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溯一回到侯府,譚氏就先迎了出來。見到鐘溯,也紅了眼眶,連聲說道:「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鐘溯扶住譚氏,放輕了聲音,說道:「母親,我沒事,讓您掛心了。」
「傻孩子,都瘦了。」譚氏摸了摸鐘溯的臉,又看向跟鐘溯一起回來冉凝,握著她的手,說:「好孩子,這次也讓你費了不少心。」
冉凝笑了笑,說道:「母親這樣說就見外了,還是師父跟師伯出的力,我不過是跟在他們身邊罷了。」
「你這孩子啊……」譚氏歎了口氣,從碧竹回來裝冉凝開始,譚氏就知道冉凝是有自己的計畫的,「行了,我讓人熬了雞湯,你們兩個趕緊喝了回房間好好睡一覺,剩下的事等醒了再說。」
「是。」兩人應了,隨後去給祖父和父親問了安。
見到兩人,鎮北侯長長地歎了口氣,拍了拍鐘溯的肩膀,說:「回來就好。事情我已經清楚了,你們回來之前,徐大人剛走。鐘瑨的事我與你父親來辦,你不要出面,以免落人話柄。好生在府上休息,朝堂上就繼續告病吧。」
「是。」鐘溯恭敬地應道。祖父讓他繼續告病,也是對皇上不滿了。
「是我教子不善,讓溯兒蒙受了不白之冤。那個孽障我也不會姑息,無論國法還是家規,都不會輕輕揭過。他身為長子,我並不求他建功立業,可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會害整個侯府。」鐘將軍眼中的憤怒難消,對鎮北侯道:「父親,這件事且聽徐大人發落吧,要殺要刮都是那孽障應該承擔的。」
鎮北侯點點頭,鐘瑨雖也是他的孫子,但這種致整個鎮北侯府於生死境地的陷害,他這個做祖父的也難以原諒。
回到房間,冉凝和鐘溯喝完譚氏讓人燉的雞湯,便到床上休息了。
碧竹在官兵撤離時,就已經知道不會有事了,也大大地松了口氣。在冉凝喝湯時,把這幾日府上的情況詳細說了一下,直到兩人要休息,才退了出去。
躺在床上,兩個人都很困倦,不過精神卻很好。
「我在想一件事。」冉凝說道。
「什麼?」鐘溯抱著冉凝,低聲問道。
「你的信是賈以模仿的,那甯王的信呢?」冉凝心中疑惑很多,「賈以並沒有提過模仿過甯王筆跡一事,書信上也好,他留下的那些模仿字跡的紙張也好,都沒有甯王的字。這是不是可以說,甯王那信是真的?」
鐘溯皺起眉,那些證據刑部尚書都給他看了,裡面的確有兩封甯王的信,也是因為那兩封信,才更加確定了他與西崖有勾結一事。
「如果不是仿的,那那兩封信應該就是真的。甯王的印,應該更難拿到。」鐘溯覺得只有這一種可能了。
「若真是甯王親筆,那與甯王有勾結的就應該是大皇子。」否則怎麼可能輕易拿到帶著甯王印的信?
