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聽說了鐘溯中毒一事後,勃然大怒,立刻命令常公公徹查,又派了太醫院最好的幾個太醫到鎮北侯府上為鐘溯醫治。在皇上看來,他對鐘溯是什麼態度是一回事,別人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害鐘溯是另外一回事,如果不查出個結果來,他的威嚴何在?
而接了這個差事的常公公也十分犯愁,宴會已經結束了,這讓他從哪開始查才好?而且這宮中哪個不是貴人?他就算是皇上身邊的人,也不敢得罪那些他根本得罪不起的人啊。
太醫連夜趕到鎮北侯府後,就開始輪著給鐘溯把脈,在與王御醫溝通病情之後,一起商量了一張藥房。鎮北侯自然是立刻讓人去抓的,只不過熬成湯藥後已經被換了芯,成了尊塵開的藥。
這一折騰就折騰到了午夜,鎮北侯上了年紀,就算身體很好,也經不得這樣熬夜,冉凝為鐘溯用熱毛巾擦過臉後,對鎮北侯道:「祖父,您先回去休息吧,這裡有師父和我在,沒問題的。時間已經不早了,您的身體要緊,別相公好了,您累著了。」
鎮北侯歎了口走,走到床邊看了看依舊在昏迷的鐘溯,他這個孫子啊真是什麼都好,就是多災多難得讓他心疼。
「嗯,那我先回去躺會兒,溯兒要有什麼不妥,馬上讓人來叫我。」鎮北侯說道。
「是,祖父放心吧。」冉凝應著對小五道:「送祖父回去。」
「是。」小五躬身跟在鎮北侯身邊。
鎮北侯又看了一眼鐘溯,才離開。
譚氏眼睛紅紅的,但並沒有落淚,很是堅強。一直坐在床邊,一臉心疼地看著鐘溯,期待著他趕快醒過來。冉凝也不知道要怎麼勸她休息,只得看向鐘將軍。
鐘將軍也歎了口氣,起身走到譚氏身邊,說道:「有尊塵在,溯兒會沒事的。你也別在這兒熬著了,鐘溯若醒了見你為他操勞,心下肯定也不好受。你若實在擔心,就到隔壁房間休息,有什麼事也能立刻知道。我陪你一起。」
譚氏摸了摸鐘溯的臉,說道:「我的溯兒命苦啊,從入宮為官就內傷外傷不斷,如今他這個樣子,讓我怎麼能安心休息呢?」她恐怕連覺都睡不著。
鐘將軍很明白譚氏的心情,他心疼鐘溯不比譚氏少,便也不再勸了,只說道:「你若乏了,就到榻上躺一會兒,溯兒看樣子一時半刻也醒不了。」
「嗯,我知道。」譚氏現在滿眼都是鐘溯,生怕錯過鐘溯醒來的一瞬。
冉凝也不好再勸了,譚氏對鐘溯的擔心一點也不亞於她,她都毫無睡著,只想等著鐘溯醒來,何況是譚氏。
讓碧竹準備了一些提神的茶,又加了些炭讓屋內更暖和些。鐘溯昏迷中身子很涼,冉凝怕他凍著,又給他加了床被子,這才坐到譚氏身邊,陪她一起等鐘溯醒過來。
太醫已經被安排到了客房,只待明天上午再來診脈,看有沒有起色。
在天快亮的時候,譚氏終於熬不住了,趴在床邊睡了過去。鐘將軍怕她著涼,把她抱到了隔壁。
「少夫人,您也睡一會兒吧。」碧竹見她眼睛都熬紅了,也實在是不放心。她家少夫人看似很鎮定,但碧竹跟了她這麼多年,自然知道冉凝心裡是很慌的,否則也不可能衣不解帶地一直守著。
「我沒事,你去小廚房熬些參湯吧。」缺少睡眠讓她體溫有些失衡,不時地覺得有些冷,所以想喝點熱的暖一暖。
碧竹還是很不放心,冉凝從給老萬平伯守靈後,就沒再熬過夜。
「我心裡有數,他不醒我也睡不踏實。與其做噩夢,不如等他醒過來。」冉凝現在除了身體有些疲累外,精神上是一點也不困的。
碧竹點點頭,也沒再說什麼,轉身去熬參湯了。她估計冉凝現在也沒什麼胃口,準備做些清淡的粥給冉凝吃,好消化又熨帖腸胃。
碧竹離開沒多會兒,鐘溯的眼睛顫了幾下,冉凝立刻握住他的手,小聲叫道:「相公,相公……」
鐘溯慢慢睜開了眼睛,在看到床邊的冉凝後,回握了一下冉凝的手,但臉色依舊不好看,身上也沒什麼力氣。
