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牛的目光註視著黑熊怪。他的屍體在火中發出了刺鼻的氣味兒,小牛往後退了好幾步,見火舌伸縮著,黑熊怪的屍體向幹柴一樣著了起來,小牛不忍看他的慘樣,便退出好遠,平心靜氣地等著那火自己熄滅。
他大起膽子坐到不遠的一個墳頭上,凝望著遙遠的西方,藍中透白的天空飄著幾朵雲,那麽自由又那麽輕盈。小牛心說,黑熊怪一定願意變成這雲彩,因為這雲正在西方飄動呢。
他又想,我以後一定要學好本事,免得被人欺淩,而且要當人中之王。只有這樣,自己才又自由又強大。
他轉頭看看黑熊怪,已經沒有了影子,火光已經小得多了。黑熊怪的肉體已經化為灰燼了,他到了他該去的地方。
再過了好久,火滅了而且灰也涼了,小牛上前一看,燒得差不多了,只有幾塊硬骨頭還沒有燒光。於是,小牛脫下自己的外衣將骨頭包好,又抓了一些灰放在裏面,算是黑熊怪的骨灰了。
他將它包好,又輕聲說道:“我的黑朋友,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把你帶回你的家鄉的。”
小牛考慮到自己不馬上西去,便決定先把骨灰埋起來,用時再取。
於是,他選了一個又隱秘又有特點的地方。他用手在地上挖了一個坑,將‘黑熊怪’放進去,填上土,放上亂草,深呼吸幾下後,這才離開墳地。
他找了一個水溝子洗了手,踏上回鄉之路,感到一陣輕松。他望著自己的手指,心說,還好,還好,用手像鍬一樣挖土居然一點都沒有傷到,由此可見呀,我的功夫要比以前好得多了。師兄不是說了嘛,如果學得好的話,只需要一年的時間就可以練法術了。一想到也能像月影和師娘她們那樣想飛就飛,想射火就射火,小牛別提對高興了,越走越有勁兒。
等日落西山,霞光萬道時,他才感覺肚子有點餓了。他繼而想到我今晚還沒有住的地方,也沒有飯吃呢。唉,沒有錢的日子真的是很難過呀。
思想之間,他已經來到一個陌生的城鎮了。看那城鎮人煙密集,看來百姓的生活還不錯。他走在大街上,見差不多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他心說,這裏又不是世外桃源,人們為什麽這麽高興呢?
小牛心裏奇怪,便隨便問了一個人,得到的回答是縣令的公子大婚,要擺宴一周,隨便城裏的哪個人都可以到他家免費吃一頓去。
小牛聽了連聲說道:“真是大方,真是好官呀。那外地人也可以去吃嗎?”
對方回答道:“人家指定只能是住在這城裏的人。”
小牛笑著說道:“現在去還來得及嗎?”小牛現在最需要吃東西了。
他已經不止一次聽到肚子在叫了。他可不管自己是不是城裏人。
對方見他情緒這麽好,就說道:“看你這個樣子一定很需要吃東西,那你就快去吧。”
小牛忙問明縣令家的位置,接著快步跑到哪兒去了。到了那家的大門口一看,大感意外呀。因為那宴席己經擺到門外來了,好嘛,差點沒把路給擋住。而那些衣冠楚楚的家夥都進門去吃,凡是在外邊吃的人都是叫花子模樣的。一個個臟得像廟裏的小鬼。
小牛是公子哥出身,不屑跟他們為伍,便邁步向門裏走去。一進門,就有當差的攔住道:“這位小哥模樣有點陌生呀,一定是外地人吧?”
小牛嘿嘿一笑,先是抱拳恭喜兩聲,然後說道:“這城裏的人你難道都認識嗎?”那人蠕動一下唇上的兩撇胡子,說道:“差不多吧。這城裏住的人十之**我都認識。”
小牛一拍胸脯,說道:“我就是你不認識的那十分一二裏面的人。”
說著話往院子裏的宴席上的空位走去。
那人在後邊追問道:“那請問你是哪家的公子?”
