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琬·聶之恆·顧子華)
一連幾天李琬都沒有出門。
李瑾還挺好奇, 「姐, 你最近怎麼一直在家屋裡呆著?也不怕悶著。」
李琬笑著應付了過去, 她最近確實很少出門,原因跟聶之恆有關,想起他, 李琬抿了下唇, 有些惱,覺得這人越來越過份了。以前頂多眼神炙熱些,現在倒好, 但凡他在家,只要她出門,他總能尾隨而來。雖然不至於做什麼,孤男寡女的被人看到多不好。
連去作坊的路上都被他堵了三次, 李琬又羞又惱,他耍無賴, 她惹不起還躲不起嗎?李琬現在幹脆連門都不出了。
聶之恆之所以改變其實跟她脫不了關係。失去過一次, 面對李琬時他格外在乎她的感受,怕惹惱了她,這兩年他一直遠遠守著,不願意唐突了她, 總想著時間久了, 她自然能懂自己的心意,總有鬆口的一天,反正來日方長, 他等的起。
誰知道,她竟然將他往別的女人跟前推。
聶之恆長得好看,又氣度不凡,平日裡幾句話就能將人逗笑,喜歡他的自然不少,刺繡紡就有兩個小姑娘是衝他去的。其中一位小姑娘的娘親求到了李琬跟前,想讓她幫忙問問聶之恆對她家姑娘什麼看法。李琬不好拒絕就應了下來。結果這話被聶之恆聽了去,她還沒拜託給瑾哥兒,就把他惹怒了。
惹怒後的聶之恆又像回到了小時候,無賴的很,逮著空就堵她,將人堵住後也不說話,就拿那雙黝黑的眸子盯著她,看的李琬莫名有些發慌。
直到第二天,聽瑾哥兒說他又去了京城,李琬才松口氣,打算出門摘點兒桑葚去。這個季節,竹溪村的桑葚恰好能吃,一顆顆格外漂亮,山腳下到處都是桑葚樹,每一棵都結了不少,愛吃的人也不多,都嫌沒味道,幾乎每棵樹上都有不少桑葚。
李琬吃過朝食就拿著籃子走了出來,打算多摘點,因為她跟瑾哥兒都喜歡,回家後還能給晟晟吃一顆,小家夥已經一歲多了,每次笑起來都可愛的不行,他也喜歡這個口味。
這個點兒漢子們都在地裡忙活,他們家附近有幾塊地,跟人打過招呼李琬就朝後山走了過去,桑葚樹是野生的,就在山腳下,幾日不出門,驟然看到漂亮的花草,李琬臉上不由帶了點笑意。
她掂著腳尖摘了一些,低處的有不少已經被摘了,她一顆樹一顆樹的尋找著,沒一會兒脖子揚的就有些酸,忍不住後退了一下,這一退就退到一個人懷裡,李琬臉色一白,正想扭頭說對不起時,身後那人卻扶住了她的腰。
「不要我跟著你自己卻投懷送抱。」聲音有些低,氣息全吐在了李琬的耳朵上,李琬身體僵硬了一下,自然聽出了聶之恆的聲音。
李琬又羞又怒,扭頭瞪了他一眼,什麼投懷送抱,還不是他故意站人背後!
不對,他不是已經走了?李琬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紅,這才意識到上當了,見他最近越來越奇怪,她忍不住抿抿唇,「你究竟想幹嘛?」
聶之恆輕呵了一聲,「我想幹嘛你難道不清楚嗎?」早在十多歲時就向她表明過心意不是嗎?