「你醒了就好,家裡都擔心壞了。師父說你是中毒了,要等師伯來才能徹底為你解毒。你不是去宮中飲宴嗎?怎麼會中毒的?」冉凝長話短說地跟鐘溯說了一下情況。她看得出鐘溯還是沒有什麼精神,需要休息,所以也沒提皇上和太醫那茬兒。
「一夜沒睡?」鐘溯的聲音很是沙啞,完全不似平日好聽,但冉凝完全不介意。
「我很擔心你。母親也守了你一晚上,剛睡。」冉凝喂了他一點水,然後問道:「中毒一事你可有懷疑?」
鐘溯聲音不大,但吐字很清楚,「毒是下在酒中的,我當時聞氣味就覺得有些不對。但因為我身體對毒有抵抗力,所以並沒有太在意,以為只是普通的毒罷了。如果我借這個機會中毒,一來不會惹人懷疑,畢竟下毒之人是肯定心知肚明的,二來,我也可以借此在家修養,皇上也不會打讓我出征南炎的主意了。只是沒想到這毒霸道,並不在我的抵抗範圍內,是我高估了自己,讓你擔心了。」
「師父說這毒可能並非北鑫所有,要徹底解毒必須要等師伯來,現在師父只能控制你的毒性,不讓它侵蝕你的五臟。」冉凝說道。
「嗯,我知……」鐘溯的話還沒說完,口中就再次冒出血來,因為他沒有力氣起身,所以血就順著嘴巴往外湧。
「相公!」冉凝原本稍微放下的心又立刻提了起來,沖在外面大喊道:「快來人啊!叫尊塵師父過來,快!」
門外的小五聽到動靜,問一句都沒顧上,直接沖進了尊塵的房中。尊塵昨晚也歇在了清風院,來得也快。
尊塵一進門,就看到鐘在不停地往外嘔血,冉凝幫他擦拭得手帕都紅透了,連袖子都沾了不少。
「師父,您快來看看相公。」冉凝急得不行,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完全幫不了鐘溯,只能看他一個人痛苦,眼淚就這麼跟著落了下來。
尊塵扶起鐘溯,用內力護住他的心脈。這時小五也抱著尊塵的藥箱跑了進來,尊塵立刻吩咐他將箱中的銀針和幾個藥瓶取來。
冉凝幫不上忙,只能在一旁看著,眼淚一次次地模糊了眼睛,無聲地掉著。她不是不想冷靜,而是現在這個情況,她完全冷靜不下來。就算是在鐘溯瘋魔的時候她都不曾這樣害怕過,畢竟那時的鐘溯至少是鮮活的,而不是現在這般像要吐盡身上的血,離她而去一般……
尊塵接過銀針後,先了封了鐘溯身上的幾處大穴,然後脫掉鐘溯的衣服,將銀針紮入他體內,轉眼間,鐘溯身上就已經被紮了二十多針了。漸漸地,鐘溯也不再吐血,人也跟著昏迷了過去。尊塵又拔開幾個瓶塞,倒了幾種藥出來,一股腦地給鐘溯喂了進去,這才松了口氣。
此時送譚氏去休息的鐘將軍和已經休息好了的鎮北侯也進門了,看到屋中的情況也是嚇了一跳,連忙問道:「這是怎麼了?」
見鐘溯似是緩過來了,冉凝似乎也重新找回了自己的魂,抹了抹眼淚將鐘溯醒來後說的話,及又吐了血的事跟他們說了一遍。
「溯兒真是太大意了!」鐘將軍明白鐘溯的立場,但這並等於他願意看著鐘溯吃苦。
尊塵扶鐘溯躺好,說道:「不是溯兒大意,就連我都沒想到這毒會霸道成這樣。我昨晚已經連夜聯繫師兄了,他應該三日內會到,等他過來,鐘溯就沒事了。」
鎮北侯看了看鐘溯的情況,說:「不是溯兒大意,是宮裡的人把他逼到這份上了。我們鐘家雖位高權重,但並不主動與人為敵,可這並不表示我們就要眼睜睜地看著旁人來害溯兒。我們鎮北侯府也是時候動主出擊了,有些東西不能等,也等不得。」
推六皇子上位一直是鎮北侯府的目標,但他們從未像大皇子和三皇子那樣做得那麼明顯,因為自己的女兒,鎮北侯還是會顧念著皇上與賢貴妃的情份,不想做得太絕,希望皇上最後能自願地將皇位傳給六皇子。可現在看來,可能不但是皇上忌憚鐘溯,連那些皇子妃子們,恐怕都巴不得害死鐘溯,折斷六皇子的臂膀,這讓鎮北侯怎麼能忍?宮宴下毒之人鎮北侯覺得不會是皇上,皇上也不會這麼莽撞,可無論查到誰,恐怕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事,他們鎮北侯府不怕牽這一發,但也要做足準備去壓下那些蘿蔔身邊被帶起的泥!
