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上傳下來了莊子、鋪子、田產,哪怕不是下金蛋的母雞,總不能反過來是吞金獸吧?
這兒,可是富庶的江南臨安城!
不是什麽鳥不拉屎、連年乾旱、收成沒有保證的地方。
安氏越想越不是滋味。
次間裡,桂老夫人遲遲不見安氏進來,抬聲道:“你杵那兒發什麽呆呢?”
安氏一個激靈,壓下所有思緒,趕緊往裡走。
“你又跟三郎提調任的事兒了?你逼他,不就是他來逼我?”桂老夫人睨了眼進來的兒媳婦。
安氏一哽,沒有吭聲。
桂老夫人又道:“老婆子若有法子讓三郎調回臨安,早就出力去了。
你也知道,三郎當年科考,成績中規中矩的,要麽外放去旮遝窩,要麽一等等數年都沒有盼頭。
得虧是大郎有路子,才給謀了個明州的缺。
當年就能上任,離臨安還近。”
“我曉得的,老爺這些年在任上也很是用心,從經歷爬到同知,年年考評在明州都名列前茅,”安氏取了美人捶替桂老夫人敲打,想了想,說了老夫人愛聽的,“不止我們老爺,二伯當官也很努力,這些年沒有給大伯丟過人。”
“是啊,就是沒想到,大郎自己強出頭……”桂老夫人抹了一把臉,“原想著,三郎考績好,在明州磨礪多年,請大郎尋個路子,把他調到臨安來,你們不用夫妻分隔兩地,老婆子也能多個兒子在跟前,可惜大郎他……
你再和三郎提回臨安的事兒,他急、你急、我急,誰都急不出一個結果來。
你也別心急了,且再等兩年吧。”
安氏咬緊了後槽牙,應了一聲。
明明她想的是去明州,讓溫子覽回臨安已經是退一步的想法了,可老夫人直接當沒有這回事兒,隻說回臨安。
偏不能和桂老夫人硬頂,安氏滿腹委屈,也只有按下不表。
午前,有婆子到長壽堂來報,說是溫鳶回來了。
溫鳶是安氏的長女,這一輩裡的長姐。
兩個月前,溫鳶出閣,嫁了臨安府中一官家。
因溫子覽休假回了臨安,溫鳶今兒特特來給父親問安。
溫鳶進了屋裡,上前行禮。
“過來叫祖母瞧瞧,”桂老夫人招了招手,“看著是瘦了些,與婆母處得還順暢嗎?”
問是問了,老夫人卻沒有給溫鳶說話的機會。
“怪老婆子沒本事給你尋一門好親,他家底子不如我們家,若有不合心意的地方,鳶姐兒且忍忍,”桂老夫人道,“都說媳婦熬成婆,都是這麽過來的。”
溫鳶下意識地睨了安氏一眼,嘴上順從應了。
安氏的臉則白了,這話分明是說給她聽的。
熙園裡,溫宴正在逗黑檀兒玩。
得知溫鳶回來了,她隻好放開了貓,洗了手往三房去。
她與大姐陌生極了,但長幼有序,該問安時若躲懶,不符合她在府裡營造的“乖巧聽話”的形象。
這形象好用,她還不能丟了。
三房住的暢園離長壽堂很近,溫鳶進去時,溫鳶正和安氏說貼己話。
安氏見了溫宴,笑了笑:“你們姐妹說會兒話,我去老夫人那兒。”
溫鳶請了妹妹入座,細細打量了一番。
她們姐妹許久未見,
她出閣時,祖母說宴姐兒養身子、又是孝期之內,便沒有接回來。 溫鳶對溫宴不熟悉,多一個妹妹少一個妹妹也沒有什麽區別,彼時也不糾結,但今兒再見,心中就有些複雜了。
因為“銀子”。
若以侯府姑娘的身份來算,溫鳶的陪嫁並不算豐厚。
當時,曹氏與安氏算了一筆帳,說去歲為了長房掏了大把銀錢,委實不夠了。
溫鳶委屈,心情低落時會怪溫宴和溫章,可理智告訴她,這不怪他們。
都是自家人,一筆寫不出兩個溫字。
府裡能力有限,救不了大伯父與大伯母,但既然能保下弟弟與妹妹,自然該全力以赴。
若是不救,才是丟人,會被人戳脊梁骨。
可是,剛剛溫鳶從母親那兒聽到了真相。
家裡的銀子,隻保了半個!
若是保兩個沒錢,說得過去,但只出了半份銀子……
二房捏著家裡上上下下的錢,還跟他們三房一次次哭窮!
她的嫁妝被減了再減,父親調職需要的疏通銀子也不肯拿出來!
溫鳶越想越激憤,按著茶盞,道:“三妹,大姐厚顏問你一句,你能從京裡出來,真不是家裡的路子?”
“不是。”溫宴道。
溫鳶又問:“這麽多年,你們長房在京中,開銷怕是不小吧?”
溫宴抿了口茶,輕笑了聲:“大姐是聽說了三叔母今兒跟二叔母借錢的事兒吧。
你如此直白,我也沒有什麽不能如實說的。
京中開銷是比臨安大些,但,住的院子不及這兒寬敞,也就用不了多少人手。
我為公主伴讀,每個月有銀子,逢年過節賞錢也不少。
父親有俸銀,我母親又陪嫁了不少莊子鋪子,每年除了自己嚼用,按說還有不少送回臨安以奉養祖母、扶持族親。
我們這一房,沒有拿著公中的銀子去疏通各處關卡。
我外祖父是太傅,父親也不敢做那樣的舉動。
若是做過,去歲蒙難時,各種能套上的罪名都套了,會少了行賄嗎?
雖然我不知道公中銀子去哪兒了,但是,不是我們長房花完的。”
溫鳶咬住了下唇。
大伯父的罪名裡,沒有行賄。
這就是最好的證據了。
長房沒有拿銀子去開道,救人也就那麽點。
這說明什麽。
要麽就是二房敗家,要麽就是二房不出!
溫鳶道:“我母親管不上公中事,帳目都是二伯母管,祖母每月過目,若是二房亂花錢,祖母早就說話了。”
桂老夫人從來沒有因銀子跟曹氏發火,顯然是一條船上的。
克扣,是老夫人點頭;敗家,也是老夫人點頭。
總之一句話,桂老夫人偏心二房。
溫鳶說完,見溫宴並沒有義憤填膺,不禁歎了一聲:“你別嫌大姐囉嗦。
我以前也沒想過銀子的事兒,直到要嫁人了,才知道銀子要緊。
你父母不在了,哪怕你不為了自己,也為了章哥兒想想。
章哥兒念書、考官、娶媳婦,都要銀子。”
溫宴彎了彎眼。
她上輩子沒有因銀錢困頓過。
不管二房怎麽花的銀子,定安侯府沒有短過她和溫章的吃穿用度,稱不上奢侈,但不窘迫。
等她嫁給霍以驍……
想缺銀子也難呐。
若直接跟溫鳶說她以後不是個缺錢的人,雖是實話,也太戳人心眼了。
溫宴便不辜負溫鳶好意,甜甜笑了笑:“大姐替我著想,我知道了。”
溫鳶見她笑得這般天真,心中一沉。
老夫人偏心,曹氏又隻進不出,溫宴這麽實心眼,怕是要被吃得皮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