李琬被他噎了一下,扭頭就想走,聶之恆卻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平日裡他臉上總掛著笑,雖然難免會讓人覺得欠扁,此刻他臉上沒了笑,卻讓人心裡各外不舒坦,李琬看了就憋氣,使勁甩了甩,「你鬆手。」
見她臉色難看,聶之恆嗤笑一聲,神情也有些冷,「該生氣的是我才對吧?李琬你能躲我一輩子不成?我們今天就把話說清楚。」
李琬甩了一下沒甩開,神情不由有些冷,「我早在兩年前就跟你說清楚了,我們根本不是一路人,這輩子都沒有可能。」她指的是瑾哥兒成親前,聶之恆向她表明心意時,她的拒絕。
聶之恆抿了下唇,有些不甘心,拳頭握了好幾下,猛地砸在了樹上,眼底深處隱約還有一點兒受傷,「一輩子都沒有可能?我就這麼讓你討厭?」
聶之恆冷笑了一聲,「小時候嫌我油嘴滑舌長大了也是個風流鬼,後來又嫌我出身太高,這二十多年來,我心心唸唸的都是你,別人一個指頭都沒碰過,這個風流鬼當的可真冤,現在我已經脫離了王府,也沒了什麼特殊身份,你還要嫌棄我什麼?」
李琬有些啞口無言,見他手上流了血,她抿了抿唇,「你先放手。」
聶之恆不願意放,手上捏的更用力了。
還說嫌棄他什麼,現在這點李琬就嫌棄的很,明明這麼大年紀了,還跟個孩子似的,哪個成熟人會這麼不理智!又有哪個君子會把女人堵在路上不讓走,李琬才不相信他二十多年沒碰過別人,十來歲時就想偷親她,京城那麼多漂亮女孩,她就不信他沒有動心的。
說起來,李琬根本不覺得他是真心喜歡她,她哪有那麼大魅力?聶之恆之所以對她唸唸不忘不過是過於驕傲罷了,大多富家子弟都有這個毛病,順風順水慣了,就無法承受半點兒挫折,得不到就不甘心,真得到了未必會珍惜,她又是個已經和離過的女子,孩子都兩個了,他對她的喜歡又能持續多久?
見她眼底擺明了不信任,聶之恆閉了閉眼,突然伸手開始解腰帶,李琬嚇了一跳,氣得手都有些哆嗦,本以為他品行還算端正,誰知道,誰知道……算她看錯了人。
李琬氣得正想將籃子砸他身上時,聶之恆卻突然轉過了身,他後背上的傷展露無疑,一條條疤痕橫穿整個後背,顯然是用鞭子抽出來的,疤痕深淺不一,在白皙的後背上格外顯眼。
聶之恆笑了笑,眼底卻完全沒有笑意,「如果對你不是真心的,我犯得著為了脫離王府挨上108鞭?你真以為我喜歡的只是你這張臉?漂亮的多了去了,我怎麼沒為別人這樣?」聶之恆是自幼習武身子骨強壯才挺了下來,換成普通人早丟了小命。
為了跟他爹攤牌,這兩年聶之恆一直在強大自己。
他爹那一關自然不好過,寧可他死掉也不願意他娶了李琬,怕給王府丟臉,聶之恆也清楚王妃根本不會為他說話,畢竟又不是親娘。
親娘生他難產,沒了後,他姨母便嫁入了王府,嘴上說的冠冕堂皇,說是放心不下他才嫁了進來,京城裡提起她,沒一個不讚美的,其實呢,早就惦記上了自己的姐夫,雖然將他養在了膝下,孩子還不是一個接一個的生?
在外人面前偏偏又喜歡裝賢惠裝溫柔,聶之恆常年在外,不願意回京城的原因就是不想看到她那張虛偽的臉,那個家他早就不想要了,偏偏他又是長子,他爹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他。
這兩年他出門在外,自然不只是做生意那麼簡單,不然又豈會在外一呆就是一兩個月?聶之恆是個敢於冒險的,他直接求到了皇上跟前,成了皇上手裡的一把利劍,皇上指哪兒他打哪兒,替他解決了不少人,才換得皇上一句保證。
他身上的鞭子就是他爹惱怒之下讓人打的,為的就是逼他妥協,說他什麼時候鬆口什麼時候停,聶之恆打小就是個倔的,還是氣死人不償命的那張種,挨打時還不忘損他,氣的七王爺恨不得捏死他。
去年,他們一起進的京城,他之所以沒跟他們一起回來,並不是忙而是養傷去了。
李琬手指有些抖。
見她不吭聲,聶之恆忍不住笑了笑,覺得這個女人心真硬,在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一個道理,感情並不是你掏心掏肺就行的,假若她第一眼就看你不順眼,你再努力也擺脫不了在她心底的印象。
他早就習慣了帶上面具生活,始終笑嘻嘻的沒個正型,想脫下又何其難?無論怎麼努力都變不成她喜歡的樣子,有時候他真的格外羨慕趙大年,他覺得趙大年蠢不懂得珍惜,他自己又何嘗不蠢,為了一個女人,連尊嚴都拋掉了也換不來她多看一眼。
聶之恆忍不住有些想笑。
其實,他原來根本沒想讓李琬知道他做過什麼,他不希望她因為這個出於感動才對他上心。他要的自始至終就是她的感情,不是別的什麼。
他一直想徐徐圖之,覺得總有一天能得到她的心。她卻根本不稀罕他的感情。聶之恆想不通,他的存在就那麼招她厭煩嗎?