小牛回答道:“我是你家少奶奶小時候的朋友的弟弟的表哥。”沒等那人算清楚什麽關系呢,小牛已經大模大樣的坐到一個位置上。這時,已經開宴了。凡是在院子裏坐的人,都吃得比較斯文,比較註重形象,而小牛已經餓急眼了,哪顧得上那麽多呢?
他甩開腮幫子,狼吞虎咽,全力而為。舉個例子來說吧,一只雞本來放在一個盤子裏的,別人都是夾一塊而已,而小牛毫不客氣,一下子便叉住它,放到自己的碗裏。此舉令旁人大跌眼鏡,以為是餓死鬼托生呢。更有的人鄙視地吸了吸鼻子,暗想,這是誰家的孩子,太沒有教養了。他父母是誰呀,也不出來管管。
別人見了他這模樣,都臉上有了怒容。大家只好端杯喝酒。而小牛則將壇子抱了起來,對眾人笑了笑,大嚷道:“各位朋友,不必客氣,大口喝酒。”說著話,頭一後仰,咕咚咚地大喝起來,此舉不只是令人不滿了,簡直是驚人了。人們紛紛猜測,這是誰家的孩子,酒量居然這麽棒,簡直是鯨吞四海,氣勢如虹呀。
等小牛將酒壇子放下時,他驚訝地發現,滿桌上沒有幾個人了。那些稱得上前輩的,頂要面子的人都已經不在座了,剩下的家夥都是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的,他們正用著欣賞兼崇拜的眼光看著自己呢。看樣子,他們都想拜小牛為師呢。
這時候,喧鬧的院子靜了下來,聲音靜得突然,像被刀砍斷了一般。小牛覺得奇怪,向廳門口看去。那裏正走出幾個人來,其中一個穿著官服,不怒而威,不過此時的臉上還掛著讓人能接受的笑容。另幾個小牛仿佛都不認識,也不大感興趣,可是當他們走得稍近一點時,小牛看清了其中一個人的臉,心裏一震,差點媽呀一聲叫了起來。
他心說,真是冤家路窄,狹路相逢呀。不想見的人,為什麽總能見到呢?此人不宜跟他照面,因此,小牛忙轉過頭去,裝作忙著吃喝的樣子。他不想讓那人看到自己也在這裏。
小牛心裏嘀咕,這個牛鼻子怎麽到了呢?這個老家夥三番五次地想抓住我,多虧我命大,不然的話,落到他的手裏,不死也得脫層皮呀。
小牛在心裏不知道詛咒了多少遍牛鼻子。原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泰山的一玄子。他對魔刀的興趣比別人都大。因此,對小牛的興趣也不小,小牛比較討厭的人裏,也有這個老頭一個。
小牛不明白了,一個老道不好好地在山上修道,跑到人家成親的地方來幹嘛來了?難道老道也跟我們一樣,有不少世俗的朋友嗎?也許牛鼻子來這裏會老相好來了吧。
小牛低頭吃東西,背著臉,連大氣都不敢出。幸好一玄子的精神都集中別處,再加上今天在眾人極力鼓動下喝了兩杯酒,頭有點暈,感覺也比平時遲鈍些了,不然的話,小牛低頭只怕也躲不過去。
經過小牛身邊之後,一玄子跟縣令說:“縣令大人,老道我有點倦了,想休息一下,不知道哪裏可以酣睡?”
