕的這三種人時, 他從來不敢掉以輕心。
擠開章樹, 坐在凳子上,大夫托著章爺爺的手臂,仔細地給他把起脈來他眉頭緊蹙,似乎情況十分不妙的樣子。
章爺爺躺在床上,滿面赤紅,渾身滾燙但是一滴汗都沒有,他的嘴巴已經因為沒有水份而粘在了一起,上面起了一層硬硬的死皮。
「氣急攻心,內虛外燥!脈搏紊亂無序,危急之像!」老大夫每說一句,章樹心裡就是一咯登,到了最後,他已經嚇得渾身發抖了。
明明上輩子他爺奶不止活到這個歲數的。難道是因為他的原因,爺爺這輩子會提前離開他們嗎?如果他重生代價是消耗二老的生命,他寧願不要重生。不!一定是他想的太悲觀了,爺爺肯定還有救的,不可能這麼早就離開他們。
「大夫您說吧,只要能救人我什麼都願意做!」章樹就差給他下跪了。
老大夫嚴肅地說道,「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先把他的熱度降下來,如果讓他一直發熱下去,有可能腦子會燒壞。就算人救回來了,也會變成一個傻子。」
他讓章樹把章爺爺的衣服脫下來,然後讓小六去後院打了一盆冷水過來,接著用布巾擦拭著章爺爺的額頭和腋下,以及他的四肢,希望能把他的溫度給降下來。
一塊浸著冷水的布巾貼在章爺爺的額頭上,一會拿下來的時候居然有霧氣升騰。由此可見,章爺爺額頭上的溫度還是非常高的。
再換了幾盆水之後,也不見他的溫度降下來,老大夫有些為難了,他所知道的降溫方法也就是用冷水擦拭身體,可是溫度降不下來怎麼辦呢?不可能讓他就這樣燒一夜吧。
他在想,要不要先給他灌一點去熱的藥物下去?然後再結合冷水降溫的方式給他治病。
於是他抓了一副藥,讓小六去後院把藥熬出來,然後繼續在前面用冷水幫章爺爺擦身體。
章爺爺身上的溫度總也降不下來,章樹心裡非常焦急,他問大夫,「這個方法好像沒有用,怎麼辦?」
「我已經讓人去煎藥了,等一下藥好了之後,先給他灌一些去熱的藥物下去,然後再來用冷水給他降溫。」
章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他問老大夫,「請問您這裡有沒有烈酒?」
老大夫滿臉怒容,「在這種時候你居然還想著要喝酒?」
章樹連忙搖頭說,「不是的,你先拿出來,我有辦法給爺爺去熱。」
老大夫平常在沒有事的時候也喜歡小酌那麼一兩杯來助助興,所以現在後院還存著半罈子酒,他抱過來之後看著章樹說,「你準備怎麼用這個?給他喝了嗎?」
章樹小心的倒了一些酒在布巾上面,然後擦拭在章爺爺的額頭腋下以及四肢上面。
老大夫看著有點心疼,他說,「上好的酒你就這麼給我用掉了,這個方法能管用嗎?」章樹擠了一滴烈酒在老大夫的手上,他的手上沾了一點酒之後,發現酒風乾之後會帶去一點溫度,讓人覺得清涼,比水的作用好像要大一些。
於是他親手擰了一塊布巾,幫章爺爺擦起了下肢,擦完之後他拿手一試探,發現果真降了不少,雖然過不了多久就會又熱起來,但總比水好多了。
章樹這時候十分感激那個給他們帶來許多新鮮事物的兒媳婦,她懂得的那些知識真的非常管用。
老大夫一邊換布巾,一邊問章樹,「你們是怎麼把老人家氣成這樣的?若不是打擊太大,也不至於一下子這麼厲害。」
章樹面色黯然,「是一些家事,我爺爺今天……唉!」他不知道怎麼說出口。
老大夫也沒追問,誰家都有一些難事,不願告訴別人也是正常的。他剛剛替老爺子把脈時,發現他脈搏微弱,應是心存死志了,「現在你可以多和老爺子說點話,讓他心存鬥志,不要一蹶不振,若是他自己不存希望了,那我們再怎麼樣救他也沒用。」
章樹覺得老大夫說的有道理,他想了想,對章爺爺說道,「爺,你別難過,你還有我們呢!槿兒他快要生育了,你馬上就要當曾爺爺了!你希望是個孫子還是個哥兒呢?雖然你老沒有說過,但我知道,你更喜歡小哥兒對不對?」
「你老身子骨還硬朗,我和槿兒還有很多事要忙,我還希望你和我奶能多給我們帶幾年孩子呢!」
「我奶她身體不太好,一個人帶不了,你忍心留她一個人辛苦?」
章樹說著說著淚水流下來了,「我從小沒有爹娘,是你和奶奶將我拉扯大的,你們對我的好我還沒有回報一點點,你怎麼忍心就這樣拋下我們呢?」