聶之恆說不出的心灰意冷,你為她連命都可以不要,她卻將你往別人身邊推,甚至不相信你的感情,就算真要離開,聶之恆也想刺激她一下,讓她這輩子都忘不了有這麼個男人曾為她挨了一百多鞭。
聶之恆將衣服披到了自己身上,又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了這裡。
這一走就是三個多月。
李琬都以為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
家裡的雞下了不少蛋,孩子跟瑾哥兒都愛吃醃好的,李琬便效仿醃鴨蛋那樣,將雞蛋也醃了一些。想著瑞小子也愛吃,她還特意多醃了一些,下午開壇時,發現能吃了,便將雞蛋給梅枝姐拎過去半籃子。
她過來時梅枝姐剛送走一個人,見她又拿了這麼多,少不了一番責備。
「我正想找你去呢。」梅枝姐將雞蛋放到桌上,拉著她坐了下來,「有人托我給你說媒呢,你猜猜是誰找到了我身上?」
李琬性情溫婉,也容易羞澀,聽到說媒兩字臉上頓時有些燙,自然不願意猜。她相貌清麗無雙,自有一種超凡脫俗的氣質,像個無慾無求的仙子,現在臉上一紅頓時多了一絲說不出的韻味兒,皮膚嫩的,梅枝都想捏捏。
梅枝笑盈盈道:「顧家大少爺你還記得嗎?上次來過咱們村,也去過你家,他至今未娶妻,據說在鎮上第一次見你時就將你放在了心上,一直沒表明心意是顧忌你剛和離,現在瑾哥兒連孩子都有了,他找人打聽了後知道咱倆關係好,找我來說和一下,想娶你為妻,說如果你願意,他會選個合適的日子過來下聘。」
李琬楞了楞,顧家大少爺?
她記性好,回憶了一番,想起了他,挺穩重一個人,明明連句話都沒說過,怎麼說看上就看上了?
李琬以前就沒有再成親的心思,現在……
「梅枝姐,顧府那樣的人家咱們可高攀不起,我的情況你也知道,他家人那邊怎麼可能點頭?」
這話梅枝不愛聽,聲音都拔高了一些,「琬姐兒,你可不能妄自菲薄,你什麼情況?不就和離過?你的相貌才學絕不比任何人差,誰見到不喜歡?這天底下,就沒有你配不上的人,你之所以會和離是趙老太欺人太甚,趙大年又不懂得珍惜你,還能怪到你身上不成?十里八村喜歡你的多了去了,現在之所以沒提親的也不過是覺得配不上你。」
她性子爽朗,向來有什麼說什麼,李琬好笑不已,「你拿我當妹妹,心首先是偏的,自然怎麼看怎麼好。」
梅枝可不這麼認為,想到顧子華笑了笑,「可不止我這麼認為,顧家大少爺若是不喜歡,又怎麼可能大老遠的找到我這裡,說句實在的,顧府人口複雜要我說也不太好,難能可貴的是他那顆心,他說了,只要你點頭,家裡那邊無須你多管,成親後也可以分出去住,逢年過節走動一下就行,兩個孩子也可以帶上。」
梅枝姐覺得一個男人能做到這一步應該是真心把琬姐兒放在了心上,不然也不會說分出去的話。顧家門第雖高,據說都是通情達理之人,不然也不會任由二兒子跟一個男人拜堂成親。
梅枝姐一口氣說完,繼續道:「旁的你先別多想,你就說願意不願意跟他過?他這個人你喜歡嗎?」
李琬有些哭笑不得,連認識都談不上,哪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她都這個歲數了,也沒心思想別的,何況妍姐兒才六歲,正是敏感的時候,她自然不會突然給她找個爹。
李琬:「梅枝姐,我一個人真挺好的,在家還能幫著瑾哥兒照看著孩子,萱姐兒跟晟晟才一歲多,每次看到他們的小臉我就覺得滿足的不行,去了顧家卻前途未蔔。好不容易有個安寧日子,我不想破壞掉。」
梅枝能理解她的心情,就是有些惋惜,「他那身氣度,也只有恆小子能跟他媲美,以後這樣的人還真難找。」
提起恆小子,梅枝的眼睛亮了亮,覺得有段時間沒見他了,前幾月提起他有沒有中意的姑娘時,他還說讓她幫忙留意著,當時她覺得好笑,普通姑娘哪配得上他,她能留意到誰?望著琬姐兒精緻的眉眼,她心中微微一動,若是他不嫌琬姐兒嫁過一次……
