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兩人僅僅為惺惺相惜的關係,而且還不太經常見面,多少會有距離感。
如今因葉簡的存在,讓兩人關係拉近,說一些心裡話也很自然了。
「我第一次看到犧牲是剛進入海軍不久,犧牲的海軍戰士前幾天還站在島上笑呵呵告訴我,再過一周他老婆帶著四歲的女兒過來看她。」
「等我再次看到,他的身體被海水泡腫,手裡還死死抓著一個塑料袋,裡頭是海(洛)因,他碰到海上走私毒販,被殺了。」
「找到他的那日正好是……戰士的妻子帶著兒子,滿心歡喜坐了一天一夜火車,又做了半天飛機,最後坐了四個小時的船,左一包,右一包的家鄉特產扛著,稚子則牽著她的挎包,兩母子開開心心說著話兒走過來。」
「接倆母子的戰友告訴我,她一直不肯把從家裡帶過來的特產讓戰友們提著,怕東西丟了。還說裡頭全是戰友愛吃的特產。」
「戰友聽了一下沒有忍住,眼淚『嘩』地一下衝出來,又怕被看出來,急忙扭頭把眼淚擦乾淨,後來什麼話都不敢說了。」
說到這兒,黎堇年自己的眼眶都隱隱泛紅。
他們都是最剛硬、最無畏的男人,然後,他們的心也是最柔軟、最能包容的男人,悲傷往事哪怕過了這麼久,再度重提依舊能勾起他們心底那片充滿悲慟的柔軟。
「從我國的最北邊到最南邊,這位看上去很柔弱的妻子,為了能見到丈夫,給丈夫帶來歡喜,輾轉幾十個小時抵達。」
「她同孩子滿懷歡喜過來,孩子想看看爸爸,妻子想看看丈夫,後來……她看到的是面目都變形了的丈夫,全身腫到……連海軍常服都無法穿上的丈夫。「
「天塌下來也就那樣,真正的天塌下來就是她心中的「天」塌下,絕望、灰暗、無望……我頭一回看到,連續三晚惡夢連連。」
這樣的話題是兩人共同的話題,就連夢醒來過後的感覺都類似。
夏今淵點點自己胸口,聲音沉沉而來,「每次醒來,熱乎乎的心裡好像被冰雪封住,沒有一絲暖意,冷到直哆嗦。」
「我那時候就想,自己絕不能結婚,別連累了一個無辜的女人,一個本與自己沒有半點關係的家庭。」
「胸口堵得慌,呼吸一口都扯到疼。次日醒來,全連戰友眼底裡都凝固一層撬不開的悲愴,那種感覺……當真……」
又是一口氣堵到了嗓子眼裡,兩人在同一時間沉默下來。
耳邊彷彿又傳來那些犧牲戰友親人的撕心裂肺的哭聲,那種喪親之痛,比切膚剜心還要痛。
「乾我們這一行,太危險了,沒有辦法未來的妻子、兒女一個安穩的日子。如此,不如不要吧。」
過了良久,黎堇年很輕地開口,「一不留神就沒了,何苦連累別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