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剛帶著從圖書館借回來的書打開家門,薑黃貓就衝了出來,爪子牢牢勾著他的外套,連爬帶跳地往他的頭上站。
“等等,等等!”安東尼喊道,聽著自己的褲子和外套發出不祥的聲音,“你怎麽了?”
他把垂在自己眼前的貓尾巴撥開,艱難地回身勾住門把手,把門帶上了。
哦,好吧。
他的面前簡直是災難。房子亂得一塌糊塗:沙發的彈簧暴露在外,還缺了一個腳,正搖搖晃晃地站著,抱枕全都躺在地上,棉花被翻了出來,看起來像受害人口吐白沫的犯罪現場。半扇窗簾還勉強掛在窗戶上,另外半扇則和抱枕殉情了。
廚房中,灑水壺以別扭的姿勢搖搖欲墜地掛在屋內窗台的邊緣,水正慢慢順著牆淌下去。冰箱上的冰箱貼也盡數躺在地上了,有幾個已經碎成了幾瓣。
櫥櫃開著,餐桌翻倒在地,椅子也是。它們旁邊有一些碎瓷片,安東尼看到了茶杯、盤子和碗——等等,那個木頭是鍋鏟嗎?
他繞過那片廢墟,打開了冰箱。一瓶牛奶倒了,但是沒有灑出來,蔬菜和肉都好端端的。在生菜旁邊縮著一隻怨靈老鼠。安東尼注視著它,感知中,它正在平穩地向自己輸送“愉悅安寧”的情緒。
他打開門的時間太長了,冰箱不情願地呻吟了一聲,嗡嗡地開始工作了。
“真不錯啊,破壞進行得不是很徹底。”安東尼說,伸手把老鼠撈了出來,關上了冰箱門,去查看臥室。
臥室裡完好得令人不敢置信。床沒有碎,枕頭也沒有。衣櫃好端端地靠著牆站著。除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襯衫為什麽會掛在吊燈上之外,一切正常。
安東尼打開衣櫃,不出意料地發現怨靈雞蹲在裡面,身下花花綠綠的野餐蛋被換成了幾個台球。他甚至不知道它從哪兒找到的台球。
安東尼把貓從頭上拽下來:“怎麽回事?”
他太熟悉那個沙發翻倒的姿勢了,肯定是貓和雞又打架了。
貓瞪著自己圓溜溜的黃眼睛,說:“喵。”
“換一招,貓咪。”安東尼說,將貓變回了骷髏貓。
貓驚詫地抖了抖自己的骨架子,安東尼則伸手在它的骨頭縫隙之中戳了戳,笑起來。他已經很久沒有讓貓變回骷髏貓的狀態了,但是他從上個月開始就覺得自己又可以做到了。
他練習的時候就發現,自己的亡靈魔法似乎還在逐漸變強。如果非要說的話,那有點像是他正在消化蛇怪的靈魂。
安東尼為這個想法有些惡心地搖了搖頭,在腦海中回憶起覆盆子果醬和番茄肉醬千層面,將蛇怪的身影推到後面。
……
安東尼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和怨靈老鼠溝通。在這種時候,他也必須承認自己由衷地感激魔法——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世界上不存在魔法,大概也不會有他的貓和雞,他也不需要這樣打掃房間了。
假如沒有魔法,他大概也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骷髏貓趴在衣櫃頂上,從側板松動的縫隙中窺視著裡面的怨靈雞。
窗戶外的白鮮還生機勃勃地長著。安東尼將廚房收好後,又為它澆了點水。
按照怨靈老鼠給他的反饋來看,這一切純粹就是因為貓過於無聊,想要和怨靈雞打架,而怨靈雞想要孵它那絕對不可能孵出來的野餐蛋。