梅枝越想越覺得可行,顧家大少什麼品行也說不好,恆小子在竹溪村呆了兩三年,哪個不說好?真嫁給他琬姐兒還能留在竹溪村,再沒比他更合適的了。
她話鋒一轉,突然握住了李琬的手,「琬姐兒,你覺得恆小子怎麼樣?」
李琬微微一楞,手下意識縮了一下,「什麼怎麼樣?」
梅枝笑著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別跟我裝傻,他之前時不時就要去作坊幫忙,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你就沒動過心?若是有,我就是舍了張撞臉皮,也幫你說和去。」
李琬直接站了起來,拎上竹籃就走,「不跟你說了。」同時又覺得好笑,梅枝姐竟然沒發現他早走了。
梅枝笑了笑,攔住了她,「好好好,我知道你沒動心,不過你真可以考慮一下,村裡的漢子只會埋頭種地,懂的還不如辰哥兒多,沒有共同話題,心自然到不了一塊兒去。你要嫁必須嫁個真心喜歡的才行。」
之前她之所以覺得趙大年好,不過是覺得他老實,知道疼媳婦,結果琬姐兒跟著他還不是照樣受委屈,兩個孩子連肚子都填不飽,所有說這嫁人並不是低嫁就能過得好,與其如此還不如找個情投意合的,老實穩重頂個屁用?
再看瑾哥兒跟雲烈,雲烈對瑾哥兒的用心程度,只要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出來,所有說,並不是嫁得高就過不好。
單看嫁給的是誰,恆小子不僅能幹品行也端正,如果兩人真能結為連理,他定不會委屈了琬姐兒。
她一再讓李琬考慮考慮,抓著她不放手,李琬拗不過她,只得點了點頭,李琬都有些懷疑聶之恆是不是又跑了回來在她跟前說了什麼。
她心底莫名有些亂。
怕回了家心情不好會影響到孩子,李琬又順手割點兒草才打算回去,走過作坊,再走一百來步就是自己的家。
她心裡亂糟糟的,總閃過聶之恆離開時的身影,根本沒看到不遠處的樹下站著一個人。
聶之恆早就看到了她,眼睛半瞇著,神情有些淡,讓人摸不清情緒。大概最近幾個月總來回跑的緣故,皮膚曬成了古銅色,添了點兒成熟男人的魅力。
一直到走近了,李琬也沒看到他,直到聽到耳邊傳來一聲輕呵聲,這聲音格外的詭異,有點冷又夾雜著嘲諷,像極了聶之恆的聲音,李琬有些吃驚,手一抖籃子掉在了地上。
她扭頭看了一眼,果然是聶之恆,好像更高了點兒,她呆了呆,神情有些恍惚,反應過來時才發現,他整個人幾乎將自己罩在了懷裡,李琬臉上莫名一熱,連忙後退了一步,抿唇說了一句,「你不是走了嗎?」
說完也不等他回答,掩飾性地彎下腰,將地上的草往籃子裡撿了撿。以前她就不愛跟他說話,現在隔了幾個月沒見,突然見到,更不知道該說什麼。
聶之恆也蹲了下來,幫她將草撿了起來。
李琬說了聲謝謝,這才又看他一眼,「你怎麼回來了?」
不是她想問,實在是他神情有些冷,好像這一氣就氣了三個多月似的。
聶之恆薄唇微抿,盯著她看了半晌,只把李琬盯得頭皮發麻,才冷冷道:「我再不回來,看著你嫁給顧子華嗎?」
聶之恆自然是一直關註著她的消息。氣歸氣,心冷歸心冷,還是無法真正放手,一直以來,李琬家之所以沒有媒婆登門,不過是因為都被他解決掉了,顧子華那裡他也找人留意著,得到消息時,聶之恆正在臨淮城,他快馬加鞭立刻趕了回來,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顧子華找來的人已經見到了梅枝姐。
想到她們二人情同姐妹,李琬極有可能被她說服,聶之恆神情陰冷的可怕,等李琬回來的過程中,他腦袋中閃過很多念頭,若是她應了下來,他就直接將她搶走!憑什麼他守了這麼多年的人要拱手讓人!哪怕讓李琬恨他,他也不想再放手!
