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百里辛和夙滅君殺死赤淵仙,逃離藥王谷已過了半個月的時間。
這日,任乾坤一如往常去後花園練功。
自從那日解了情毒之後,他才潘然醒悟,回到盟中一改往日冷淡漠然的態度,開始對夫人體貼,對兒子上心。
任乾坤那時中了情毒,因為被赤淵仙蠱惑,眼中再容不下其他女人。
雖說是娶了前任盟主的千金大小姐,可也只是義務所為,自從有了孩子之後他便與夫人過著相敬如賓的拘謹生活。
從藥王谷中離開之後,任乾坤越想這些年的事情越覺得不妥。
他素來以大局為重,以禮儀傍身,又怎會那麼心甘情願地做出他自己最不齒的衣冠禽獸之事。
他倉皇離開,一路趕回武林盟的途中躲在破廟中躲雨。
那一晚,他做了一個夢。
夢中,他自十八歲見到赤淵仙起便被赤淵仙下了情毒,從此之後不可自拔地迷戀上了赤淵仙。
他更是為了赤淵仙失去了自己的原則,明明當時不愛夫人,卻還是娶了她。
任乾坤做著這個夢,反復掙扎,可又如何也無法從夢中掙脫出來。
然而,事情還未結束,不僅赤淵仙對自己下了毒,就連箜篌君也不是什麼良善之人。
箜篌君給自己下了蠱蟲,那蠱蟲操縱自己的思想,讓他變成了箜篌君的傀儡。
在這真實到可怕的夢中,箜篌君利用自己做了許多危害武林之事,自己的性情如此激進,也是因為這個蠱蟲所為。與黑道的爭鬥、與人一眼不和便大開殺戒,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蠱蟲的操控。
次日,任乾坤滿臉冷汗地從夢中驚醒。
人一般做夢,夢中發生的事情在醒來後往往便會變得模糊不清。可是這次他醒來之後,那夢境非但沒有變得模糊,反而卻愈發清晰。
他抱住自己的腦袋,滿頭冷汗的臉上露出驚俱後怕的神情。
難怪自從自己擔任盟主之後,原本平靜相處的黑白兩道便開始爭鬥不休。
原本是因為這次上任的黑道之首野心勃勃、興風作浪,沒想到這個武林背後,還有另外一隻翻雲覆雨的手!
難怪自己這麼多年里,時常有夢遊記憶不清的時候,原來自己早已變成了旁人掌控武林的傀儡。
任乾坤此生在鬼門關前走過許多次,每一次都沒有怕過。唯獨這一次,他的驚恐直接印襯在了臉上,怎麼遮也遮擋不住。
這次的夢境甚是奇怪,不由讓驚恐之中的任乾坤信了鬼神之說。
抬頭看了一眼破廟中金漆已脫落大半、鏽跡斑斑的金佛,任乾坤雙手合十跪在地上趕緊磕了三個頭,口中念念著「多謝佛祖點醒頑童」,「多謝佛祖點醒頑童」,如此說了十幾遍,才算作罷。
從地上站起身,任乾坤一刻不停,馬不停蹄繼續趕路。
夢中的事情太過真實和逼真,讓他不得不相信這是佛祖托夢。
他這次回來之後,便在暗中調查箜篌君的事情。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之前沒發現箜篌君有問題,那是因為從來想往那邊去想。
如今疑惑種在心底,他調查的方向就格外明確。
這樣圍繞著箜篌君展開的調查不過才進行了五日,便有人來報發現了問題。
那些從藥王谷出來的醫師,自兩個月前開始出谷懸壺濟世,這本是無可厚非之時。可怪就怪在,這些藥師本就是江湖中避世之人,進入藥王谷做了三年藥童,才晉升成為醫師。
是武林中人,在武林中自然有家人或朋友。
然而有人認出醫師身份前去相認時,那醫師面色冷淡,眼神變都不變,分明早已不認得家人。
這是疑點之一,疑點之二便是同赤淵仙苟且之人。
赤淵仙有肉體關係的人,非富即貴。而且最後都同自己一般,與名門望族聯姻,勢力進一步擴大。
她情人的勢力就像一張張互相纏繞的巨網,將整個武林都包裹了起來,著實令人膽戰心驚。
這赤淵仙的撒網佈局,還有這箜篌君的所作所為。他們的勃勃野心已是昭然若是。
不過這任乾坤倒是真的誤會赤淵仙了,赤淵仙的確是專門睡名門望族,不過她挑人的關鍵還是看重顏和身材。至於他猜測的撒網佈局,也不過是赤淵仙為了能有更加完美的後代罷了。
不過都不重要了,總之如今,任乾坤認定了這藥王谷是這個武林中最大的毒瘤。
九環大刀在手中被耍得虎虎生威,任乾坤心中有心事,可並不影響手中的刀法。