「嗯,大皇子那邊我會多加留意。」鐘溯說。他們雖沒有明確的證據,但如果真如此,總會有證據的。這次大皇子沒有扳倒他,就要做好被扳倒的準備。
「如果真是大皇子和甯王有勾結,那當初給你下毒的應該就是大皇子了。」宮中之人的叵測有時候讓冉凝都有些歎為觀止。
「他的確有機會。」無論大皇子還是大皇子的母妃江妃,都有這個機會往他酒中下藥。
冉凝微微歎了口氣,「我們現在依舊沒有證據,你日後也要更小心。」
「我知道,放心。」有了目標,想防範自然就容易了,總比沒有頭緒地亂防好。
「嗯。」冉凝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位置,低聲道:「睡吧。」
「好。」鐘溯抱緊冉凝,兩人一起閉上眼,沒多會兒就睡著了。
鐘溯醒來的時候,冉凝還在睡。鐘溯也沒打擾她,簡單地洗漱後,就換了衣服出門了。他先去了尊塵那裡,向尊塵和沉楓道謝。沉楓是不圖他這個謝字的,尊塵見他無恙,便也放心了,說接下來還是要好好調養身子,不可馬虎。
從尊塵那裡出來,鐘溯去了衙門的大牢,牢頭是認識他的,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便也沒攔著,收了給他的酒錢後,就忙自己的去了。
這裡的大牢和刑部的比起來要亂得多,幾乎每間牢房中都關著三四個人,味道也實在難聞。這裡多關的是不會武功的犯人,基本上也不會惹出什麼嚴重的事來。
鐘溯按牢頭指的路來到了鐘瑨的牢房前,也是難得了,鐘瑨居然是單獨關押的,倒也算特別待遇了。
此時,鐘瑨正坐在牆角,一身下人的打扮,看不清臉,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鐘溯沒有叫他,只是站在牢房外。
不知過了多久,鐘瑨似乎察覺到有人,才緩緩地轉過頭來,在看到鐘溯後,露出意料之中,卻有帶著極重怨恨的笑意,說道:「我就知道你會來。」
在最初的慌張之後,他已經緩過神來了。他還在等,等大皇子來救他,等自己被放出去的那一刻……
「人心不足,奢望太甚。這個下場是你自找的。」鐘溯站在冷冷地說道。
鐘瑨輕笑,「驕傲自大,毫無人性,你能比我好到哪兒去?」
「我不搶本不應該屬於自己的東西。」對鐘溯來說,即便是想得,也要衡量之後再決定出手與否。
「呵呵……」鐘瑨站起身,衣服上沾了些灰,頭髮還算整齊,釀蹌地走近鐘溯,說道:「不屬於我的東西?什麼是不屬於我的?在我看來,鎮北侯府的一切都應該是屬於我的!」
鐘溯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看著他,眼中沒有太複雜的情緒,他只是想知道一些事,至於鐘瑨心裡怎麼想,對他來說根本不重要。
見他一副淡漠的樣子,鐘瑨很是不滿,大聲道:「我是鎮北侯的長孫,明明有權繼承侯位,但憑什麼問都不問一聲,祖父就要把侯位傳給你?是啊,你是嫡子,可你也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鬼,你憑什麼當這個鎮北侯?!只有我,只有我才是最合適的人選!」
鐘瑨咬了咬牙,繼續道:「你不過是因為會打仗就能入朝為官,而我整日埋頭苦讀,才華橫溢,卻只因無人欣賞,考試不中,無法為官。可只要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考個狀元回來,而祖父卻說若考不中,就去給我捐個小官,憑什麼?區區小官,何能配得上我?!」
「你以為你這樣就能當成鎮北侯?」鐘溯覺得鐘瑨讀了這麼多年的書,沒學會謙卑倫理,倒學會狂妄自大了。