鐘溯重新陷入昏睡,冉凝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醒,只能這樣陪著他,等著他。譚氏還在睡,鎮北侯和鐘將軍有事要安排,暫時去了書房,屋裡只剩下冉凝一個。早飯擺在手邊,但冉凝並沒有什麼胃口,只喝了幾口參湯。
「少夫人,小皇子來了。」碧竹進門道。
「讓他進來吧。」冉凝說道。鐘溯傷了,恐怕楚彥心中也不安。
「姐姐。」楚彥進門後叫了冉凝一聲。
冉凝沖他微微笑了笑,對他招了招手。
楚彥走過去,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鐘溯,放低了聲音問:「姐夫還好嗎?」
冉凝不知道要怎麼回,只好拍了拍楚彥的手,說:「會好的。」
楚彥抿著嘴唇,眼中有些難過,「姐夫這樣,我卻幫不了什麼忙,是彥兒沒用。」
冉凝摸了摸楚彥地頭髮,安慰道:「你比我有用多了。」
楚彥不解地看著冉凝。
「因為要收你為徒,師伯才決定回來,這幾日就會到了,到時候相公就會無恙的。如果沒有你,師伯還不知道在哪兒雲遊,肯定沒這麼快趕過來,那樣才是最糟糕的。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至少你能讓師伯儘快回來。而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躺在這兒,束手無策。」冉凝知道等師伯來了,一切都會好的,但還是忍不住擔心,畢竟躺在這兒的是鐘溯。
「姐姐別這麼說,你在這兒陪著姐夫,姐夫一定知道的。」其中聽冉凝說完,楚彥心裡也稍微好過了點。
「嗯。」冉凝微微笑了笑,如果她的陪伴能讓鐘溯好過一點,她寧願不眠不休到鐘溯醒過來。
楚彥在屋中待了不多會兒,碧竹就又來報,說六皇子和五公主來了。
鐘溯的事是肯定瞞不住的,也根本沒想瞞,賢貴妃知道也是必然的,賢貴妃不能出宮,只能讓一雙兒女來探望。
冉凝也是第一次正式見六皇子,六皇子長得像賢貴妃,看上去溫文如玉,但眼中的犀利精明不比任何人少,而那種友善親切的微笑也是源於眼底的,所以冉凝對他的印象並不壞。相反,如果六皇子是個不諳世事的,她才要頭疼了。
「你這是一直沒睡?」狄嫣看到冉凝眼中的血絲,也不禁有些擔心。
「他這樣,我怎麼睡得著呢?」不到真確定鐘溯無事,冉凝覺得她根本沒辦法入睡。
「你這樣也不行啊。」狄嫣也不知道要怎麼勸,她心裡也是著急的,否則也不會一大早就去求皇后允她出宮了。
「我沒事。」冉凝微微笑了笑。
狄嫣也是無奈,想著回宮後再人讓多送點補品過來。
六皇子狄遙仔細地詢問了具體的情況,冉凝也一一答了。直到太醫們前來問診,他們才暫時退到了屋子的另一邊。隨後六皇子就被鎮北侯叫過去了,鐘將軍在屋裡聽太醫們的診脈結論,冉凝則在暖閣招呼著狄嫣。
狄嫣早就注意到冉凝身邊的楚彥了,只是一直沒得空問,現在好容易能放鬆一點,便問道:「這位小公子是?」
楚彥也沒讓冉凝為他介紹,自己抱著小拳頭道:「我叫楚彥,是尊塵叔叔的遠房表親,來鎮北侯府一起過年的。敢問這位姐姐是?」
這是鐘溯給楚彥編造的身份,畢竟楚彥身份敏感,又是他與楚川的私下協定,所以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尊塵向來神秘,就算有個親戚也無處可查。
狄嫣是個喜歡小孩子的,見到楚彥也覺得喜歡,便笑道:「我叫狄嫣。」
楚彥知道「狄」是北鑫的國姓,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什麼,就像個天真的孩子一樣叫了一聲:「嫣姐姐。」
「嗯。」狄嫣捏了捏他的小臉,眼中的笑意很濃。
「姐姐有個‘嫣’字,我有個‘彥’字,感覺很有緣分啊。」楚彥微笑道。
「是呢。」狄嫣點點頭,「所以你叫我姐姐我很高興呀。」
楚彥靦腆地笑著,老老實實地被狄嫣拉到身邊坐下。
冉凝淺笑道:「彥兒身體不好,所以跟著師父調理身子。我和相公也希望他能儘快好起來。」
看著楚彥瘦弱的樣子,狄嫣就知道這孩子的身子骨兒恐怕不太好。
「我那兒有不少補氣血的東西,回頭我讓人給你送來,你和楚彥都補一補。」對於鎮北侯府的人,狄嫣向來是不小氣的。
「那我就不客氣了。」冉凝笑著應了,她自己倒沒所謂,主要是給楚彥的,宮裡的東西自然是比鎮北侯府上的要好。
「多謝姐姐。」楚彥向狄嫣道謝。
「不客氣。」狄嫣摸著他的頭髮,心下感慨著自己已經多少年沒見過這樣單純地小孩兒了。
三個人正聊著,碧竹就匆匆走了進來,在向狄嫣行過禮後,走到冉凝身邊,壓低了聲音道:「少夫人,萬平伯府的人來報,說大姑娘小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