貓決定去偷蛋——安東尼正奇怪自己清理一新除去的那些顏料般的東西是什麽呢——而怨靈雞理所當然地被激怒了,就造成了他回家時看到的那場面。
“台球挺好的,對吧?”安東尼問老鼠,順便將最後一個修複好的杯子放進櫥櫃裡。
“吱。”
……
在看了一周關於獨角獸血液效用和魔法史上詛咒亡靈方法記載後,安東尼再也受不了了。這天是周六,有著一周來難得的好天氣。風和日麗,麻雀在草坪上跳來跳去。
從圖書館借來的插圖詭異的禁書就算了,從書店買回來的那本《恐怖魔法史:你不知道的一切》才是問題所在。它每翻一頁就要哀嚎尖嘯至少一分鍾,而且時不時從書脊處滴下暗紅色的粘稠液體。
三隻寵物團結一致地不允許他在臥室中看書,因此他隻好把自己的筆記本攤在餐桌上,暗自希望鄰居覺得他只是開發了看恐怖片的新愛好。
他終於知道為什麽麗痕書店的店員酒友毫不猶豫地為他打了七折,甚至歡欣鼓舞地替他找了個袋子,方便他直接帶回家。
他向老鼠、貓和雞宣布:“我要出門走一走。”
老鼠爬進了他的口袋,又抖著胡子,猶豫地爬了出來。它最近喜歡上在窗台上摞蘋果,甚至舍不得離開一小會兒。
“沒關系。需要我為你們帶什麽嗎?”安東尼說,然後攔住了怨靈雞,“不,我不會再買野餐蛋了。”
……
最終他的購物清單上只有自己需要的東西。安東尼從超市買了些冷凍豌豆和雞肉,又去烘焙區抓了兩袋麵包,去了南岸。
成為巫師的一個好處就是不用擔心袋子中的冷凍食品。它們絕不會在回家之後變成一攤濕漉漉、軟乎乎的爛泥。
河水穿城而過,與來往車輛橫縱交織。安東尼拎著購物袋,穿行在人群中。售賣爆米花和棉花糖的攤位前排起長隊,漢堡和熱狗的香味在空氣中飄蕩。到處都是人們的交談聲,一個孩子正在為自己掉到地上的冰淇凌哭叫。
海鷗時刻警惕著任何可能的食物,帶著緊迫感盤旋著。它們刺耳的叫聲與街頭表演者的旋律融合在一起。
安東尼在岸邊坐下,目標明確地拉開袋子,從裡面拿出麵包。在河面上空的海鷗立刻注意到這裡的食物,飛到他面前。
安東尼拆開包裝袋,將吐司撕碎了,一半喂給海鷗,一半自己慢慢嚼著。越來越多的海鷗聚集過來,幾乎擋住了他面前波光粼粼的河面。安東尼眼前全是拍打的翅膀,耳畔則充滿了它們歡快難聽的叫聲。
“去,伱吃得夠多了!”安東尼揮開想要直接從吐司袋子中叼麵包片的海鷗,緊緊將袋子攥到懷中。即使在海鷗之中,它也算是一隻大鳥了。
“親愛的,你應該把麵包撒到水裡,越遠越好。”他身旁一個老婦人說,“這樣它們就不會纏在你身邊了。”
安東尼看著對方,她朝他友善地微笑,示意他試一下。安東尼將一小塊麵包丟出去,海鷗群撲棱棱飛走又折回。
“確實如此。”他說,將吐司袋子遞給對方,“您想喂它們嗎?”
老婦人笑了,搖搖頭:“不,親愛的,上帝保佑,我年輕的時候喂了夠多的了。”
“噢。”安東尼說,又丟了幾塊麵包出去,“我以前都是和朋友經過的時候隨手喂它們,從來沒有專門來過。”
“我的丈夫,他覺得這裡是個絕妙的約會地點。在第十五次喂海鷗之後,我明確告訴他如果他還想和我繼續,就應該帶我去看演出。”
“然後呢?”
“他成為了我的丈夫,親愛的。”老婦人帶著溫和的責怪說,“不過他結婚後還是喜歡來喂海鷗……我當時衝他發火,他驚訝極了。”她在回憶中微笑起來。
安東尼說:“我祖父喜歡釣魚,我的祖母也朝他發過火。‘我覺得比起我你更喜歡鱒魚!’我記得她是這麽說的。”
老婦人點頭:“是的,你的祖父怎麽說?”