「他們是瞎了眼睛,但我們不瞎,若我爹娘在世,一定也會很孝順你們的!你千萬不要放棄,我們一家和樂,比什麼都開心,其他的人,其他的事,就隨他吧!」
章樹拉拉雜雜地說了很多很多,從家裡的幾頭豬,說到了章爺爺還沒抽完的那袋旱菸,他一邊說著,手上的動作一邊也不停。
老大夫又幫章爺爺把了把脈,發現脈搏似乎強了一點,漸漸趨於正常了,他對章樹說,「你接著說,他聽著呢!」
章樹猛灌了一大口水,然後又接著說,有時候想不起來要說什麼,就把之前說過的又說一次。就這樣,說了小半個時辰。
余小六端著一碗藥急匆匆地走過來,對章樹說,「樹哥,藥好了,你給章爺爺服下吧!」
章樹把爺爺半抱著扶起來,然後把他的嘴巴掰開,掰開時因為粘的太緊,還出了一點血。
他示意余小六往下灌藥,然後對章爺爺說,「爺,你老喝下藥就好了,奶她還在家裡等你呢!奶給你醃了很多你喜歡的那種酸菜,回去我們就買一些肉回去,切個大肉片一起煮了。」
章爺爺嘴裡的藥慢慢地嚥了下去,讓在場三人都是一陣欣喜,還會咽藥,證明人還清醒,這樣治好的可能性就大了很多了。
一碗藥下肚,然後再配著烈酒降溫,在雄雞高唱的時候,章爺爺身上的溫度終於降掉了。
老大夫連忙讓章樹把他的衣服穿上,然後蓋上被子,可別高熱剛下去,風寒又來了。
他看現在章爺爺已無大礙,便吩咐他們兩個看著店,自己又進去補眠了,他年紀也不小了,不可能熬一夜都不累。
章樹千恩萬謝過老大夫,然後讓余小六也去一邊休息,自己坐在爺爺旁邊守著他。
一夜未闔眼,章樹坐著坐著也睡了過去。等他察覺到頭上的動靜時,抬眼一看,竟是章爺爺在用手撫摸著他的頭,滿臉慈祥的看著他。
章樹鼻頭一酸,竟險些哭了出來,他爺好了!真好啊!
「阿樹,苦了你了,是爺想不通,為了那兩個孽障害的你們擔心忙碌。」章爺爺嗓子乾啞,章樹連忙倒了點水過來給他服下。
「昨晚,我差點就去見了你爹娘,他們說,你們還年輕,不能沒個主事的人,要是我去了他們那邊,你奶肯定也會跟著去的,就讓我回來再幫你們幾年,我就回來了。」
章爺爺臉上帶著點笑意,似乎在為見到了他的兒子媳婦而高興。
章樹點點頭,說道,「是啊,我和槿兒都還年輕,要是沒個主事的人絕對不行的!」
爺孫倆正說著話,從外面就衝進來一個人,章奶奶滿臉憔悴地看著章爺爺,然後哭出了聲,「老頭子,你可擔心死我了!」
章爺爺說道,「一大把年紀了,還在小輩面前哭,羞不羞?」但是他的手卻緊緊地握著章奶奶的手不肯放。
李木槿在他阿爸的攙扶下也進來了,章樹一看,他岳家的四個人都來了,連忙接過李木槿,把他們迎了進去。
「親家爺爺?身體可好了?他們二人還是小孩性子,還需要你們多多點撥呀!」李阿爸已經從李木槿那裡知道了前因後果,於是寬慰道。
章爺爺點點頭,「勞親家奔波了,老頭子無大礙了。」
眾人坐著聊了一會天,然後老大夫又出來了,他給章爺爺把了脈,又開了幾副藥,就讓他們回去了。
一大家子人坐在兩輛牛車上,搖搖晃晃回了家,行至村口的時候,章爺爺突然說,「阿樹,到村長家裡去一趟。」
章樹驚訝地問,「爺,去村長家幹什麼?咱們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章爺爺說道,「先去村長家,不去村長家我眼睛都不敢合上。昨天你二叔說的話你也聽見了,你爹拚死救他,他竟無一絲感恩之心,回想他這麼多年的作為,我和你奶當初真是鬼迷了心竅,竟然以為他會真心待你,有難時拉扯你一把。」
「現在想來,他不推你一把就算好了。你姑那個人,被我們養的著實天真爛漫,她已經被張家人哄過去了,三四十歲了,估計也改不了了。」
「我不能讓他們藉著我和你奶的由頭來拿捏你們,趁我還有一口氣在,先去村長那裡寫了斷親書,你們拿一份,另一份交由村長保管,到時候他們想幹什麼,就由不得他們了。」
若是子女想要和長輩斷親,那麼要長輩同意才行,若是長輩要和晚輩斷親,卻是不必知會他們的。
章奶奶嘴巴動了兩下,然後想起昨天章爺爺生病時那副恐怖的樣子,最終還是嚥了下去,斷吧斷吧,斷了也好,她老了,管不了那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