李琬微微一楞,「你打哪兒知道的這事?」
以為她答應了,聶之恆整個人猶如掉進了冰窖裡,臉色也十分難看,他氣的直接將李琬扛了起來,打算現在就搶走她,讓顧子華喝西北風去。
李琬楞了楞,使勁拍了拍他的肩,「聶之恆,你發什麼瘋?」
聶之恆邊走邊冷笑,「我就是瘋了才眼睜睜看著你嫁了一個又一個!十年前我就該把你扛走。」那個時候若是扛走了,她也不會跟著趙大年受那麼多苦,辰哥兒跟妍姐兒也只會是他的孩子!
李琬被他氣笑了,「誰說我又嫁了一個?你胡說八道什麼?我根本就沒有想要嫁人!」
聶之恆才不相信,這個女人連趙大年都能看的上,又怎麼可能看不上顧子華,雖然討厭顧子華,聶之恆卻不得不承認,比起趙大年,顧子華優秀太多了。
見他不願意放手,李琬也有些生氣,「你想讓我身敗名裂是不是?不想我一頭撞死,你就放手。聶之恆,我們有話好好說行不行?」
最後一句她的語氣明顯軟了下來。
聶之恆受不了她的哀求,腳步停頓了一下,怕她耍花招,走到小樹林才將她放下來,「你想說什麼?」
其實,不到最後一步,聶之恆根本不想讓她難過,他喜歡看她臉上掛著笑,喜歡她溫柔的神情,也喜歡她輕聲細語講話的模樣。
李琬不過是怕被人看到而已,見他如此問,心底莫名騰起一股火來,明明是他莫名奇妙將她扛了起來,自己不解釋,還想問她想說什麼。
她平日裡再沈靜不過,面對他時,卻偏偏總是被他挑起火來。
聶之恆一直盯著她,神情有些執拗,帶了點兒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氣勢。陽光透過縫隙打在他臉上,使得這張臉愈發顯得棱角分明,轉眼間,連他都長成了頂天地裡的男人,李琬莫名又一陣恍惚,清楚他為什麼而來,李琬忍不住嘆息一聲,莫名軟了語氣。
「我真沒有想嫁給他。」
聶之恆心跳漏了一拍,盯她看了一會兒,突然伸手將她摟到了懷裡,「李琬,你別騙我。」
大白天的,見他又發瘋,她使勁捶了他一下,「鬆手。」
「不松。」
「你是不是有病?」
聶之恆又不吭聲了,緊緊摟著她,就是不松手,他那麼高大,襯得她反而像個孩子,明明比她還要小兩歲,也不知道吃什麼長大的,個子高也就罷了,還這麼有力氣,李琬被他勒的有些喘不過氣,又氣他不守禮節,不知道為什麼見他回來了,一直懸著的心反而鬆了下來。
她一向嚴於律己,哪怕是成了親,平時也沒跟趙大年這樣摟摟抱抱過,見他仍舊不松手,她又拍了他一下。
她明明很兇,不知道為什麼聶之恆卻摟的更緊了,甚至還威脅她,「有本事你喊人啊,被大家看到了正好,我第二天就去提親。」
完全沒法好好溝通,李琬搞不懂自己怎麼會認識這種無賴,偏偏,感覺騙不了人,他離開的那一刻,她分明想喊住他,然而她又喊不出口。她從來就不是主動的,也從來沒有勇敢過,在感情方面更是被動的很,眼睜睜看著聶之恆越走越遠。