縣令微微一笑。說道:“這個好說。各位朋友,我在城東有一處納涼的地方,各位如不嫌棄,就請到那裏體息吧。”說著話,打發家人領著這幾位去了。
座上的小牛見一玄子走了,心裏踏實多了。因此,他可以安心地吃東西了,這回著實吃得肚子飽飽的,精神頭大好。
見天色不早了,小牛也起身了。他出了縣令的家,出門沒多遠,遠遠就看見對面過來兩個道士。小牛的視力不錯。看著眼熟兒,等對方來得稍近些,立刻認出那是兩個熟人兒。那不是別人,正是一玄子的徒弟太清、太嶽兩個小道士。
又是死對頭。小牛在心裏暗罵,兩個小牛鼻子,等老子本事練好了,一定先把你們倆打個鼻青臉腫的。你們的師父真不是人,雖是名門正派吧,卻總想迫害我。他都那麽一把年紀了,就算得到魔刀又能怎麽樣呢?他那把年紀也想獨霸武林,成為武林中的老大嗎?真是老不正經。小牛反應挺快,連忙一低頭,一轉身,向右邊的胡同快步走去。那兩個小道士便從小牛身後經過。小牛來到胡同口時,那兩個道士己經走到縣令家大門口了。
小牛轉過身來,對著二人的後背吐了一口口水,哼道:“兩個小牛鼻子,出門讓馬給踢死,讓狗給咬死,讓驢給踹死,讓猴子給撓死,讓涼水給噎死。”他心裏對二人不滿,不想說到後來時,壽音不覺變大了。太清隱約竟聽見了,猛地一回頭,正看到小牛的怨恨的臉。太清叫了聲:“好小子,魏小牛,你在這裏。快抓,師父天天想他呢。”
小牛轉身就跑,嘴裏還叫道:“他想我,我才不想老牛鼻子呢。老子我就算天天想王八蛋,也不會想他。”嘴裏罵著,腿卻飛快,生怕落到小道士手裏。
那個太嶽回頭一見,也認出來了。二人相視一眼,都同時跳起來,向小牛全力追去。他們都想抓到小牛,如果能抓到這小子,師父一定大喜。師父說了,只要抓到魏小牛,魔刀就能找到。一找到魔刀,那好事就來了。師父為泰山爭光,以後這把刀還不是我們的嗎?
二人越想越美,也就越追越快。可小牛的輕功可不是吹的。而二位小道士卻沒有練會飛行,因此,二人也只能用土方法對付小牛。更糟糕的是二人跟小牛一樣,也沒有練法術呢。別看他們入門有幾年了,然而天資平平,還沒有資格學習高超的本事呢。就是一玄子一想到這事時,也不禁暗暗嘆氣。只怪自己命不好,收了兩個廢物徒弟。
再說小牛,全力奔跑,當真是急急如漏網之魚。他倒不怎麽怕這兩小子。他怕一旦打起來,把那個老家夥給招來,因此,小牛的方針是逃。逃得越遠越好,逃得越遠越安全。那個老牛鼻子要是殺過來,自己就是十個也不是對手呀。
還好,這條胡同並不算長。很快出了胡同,向右一拐,便是大街了。小牛出了胡同,隨後那二人也出了胡同。
只是二人出了胡同後,一下子傻眼了,不知道往哪裏追好。因為一出胡同後,他們失去了目標。他們一下子停住身子,茫然四顧,在人群中搜索著,在車輛中掃瞄著,尋思著這小子可能貓到哪裏去了。讓這小子從眼皮底下逃了,那可太便宜了。要是讓師父知道的話,又會大發脾氣。已經有兩回在自己的手裏逃了,這次可不能再叫他跑了。
二人之中,還是太清比較機靈。太清看到一輛往南城門去的拉草牛車,就說道:“太嶽,我看他可能藏到車上了。這附近也沒有什麽地方可以藏人的。”太嶽也睜大眼睛望去,只見那牛車拉著高高的草,像一座小山,那草裏藏一個人,那是相當容易的事。
太嶽說道:“那咱們就是看看,把那小子從草裏給揪出來。揪出來非打他個夠不可。這個臭小子,把咱們可耍夠了。”
二人說著話,身形一晃,向拉草車追去。轉眼之間,二人便攔住拉草車。趕車的是一個大鼻子老頭,急忙停住牲口,忙問二人買草嗎?
太嶽站在老牛前方,太清閃過身子到了跟前問道:“老頭,你有沒有看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子打你跟前過去?”