「當然!」鐘瑨瞪著眼睛看向他,說:「沒了你,侯府自然由我繼承,我自然是下一任鎮北侯!我的才華也再不會被埋沒!」
鐘溯覺得憐憫對鐘瑨來說都是多餘的,鐘瑨簡直蠢到家了,「你設計陷害我通敵叛國,罪名一旦認定,就是誅九族的罪。別說你了,就是祖父都會被我連累。」
「祖父深得皇上信任,肯定不會有事的。」鐘瑨篤定地說道。
鐘溯心中只剩下了嘲諷,「你還真是什麼都不知道。」
「我什麼都知道!」鐘瑨很討厭鐘溯現在這種態度,讓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個跳樑小丑。
鐘溯斜睨了他一眼,說:「你要是知道,就不會跑到我的書房拿我的桌上的印蓋在那封仿造的信上了。你的信能仿,我的印為什麼不能?」
鐘瑨有些傻眼地問:「你什麼意思?」
「我要多傻才會讓自己的印離身?你偷印的前幾日,我故意讓小五透露出我在府上時會隨手把印章丟到書房的桌上,那其實是給你下的套。我的印章是用極罕見的墨玉刻成的,而你看到的桌上那枚,不過是我用砭石仿刻的,還故意刻壞了一角,所以這兩個印章蓋出來的印,只要仔細甄別,根本不難發現區別。我與人通信,不用正印,你以為別人會信?」鐘溯覺得多說都是浪費自己的時間,「那日冉凝請了左尚樂來,院中還沒有下人留守伺候,一是給你個機會,讓你進書房;二是讓你相信女客來,我有回避的理由;三是讓左尚樂做個見證,你的確鬼鬼祟祟地進了我的書房。否則你以為書房重地,你說進就能進?」
「不可能……這不可能!」鐘瑨覺得自己簡直快瘋了,他沒想到他自以為的天賜良機,不過是鐘溯準備好的圈套。
鐘溯可不管他瘋不瘋,繼續道:「對大皇子來說,你已經是枚棄子了。這件事從頭到尾,只有你自己被人指認,而你想指認大皇子根本沒證據,他也沒在人前露過面。說到底還是你自己不小心,若不是冉凝偶然遇到你與大皇子有往來,恐怕你這一手我也難防。」
「冉凝?」鐘瑨萬萬沒想到,他最初的敗筆居然早已釀成。
「總之你自己做的事,就自己承擔後果,且聽徐大人判決吧。」說完,鐘溯便轉身離開了。看鐘瑨這個樣子,肯定是被大皇子玩弄于股掌之間,什麼都不知道,也問不出有用的東西。有這個時間在這兒跟鐘瑨耗,不如回去陪冉凝。
鐘瑨頹然地坐在地上,他不過是想做侯爺,希望自己被人看得起,想擺脫庶子低人一等的境地而已,為什麼到頭來他機關算盡,還是什麼都沒有?
其實從記事起,鐘瑨就厭惡自己庶子的身份,覺得父親不疼他,祖父祖母不重視他,譚氏不在意他,娘親又整日抱怨……這些都讓他覺得自己必須讓侯府的人刮目相看,坐上鎮北侯的位置,才能擺脫這種自卑的夢魘,才能過上他原本應有的生活。但老天卻像跟他開了個玩笑一般,鐘溯事事都比他強,讓他即便不甘心,也不能過多地表露出來,因為他知道,表現出來的越多,越會讓人產生防備。
他就在這樣的心境中一天天長大,雖看上去與世無爭,但心裡沒有一天能放下繼承侯位的想法。大概是半年之前,大皇子找上了他,說覺得他更適合做鎮北侯。那一瞬間,鐘瑨覺得自己似乎找到了知己。於是他們開始謀劃陷害鐘溯一事。只是他怎麼也沒想,他的侯爺夢,最後卻淪為了階下囚。
他恨老天不公,恨鐘溯不死,恨所有讓他無法成為鎮北侯的阻礙,如果這腔恨意能化成怒火,那最先被焚盡的一定是鎮北侯一府。
李氏到晚上也沒見到鐘瑨的影子,心下有些不安。吵架歸吵架,可都快到就寢的時辰了鐘瑨還不見人影,這似乎還是頭一回。她又不能出院子,只好讓丫鬟去管家那問一問。
鐘瑨的事管家也知道的,但還不知道府上要不要跟大少夫人說,便將丫鬟帶到了譚氏那裡。正好鐘將軍也在。譚氏與鐘將軍一合計,也知道這事沒必要瞞著,於是譚氏便去了李氏那裡,將事情告知於她。
誰知李氏一聽,頓時受到了驚嚇,腹痛難忍。譚氏趕緊讓人請大夫,侯府頃刻亂成一團……