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凝不知道沈璉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不過無論是有意找來,還是無意巧遇,冉凝都不關心了。
「沈公子。」冉凝不動聲色地抽出被沈璉抓住的胳膊,面上一片平靜。
即使天色已晚,光線昏暗,依舊掩蓋不上冉凝的絕色,沈璉也看呆了片刻,才發現冉凝對他的稱呼已經變成了「沈公子」,以前冉凝是直接喚他名字的。
碧竹站在冉凝身後,虎視眈眈地盯著沈璉,萬一沈璉敢對冉凝不敬,她定要衝上去抓花沈璉的俊臉。
「凝兒,你聽我解釋。」沈璉將懸於身前的手收回袖中,說:「這次都是家父的意思,我也是父命難為。請你信我,我心裡真的只有你一個。」
冉凝看著眼前這個面帶焦慮的人,卻是一點同情心都提不起來,「你與家姐的事應該定了吧?既如此,不日你就是我姐夫了,我年紀小,之前有不當之處望沈公子不要記在心上,日後我也會將你當姐夫一般敬重。」冉凝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就是好聚好散,過去的事也莫要再提了。
「你真的要這般絕情?」沈璉瞪著冉凝,似乎並不相信這是冉凝心中所想。
「並非我絕情,既無法相守,又何必惦念?」她不願像尋常女子那樣為情所困,不值。
「凝兒,我雖不得已要娶冉筱,但你等我,待我考取功名,就納你入府,抬為貴妾,如何?」沈璉目光急切地看著冉凝,他愛慕冉凝的美貌,每每相見,便不能自拔。
冉凝輕笑,笑意中帶著幾分不屑,「沈公子想效仿娥皇女英,可問過我是否願意?大姐姐蘭質蕙心,與沈公子十分相配,望沈公子好好珍惜大姐姐,勿要再有什麼荒唐的念頭。」
冉凝覺得自己也許真的是錯看了沈璉,孝雖為人之跟本,但為孝放棄心中所願,也終有一日會放棄更多。既能放棄,也就不見得有多喜歡,她又何必為了這麼個人煩惱?再者,就算是貴妾,也不過是個妾。她冉凝雖不敢奢望成為正妻,但也絕不嫁與看不起他的男人。
「凝兒,你為何不能體諒我幾分?現在趙家正得聖意,我若考取功名,不免要請人提攜幾分,正好趙家也對我有意,我們也只是互利互惠罷了。」沈璉說。
「沈公子其實並不需要我體諒什麼。祝沈公子平步青雲,官運亨通。」冉凝也不想再與他多說,轉身便要離開。
沈璉仍不想放棄,立刻攔住了她的去路,說:「凝兒,你真的要無視我對你的一片真心嗎?」
真心?冉凝很想笑,沈璉的真心恐怕還及她的假意來得真吧。
「沈公子,天色已晚,你再攔我去路怕是於理不合了。」冉凝已經看夠了沈璉的嘴臉,之前她可能還有些傷懷,但現在,如果冉筱喜歡就儘管拿去好了。
路上人不少,沈璉也不敢太放肆,他也怕萬一讓人看到他與冉凝拉拉扯扯,傳到趙家耳朵里,他的打算可就泡湯了。
冉凝也沒再理他,帶著碧竹離開了。
冉家祠堂內,俞氏正坐在小桌前抄錄女則。
因為祠堂乃清淨之地,不宜濃妝艷抹,所以俞氏只是簡單地盤了發,帶了一支素銀簪子,素面朝天的臉比平時多了幾分憔悴,但主母的架勢卻絲毫未減。
門從外面打開,冉姌提著食盒走了進來,看到憔悴的母親忍不住紅了眼。
俞氏抬頭看到冉姌,放下手上的毛筆,笑道:「姌兒來了?快過來,讓為娘看看。」
「母親。」冉姌快步走過去,跪坐在俞氏身邊,食盒被放到了一邊,「女兒不孝,暫時無法讓父親放您出去。」
「無妨。」俞氏笑著摸了摸冉姌嬌嫩的臉,說:「娘也正好在這裡圖個清淨。」
冉姌把眼淚眨了回去,說:「母親,我帶了些廚房新做的小點心,您嘗嘗。」說著便打開食盒,將裡面的東西逐一擺到桌上。
俞氏即使被禁足,那也是府上主母,只要名位還在,下人們也不敢怠慢,只是在這祠堂中,衣食必為素,以示對祖宗恭敬。冉姌來探望原是不許的,但她是嫡姑娘,也沒人真敢攔她,只要她帶來的東西不違背規矩,奴僕們也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得過且過罷。
俞氏吃了塊點心就沒再動了,本關在這裡加上天氣又熱,她本就胃口不佳,吃一塊也只是讓女兒放心而已。
「母親,你這是何必呢?」冉姌給俞氏倒了杯茶,說道:「冉凝沒了祖父撐腰,那就是連草芥也不如,您何必為了她,傷了您與父親多年的感情?」