老頭眨了眨老眼,抱著鞭子說道:“沒有呀。”他已經很老了,天色又暗了,即使有,他也看不清楚的。
太清望了望車上的草堆,又問道:“你這裏車上就只是草嗎?”
老頭回答道:“是呀,就只是草啊,燒火用的草,墊豬圈,墊狗窩用的草。小老兒進城一天了,才賣出一點點,兩位小哥想買的話,價錢好商量。”老頭開始談自己的生意經了。
太清聽得直皺眉,說道:“老頭呀,我懷疑你這草裏藏人了。”
老頭回頭瞅瞅自己的草,說道:“那怎麽可能呢。對了,那是個什麽樣的人?幹什麽的?”
太清露出狡猾的神情,說道:“老頭,我跟你說呀,那小子別看年紀不大,可不是個好東西了,真是頭頂上生瘡,腳底下冒膿,壞到底了。他是個小偷,你身上有多少錢他都給偷去。他還是個淫賊呀,你有多少個女兒,都得被他給糟蹋了。他還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他沖你要東西,你要是不給的話,他就一刀砍掉你的腦袋。”太清極力醜化著小牛的形象,想收到立竿見影的效果。如果老頭真知道小牛的下落,也就痛快地說出來了。
老頭一聽樂了,露出憨厚的笑容,像莊稼一樣的樸實。老頭說道:“跟你實說了吧,老頭我是我們村裏最沒有出息的了。”老頭指著自己的破草帽,說道:“你說那個小子不是好東西,跟我有什麽關系。他沖我要錢,我要是有錢,就不會出來賣草了。他是個淫賊。可我連老伴都沒有,哪來的姑娘?你說他殺人不眨眼,也殺不到我的頭上。我跟他無冤仇,他會跟我亂來嗎?你說他要東西,那也不該找我呀。老頭子現在連住房都沒有,是租別人的房子。”
太清一聽惱了,實在不耐煩了,說道:“老頭,少廢話,把你的草都卸了,我們要搜查。”老頭從車轅上跳下來,大聲道:“兩個小家夥,你們又不是官府的,我憑什麽讓你們搜查?難道這普天之下就沒有王法了嗎?你們這種惡人,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嗎?我看你們才是小偷,你們才是淫賊,你們才是殺人不眨眼的家夥呢。”
一聽這話,太清跳了起來,掄起巴掌,就要打老頭的耳光。老頭也火了,叫道:“小崽子,你知不知道尊重老人家?誰家的小崽子,這麽少教育。”老頭大怒之下,從車轅上抽出一把板斧來,舉得高高的,對著太清直瞪眼珠子。
他們這麽吵鬧,立刻引來了四面的圍觀的人們。人們見兩個小道士欺侮一個老頭子,都議論紛紛,都指責兩個小道士不是東西。
太清見形勢不妙,就換作一臉的笑容,說道:“老人家呀,我倆是因為抓淫賊心切,才冒犯了你老人家,實在對不住你了。你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別跟我們小輩計較。”
老頭聽了受用,將斧子放低,說道:“這還像幾句人話。你早這麽說,不就成了嘛。”太清聽著刺耳。但此時大事要緊,只好忍著氣。他從懷裏掏出幾兩銀子來,說道:“老人家呀,我買你的草,這就是買草錢。”
老頭一見到錢,立刻就眉開眼笑的,說道:“值不了這麽些。”說著話,伸手去接。太清將手一縮,說道:“錢是你的,不過你得幫我們一個忙。”老頭說道:“什麽忙?”
太清板起臉來,說道:“你把草都卸下來,我們要搜查。只要你幫我們找到人,我們還會賞你錢的。”說著話,把錢放到老頭的手裏。
一見到錢,老頭的精神大好。他將板斧放起來,把錢揣好,生怕人家反悔了。然後,老頭說了聲:“只要錢到手,要啥啥都有。”嘴裏嘀咕著,就抽出車上的叉子,要迅速地卸車了。
一旁的太清眼睛盯著草垛,心說,魏小牛呀,魏小牛,你要是在車上,我看你這回往哪裏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