當初同意嫁給趙大年時,也是趙大年找了她很多次,還說願意照顧瑾哥兒她才點了頭,成親幾年,雖然他娘事兒多的很,夫妻感情還算和諧,和離時她也曾難受的不行,覺得看錯了人,然而那種難受跟聶之恆轉身離開時的感覺卻完全不一樣。
李琬沒法形容,就好像魂魄都被人抽走了一般,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一個無賴牽腸掛肚,她小時候明明想嫁的是一個成熟穩重能尊重她的人,見她抱著自己不松手,李琬好氣的同時又有些好笑,好像面前的人是只大狼狗。
「你再不松手,我就答應別人的提親。」
聶之恆聽出了她語氣裡的笑意,楞了楞。
見她對自己並非沒有感覺,聶之恆一顆心瞬間從地獄升到了天堂,他愈發有些得寸進尺,蹭了蹭她的脖頸,低頭在她唇上吻了一下,語氣卻無比霸道:「你敢!」
李琬臉上一紅,伸手推了他一把,這次推開了。
她臉上像抹了一層胭脂,聶之恆垂眸看了看,忍不住輕輕摸了下她的臉,覺得怎麼看都看不夠。
李婉被他看的忍不住低了下頭,嘴上說著不信他的感情,如果真不信又怎會為他動心?她不過是覺得自己配不上罷了,他值得更好的不是嗎?
她卻不知道,聶之恆眼底除了她根本容不下任何人。
*
(雲修寒·長公主)
大哥離去的那一天,雲修寒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他不停地喝酒,什麼時候醉死的都不知道,第二天醒來時,大哥已經入了棺,他甚至沒有親手為他換衣服,父親戎馬一生,娘又走的早,一直是大哥在照顧他。
長兄如父一點都不假,在雲修寒眼底大哥比老爺子更像他的父親。他最依賴大哥,也最信任他,有什麼都會跟他講,可是現在他卻不在了,再也沒有人勸他少喝點兒酒,再也沒有人想讓對長公主好一些,再也沒有了……
一直到他下葬那天他都無法接受大哥離去的事實,根本不知道自己半夜喝醉了,又跑到了公主府,他痛苦不堪,一痛苦就往公主府跑,侍衛攔就跟侍衛大打出手,長公主知道他難受,也懶得理一個酒鬼,幹脆讓侍衛當他不存在。
第二天,他醒來的有些晚,睜眼時這才發現呆的地方有些眼熟,雲修寒神情無比陰冷,早忘記了自己為什麼跑到了這裡。
長公主就坐在不遠處賞菊,見他醒了,也不說話,就這麼淡淡看著他,見他痛苦,心情總算好受了些。
這些年越是後悔沒好好將雲烈養大,她就越恨雲修寒。
雲修寒自然也不願意見她,一看到她那張略帶嘲諷的臉,就想起她提起和離時的神情,他不同意,她就笑,說如果他不和離她就再跟別人生個孩子去。
孩子一直是他心中的痛,根本不允許任何人提,長公主提起時,他自然也不允許。當時兩個人就發生了爭執,他脾氣向來不好,能砸的全砸了,長公主冷眼看著,問他這樣有什麼意思?