俞氏微微嘆了口氣,目光落在遠處,「每每看到冉凝,都讓我想起袁氏那個**,我這心就跟被火燒著一樣的難受。」
「那袁氏早點死透了,現在恐怕邊骨頭渣滓都沒剩下,您何必再去在意一個死人呢?」冉姌對袁氏並沒有什麼印象,但每每看到母親那樣痛恨袁氏,自己也不禁跟著痛恨起來,畢竟如果沒有袁氏,母親也不會那麼生氣。而這種厭惡也逐漸蔓延到了冉凝身上。但她還是覺得母親這件的做法很不值得。
「袁氏那個賤婦害我被人恥笑,這口氣就算她死了,我也咽不下。」俞氏眼裡帶著揮不去的恨意。
當年俞氏與現在的萬平伯冉靖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的婚。南靖對俞氏雖談不上多喜愛,但也是相敬入賓的。俞氏有孕後,因不能伺候冉靖,便給他納了一房妾氏,就是現在的趙氏。俞氏善妒,原本冉靖納趙氏她就不很滿,但因當時她還是個無子傍身的媳婦,懷的那胎也不知男女,所以不得不忍了這口氣,想等著自己生下兒子再收拾趙氏。
結果兒子是生了,可她一心忙著照顧兒子,趙氏沒處理了,冉靖又將袁氏抬進了門。袁氏漂亮,又投冉靖所好,擅長樂器,冉靖對袁氏的寵愛更甚,甚至可算專寵。除了每月初一、十五到俞氏房中外,大部分時間都留在袁氏房中,而在袁氏不便的那幾日,冉靖也通常是去趙氏那裡,而不到俞氏那兒,這讓俞氏的妒意更重了。
袁氏向來低調,可儘管如此,又只是個妾氏,但冉靖對她的寵愛一度被傳為美談,雖偶有寵妾滅妻這樣的話傳出,但冉靖並未提過休俞氏一事,俞氏也依舊掌管他們這一房的事,袁氏在家中更是半點權力也沒有,所以這種話很快就被壓了下去。俞氏作為正室,難免要與一些夫人們往來交際。一些本就看不慣俞氏善妒卻又裝作善意大度的人就會拿袁氏出來說事,看似在羨慕袁氏與冉靖感情深厚,實際是在諷刺俞氏求人不得。
俞氏雖然表面不動聲色,但這一筆筆賬早就被她記在心裡了。不過袁氏也是福薄,生了冉凝沒多久就去了。俞氏原本覺得可以松口氣了,沒想到冉靖卻宣佈從此不再納妾,這不禁讓人再次感嘆冉靖對袁氏的深情,而俞氏覺得自己像是被人狠狠地甩了一個耳光,又疼又難堪,於是俞氏又將恨意轉嫁到了冉凝身上,可冉凝有老萬平伯護著,她也不敢放肆地做什麼手腳。
至於趙氏,由於趙家越發得聖心,俞氏也不敢真拿趙氏如何。甚至把錯過收拾趙氏的好事機一事也怨到了袁氏頭上,繼而更恨冉凝了。
這些往事每每想起,都讓俞氏覺得像是有人在她心上一刀一刀地划著。俞氏抬手摸了摸冉姌的臉蛋兒,說道:「我這輩子大約也就如此了。但姌兒,母親絕對不會讓冉筱和冉凝過得比你好,你要為為娘爭氣。」
「是,女兒知道。」冉姌應道。
這一點上冉姌十足地遺傳了俞氏,她見不得冉筱和冉凝過得比她好,雖然她嘴不上說,但每看到冉筱與冉凝比她強的地方,她心裡的妒意就像野草一般瘋狂地生長,燒而不絕。
「對了母親,我聽下人說,沈家前來向冉筱提親了,好像那個沈公子也跟著一塊兒來了。」冉姌說,「那沈家的確是個好的,如果真成了,倒是便宜了冉筱了。」
俞氏笑了笑,說道:「傻丫頭,這事能不能成還不一定呢。」
「母親的意思是?」冉姌不解。
「那沈家公子喜歡的是冉凝。你說要讓冉凝知道了,會不會闹起来?就算冉凝不闹,冉筱知道了也不会消停的。冉筱那性子担不起大事却总是自以为是,跟赵氏一样,都太看得起自己了。”俞氏微笑道。
冉姌瞪大了眼睛看向俞氏,她还真不知道这中间的事。許久之後像是想明白了,撒嬌地抱著俞氏的胳膊,說道:「原來母親是這個打算,母親英明。」
母女倆都在為這個計劃自得,卻沒想到冉凝早就猜到了。
在外面吃過飯後,又到幾家老字號點心鋪買了些點心,此時天色已經不早了,冉凝帶著碧竹往回走。今天京里來了新的戲團,正架著台子在街上咿呀唱戲。冉凝不想跟人擠,就挑了小路走。
小路上多是住家,此時可能都到街上逛去了,倒也安靜。碧竹提著燈籠跟著冉凝往回走,燈籠光線昏暗,只能看到一小段路。走入一條偏僻的巷子,燈籠的微光照著地在,周遭十分安靜,隨著步子前行的微光中突然進入一片水漬,但看上去又不太像水。冉凝愣了一下,伸手擋住要繼續往前走的碧竹。碧竹也有些疑惑,將燈籠抬高了些——
「啊啊啊——」碧竹的尖叫聲在小巷中響起,刺耳又突兀。
在尖叫聲中,冉凝似乎看到一個人影匆匆閃過,眨眼間就消失在了巷子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