兩套刀法下來,他已是熱血沸騰,額頭沁出薄薄的汗。
又過了一炷香時間,任乾坤才收手深呼吸一下,將九環大刀一甩反手收到了背後。
情毒一解,他潘然醒悟,著實後悔自己入魔了這麼久,更後悔虧待了夫人母子倆這麼久。
看這時辰已是到了辰時三刻,估摸著夫人已經備好了早膳。
一想到夫人溫柔似水的眸子,任乾坤那顆堅硬的心便柔軟了起來。之前中了情毒,總是對赤淵仙心中迷戀,可因為是藥物控制,他並沒有多少心動的感覺。只是心裡想著自己喜歡她、愛她,便對她趨之若鶩。
可如今情毒解除,他才算真的瞭解了什麼是情,什麼是愛。
愛情不需要刻意強調,便會腐蝕自己的心。
可自己的堅硬的心變成一灘爛泥,他卻甘之若飴。
任乾坤嘴角微微揚起,大步流星走回了房中洗漱更衣。
任乾坤寢室中,出乎意料地,盟主夫人黃氏居然還在屋中沒有動身準備早膳。
此刻黃氏正坐在圓桌前,背對著房門,只給任乾坤留下了一抹優雅的背影。
任乾坤心中微微跳動,臉上的笑意更大。
跨進房中,將九環大刀輕輕放在門口旁邊,任乾坤慢慢走到夫人面前從背後將她攬入懷中,柔聲道:「早,夫人。」
黃氏今日的態度格外反常,她並沒有如往日一般回頭溫柔地回應他,而是頭也不回地伸手從頭頂遞給了任乾坤一張紙。
任乾坤看到這張信紙,卻還是鬆開黃氏將信接了過來。便接便道,「怎麼了?誰送來的信?」
黃氏冷笑一聲,「誰?你的好情緣——赤淵仙啊。」
任乾坤剛拿到信紙的手微微一抖,信紙便飄然落帶地上。一行清晰無比的秀麗毛筆字瞬間映入了自己的眼簾:我在箜篌君手中,救我!
信中只有短短九個字,但任乾坤卻覺得渾身如雷電一擊,身形一晃後才看看立住。
這信中分明沒有提自己與赤淵仙之間的關係,可夫人剛才一開口便是「好情緣」。任乾坤心中一驚,遲疑道:「你早就知道了?」
黃氏呵呵一笑,聲音透著幾分脆弱,「早在我們成親之時,我便知道了赤淵仙的存在。你可能不知道,那日洞房當晚,你我圓房之後趁我熟睡離開了房中。但我是盟主之女,武功又豈會很差?房門一關我就醒了,當時你緊張極了,我尾隨其後你卻絲毫未曾發現。那一晚,我站在客房外,看到剛才還與我躺在一張床上的夫君將其他女人抱在懷中,溫柔地喊著‘寶貝’。」
任乾坤臉色慘白,腳下踉蹌數步,跌跌撞撞坐在黃氏旁邊。
羞愧地看了黃氏一眼,任乾坤心中的愧疚更甚。
如今黃氏溫柔美麗的臉龐上落下兩行清淚,梨花帶雨一般,讓這位心如磐石的武林盟主心都被敲碎了。
「夫人,我,你可否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任乾坤自知如何解釋都無法彌補自己對夫人的傷害,可如今也只有通過解釋,才能輓回一些傷害。
黃氏朦朧的丹鳳眼定定看向任乾坤,聲音微微起伏道,「你知道我為何假裝不知了十幾年嗎?因為我愛你。縱使你是為了武林盟主之位,總是你是為了你心中的野心才會娶我,將我當做踏上高層的台階,我居然還是妥協了。原本我以為,日久生情,總是你當時不愛我,我若是日日真心待你,將心比心之下你也應該對我起幾分憐惜之情。我不求你像我愛你一般愛我,但是你那心卻如磐石一般,堅不可摧,根本沒有一絲撼動。」
聽著黃氏的指責,任乾坤心中越發難受,他錯了,他是真的錯了,這十幾年里,錯的太荒唐。
「幾年下來,在你當時武林盟主之後,我便知道我已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了。當時我本有意離開你遠走高飛,可在那時我卻發現自己懷孕了。說真的,你除了不愛我,真的沒有做錯什麼。對我相敬如賓,對這武林認真負責。我後來就在想,或許是我的要求太奢侈、太蠻橫,為了孩子,我便改變了主意。我選擇了沈默、選擇了無視,如此便到了現在。」
黃氏自顧自地說了這麼多,突然深深吸氣呼氣,笑道,「這個秘密深藏在我心底多年,本來我已經不再爭,不再搶了。可你自從半個月前從藥王谷回來,便像變了個人一般,我便又有了其他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