“‘可是那是一條二十一英寸的鱒魚!’”安東尼說,也笑起來。
他記起那天他們吃的是煎魚,自己開心極了。街邊小吃在他身後售賣炸魚薯條,而他似乎又聞到了那天黃油和魚混合煎熟的味道,帶著點胡椒味,混合著歐芹和檸檬角的香氣。
他又想起祖父後來抱怨祖母沉迷織毛線根本不搭理他,祖母原樣回敬。
“可是這是一隻二十一英寸的襪子!”她說。
……
安東尼留了幾片麵包給老婦人,和她道別後去炸魚薯條的攤位上買了一小份。
他挑剔地意識到它做得遠不如霍格沃茨的廚房,但是陽光照在他身上,他覺得自己被曬得懶洋洋的,因此也不是很介意。
海鷗緊緊盯著他。安東尼吝嗇地護著自己的那一小份油炸食品,而老婦人又開始喂它們麵包了。白色的大鳥匆匆聚集到她身旁。
……
回去後又是幾天伴隨著痛苦嚎叫的閱讀,然後在一天早晨,一隻年邁的貓頭鷹撞上了他的窗戶。安東尼謹慎地喂了埃羅爾一小塊雞肉,將骷髏貓關回臥室,才解下它腿上的信。
這是韋斯萊夫人的信。她和安東尼確定了具體的見面日期,並告訴他韋斯萊先生最近很忙。
“他依舊在起草《麻瓜保護法》……”安東尼驚訝地又讀了一遍,他一直以為這已經是現行法律了。韋斯萊先生每次來信都信誓旦旦,布巴吉教授言談之間也仿佛裡面的條目早就生效了。
“……同時還要處理那些對麻瓜造成傷害的魔法制品。”韋斯萊夫人寫道,“亞瑟一直在加班,所以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在那天陪孩子們去對角巷,但是他保證自己會在晚飯上歡迎你。
“他說他有個‘絕妙的玩意’想要和你分享,我猜是那台老汽車。我告訴他亨利早就看慣了這種東西,但是他不聽。無論是什麽,麻煩你裝得驚訝一些——他最近累極了,需要一點快樂。”
安東尼讓埃羅爾休息了一會兒,才開始寫回信。
他向韋斯萊夫人保證自己會在對角巷和他們碰面,而且不管韋斯萊先生拿出什麽,他都會表現得非常驚喜,稱讚他眼光獨到。
至於她詢問的明年的書單,他只能保證麻瓜研究學暫時沒有更換教材的打算。據他所知,變形術、魔咒學、草藥學和魔藥學大概也沒有,而黑魔法防禦術教授尚未確定,所以課本也沒有確定。
寫完信之後,他不得不又讓埃羅爾休息一會兒,因為他把自己的筆夾在了那本會尖叫的書中。埃羅爾被突然出現的哀嚎驚到了,在慌亂地試圖飛走時一頭撞到了他的櫥櫃上。
……
又過了幾天,另一隻貓頭鷹飛到了他的窗台上,帶著一個厚重到驚人的信封。
安東尼打開後發現裡面是兩篇文獻綜述,一篇整理了上世紀魔藥學家對於模擬獨角獸血液的研究,大概有四十來張羊皮紙,另一篇則是關於詛咒和儀式各因素聯系的猜想集合,足足有七十頁不止。
他翻了一陣子,才在第一篇綜述的右上角看到了留言,直接寫在了邊角處:“供參考。下周五空閑?致意,西·斯”
安東尼為這不帶半點寒暄的信息歎了口氣,從筆記本中撕了一張紙下來。
“尊敬的斯內普教授,
真。
感謝您送來的資料,我會在下周五之前盡可能地閱讀。
致意,亨利·安東尼”
他把貓頭鷹送走——帶著這樣一張輕飄飄的紙,它看起來飛得輕松多了——回到餐桌前,開始研究斯內普送過來的文獻。
他大致掃了一眼,跳過長長的作者列表,跳過論述研究獨角獸血液的替代品的重要性的段落,然後立刻被下一頁上瑣碎的魔藥材料和處理手法震懾住了。
不同的人名在不同的溫度下以粉末或顆粒狀加入了不同的材料,又順時針或者逆時針攪拌了多少圈……作者津津有味地對比分析著它們的區別(“就像波拉奇指出的那樣,從坩堝中間丟入的緩和性材料顯然會比其他材料更易轉化”),而安東尼隻覺得斯內普一定是故意的。
他果斷放棄了這四十多頁,轉而看起詛咒和儀式,頓時長長舒了一口氣。有了奇洛教授——現在想來,伏地魔——送來的那本聖誕禮物,再加上他平時的學習,他至少可以看懂這篇在說什麽。
不過他在看到一幅將人剝皮的插圖時立刻放下了。
“我還沒吃飯。”他嘀咕著,從冰箱中取出了一塊速凍披薩,扔進烤箱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