當然有意思,雲修寒寧可跟她耗到死,也不允許她和離後跟姦夫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這麼多年過去了,過去的一幕幕,雲修寒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是記得那麼清,放在以往看到她臉上嘲諷的笑,他不會輕易走開的,然而現在他卻疲倦不堪,他不懂他們為什麼鬥了這麼年,就像他不懂,為什麼和離後,她沒有再嫁。
雲修寒回家後就進了大哥的房間,最近幾天他一直住在大哥這兒,十九歲成親,雲烈都二十二歲了,他一個四十一歲的老男人反而無助的像個孩子,坐在大哥的房間難受的只能借酒消愁。
雲修寒抹了把臉,躺到了大哥床上。他難受了整整半個月,才接受大哥離去的事實,整理東西時才發現大哥床頭的盒子裡有一封信,上面寫著修寒親啟。
這幾個字剛勁有力,自然是大哥的親筆字。最近這個月他總覺得大哥的氣息越來越淡,見他給自己留了一封信,雲修寒迫不及待打開了信。一共不過幾行,每看一行雲修寒都覺得無比艱難,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吾弟修寒,我答應過長公主有生之年對當年的事不提一字,等你看到這封信我定然已經離去了。事隔多年,你若還想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去找父親吧,假若我猜的不錯,雲烈是我的骨血,長公主也是受人暗算,才遭遇不堪。
大哥對不起你。
一直到看完,雲修寒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天旋地轉了起來,心也猛地空了,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他大吼一聲,一拳砸在了床上,床板都被他一劈為二,下一刻他就衝了出去,雲修寒差點瘋掉。
找到父親時,看到老爺子蒼老的臉,雲修寒喉結滾動了一下將信丟到了他身上,老爺子拿起信看了看,看完,閉了下眼。
從老爺子房間裡走出來時,雲修寒腳步有些不穩,他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然而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艱難,外面的陽光明明很好,他整個人卻只覺得遍體生寒,只覺得這一生無比的荒謬。
耳邊突然想起了長公主第一句話,「如果我說孩子不是我願意生的你相信嗎?」
笑話,不願意生,為什麼生了下來?誰拿刀逼他了嗎?他要怎麼相信?那一刻他只覺得床頭提前備好的小包裹,小衣服無比的礙眼,那個剛被生下來的孩子也無比的紮心。
這一刻雲修寒無比的痛恨自己,為什麼會被嫉妒矇蔽住雙眼,為什麼不聽她解釋,面對他的不信任,阿煙讓他滾,他呢,只當她惱羞成怒,他當著她的面差點掐死孩子,儘管最後鬆了手,那一刻他真是用了極大的自制力才沒有下手,摔門而出時,他只覺得自己遭到了背叛。卻從未想到她承受過什麼。
雲修寒一直以為自己對她格外仁慈,才只是將孩子丟到了菩提寺,沒有抖出雲烈的親生父親,他逼她認錯,逼她忘記那人,為了報複她故意去青樓,甚至抱回去個孩子說是青樓女子為他生的……做了多少荒誕之事
其實呢,面對其他女子他只覺得噁心,不,連面對她,都覺得噁心,只要看到女人的身體就噁心,噁心她的背叛,噁心她心甘情願為別人生孩子。
雲修寒只覺得自己蠢透了,為什麼沒能冷靜下來好好思考一下!
雲修寒眼前一黑猛地栽了下去,徹底失去了意識,再次醒來時,他已經被小廝擡回了大哥的房間,雲修寒楞楞發了會兒呆,才想起究竟發生了什麼,他突然發狂似的跑出了雲修寧的房間,跑出了雲府。
路上甚至撞倒好幾個人,衝到公主府時,侍衛看到是他面面相覷,想攔又想到前幾日長公主沒讓他們攔,幹脆放他闖了進去,其中一個也跑了進去,打算去長公主那兒通報一下。
他的速度自然比不上雲修寒,雲修寒闖進來時,長公主正在籐椅裡躺著曬太陽,她生產時有些難產,傷了身體,又鬱結於心沒有做好月子,每到冬天身體就有些虛弱,不僅咳嗽,還十分畏寒,哪怕裹著厚厚的衣服,大中午的坐在陽光下,也覺得渾身冷冰。
看到她的那一刻雲修寒就停了下來,長公主聽到動靜緩緩睜開了眼睛。
望著她稍顯蒼白的側臉,雲修寒只覺得心像被刀子一塊塊剜了下來,恍惚中好像看到了十六歲的阿煙。
她明眸皓齒,一身紅衣,他挑開蓋頭時,她的臉頰比蘋果還要紅,誘的人想要咬一口。她好不容易嫁給了他,滿心愛慕,兩人剛喝了交杯酒,卻收到雲洲被偷襲的消息。阿煙明明不想讓他去,卻又清楚他的誌向,說不出挽留的話,只能坐那兒一個人生悶氣,他首次親了一下她的唇,向她保證一定會安全歸來,她卻紅著臉將頭偏到了一邊。
他是回來了,平安歸來,卻帶著一身煞氣,化身為一把利劍狠狠戳向她,他想問她為什麼要瞞著他,卻又什麼都問不出口。
見他神情不對勁,站著一聲不吭,長公主抿了下唇,那張跟雲烈十分相似的臉,閃過一抹淡淡的嘲諷,「呵,真是稀客,雲大將軍最近怎麼三天兩頭往公主府跑?不嫌我這裡臟了?」
雲修寒的心猛地一疼,眼眶瞬間紅了,他擡了下頭,掩飾了一下,也沒回應,人卻在這裡賴了下來,怎麼趕都趕不走,一聲不吭,有人送飯就吃,沒人送飯就不吃。
長公主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又偏偏拿他沒辦法,以為他是受不了雲修寧去世才如此反常,長公主厭惡他的同時,又忍不住嫉妒雲修寧。
見她短短兩日就憔悴了下來,嬤嬤心疼的不行,「公主,老奴去把他趕走!他折磨了你折磨多年,還不夠嗎?現在又跑來做什麼?這裡不是他的避難所。」
長公主閉了閉眼,淡淡道:「你趕不走的,他不想要命,你還真能要了他的命不行?」
嬤嬤暗恨不已。
晚上長公主睡的十分不安穩。這兩天她睡的都不踏實,今天格外糟糕,幾乎沒怎麼睡著就醒了過來,感覺到房間裡多個人時,她嚇得毛骨悚然。那個人正在緊緊盯著她,目光讓人渾身難受,想到一個可能,長公主緊提著的心才緩緩收了回來,見他遲遲不離去,長公主忍了又忍,終於睜開了眼睛。
月光有些明亮,隱隱能看到人的神情。
見她醒了過來,雲修寒狼狽地躲開了視線,身體也後退了一步。
長公主坐了起來,將外套披在了肩膀上,「呵,原來雲將軍還有夜探女子閨房的愛好,這會兒不嫌我臟了?」
「別說了。」他聲音冷厲卻夾雜著說不出的痛苦。
長公主楞了一下,下一刻只覺得整個人有些天旋地轉,雲修寒猛地將她撈到了懷裡,緊緊抱住了她,那力道幾乎要將她的腰箍斷。
她有些難受,又有些不安,想到某種可能眼睛猛地瞪大了,難道他不是雲修寧離去才如此反常?而是……而是……
她指尖有些顫抖,身體僵硬的厲害。
察覺到他的淚砸在自己脖頸裡時,長公主猛地瞪大了眼。
為什麼?
為什麼和自己預想的不一樣?
當初她之所以都瞞了下來,除了知道他敬重大哥,何嘗不是怕他因此產生芥蒂,想一想,一個是妻子一個是大哥,就算是被設計的怎麼樣?每次看到她,都能想起他們曾有過一個孩子。該厭惡她呢,還是該憎恨大哥呢,以後只會家不成家。
她一直以為,以他的火爆脾氣,真知道了這事兒,他們之間肯定徹底沒了可能。所以,她並沒有想像中的偉大,她逼雲修寧發誓,並不是為了他們的兄弟情,何嘗不是抱著期待,期待有朝一日能跟雲修寒複合。
她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被暗害時,另一個人不是雲修寧一切會怎樣,她肯定會委屈的抱著他哭,讓他替她報仇吧。
偏偏卻是雲修寧,他最敬重的大哥。
長公主只覺得造化弄人。
雲修寒勒的她幾乎喘不過氣,她想看看他的表情,卻偏偏推不開,她突然恨的厲害,使勁去捶他,捶著捶著卻哭了出來,好像又回到了知道懷孕的那一刻,哭得天昏地暗。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寫的自己難受死了,好幾段都是邊打字邊掉眼淚,所以才不停推遲時間,對不起大家,我虐點太低了,有些承受不住,嗚嗚嗚,以後絕對不寫這麼虐的番外了,每章都像阿福那章甜甜甜才行,明天是最後一個番外,我會再甜最後一把,謝謝大家的一路陪伴你的每一個留言和花花地雷以及每一瓶營養液都是我碼字的動力,愛你們祝大家中秋節快樂,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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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PO的話:好像還有個番外五,但是我找不到可以貼。
歡迎找到之後補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